老五和老六坐在鋪著報紙的飯桌前寫作業(yè),，兩人一人占據(jù)桌子一方,。還有一方?jīng)]靠墻的原來是老四寫作業(yè)時坐的，因嫌她倆太吵老四搬到床邊在床上鋪了塊木板墊著寫,，空出來那方桌子如今顧愛民在用,。

　　“活到老學(xué)到老?！鳖檽碥娊o顧西和顧冉搓好澡,，起身另外用臉盆又兌了一盆清水，她端著臉盆邊給顧西淋著澡邊說：“二姐不念書了都堅持學(xué)習(xí),，你倆還不趕緊加油向二姐和老四看齊?！?p>　　“那你怎么不學(xué),？”老五偏頭沖廚房里的顧擁軍翻了個白眼。

　　“我要學(xué)習(xí)誰來做家務(wù),？”顧擁軍從腳盆里拎出顧西,，抱到外面大床上讓她自己穿衣服，返回廚房又接著兌清水給顧冉淋洗,。把兩個小的侍候好了還得洗衣服,，洗完衣服還要劈柴，劈完柴還要給豬崽喂道食,。做完這些事差不多就到了上床睡覺的時間,，半夜她還得叫醒老六，屠八妹上班前再三叮囑她別忘了,。

　　“顧西,，給大姐把這小板凳拿去水管那；顧冉,，你去門口玩,，別在這里吵著老四她們?！鳖檽碥姲雅K衣服和肥皂盒裝在臉盆里,，上面壓塊搓衣板，一手端著臉盆抵在腰上,，一手拎著大腳盆從廚房出來,。顧西抱著小板凳跟在她身后，顧冉跟著顧西,，不時伸手想從顧西手里搶奪板凳,，顧西嬌聲警告顧冉：“別動，是大姐讓我搬的，大姐沒讓你搬,?！?p>　　姐仨到了水管前，顧擁軍放下腳盆臉盆,，拿過顧西手中板凳讓她領(lǐng)著顧冉去玩,，別跑遠(yuǎn)了。她倆剛走,，貓耳用盆裝著他之前穿過的背心也來了,。他走來跟顧擁軍打聲招呼，接了一盆水,，蹲在她邊上就準(zhǔn)備倒洗衣粉,，被她緊急制止。

　　“一件衣服你放那么多水干嘛,？水放多了洗衣粉就要得多,，這不浪費嗎？”顧擁軍伸手把他盆中水倒掉一大半,，“洗衣粉只要放一點點,，浸泡一會揉幾把過幾遍清水就可以了?！?p>　　貓耳再次倒洗衣粉時,，她又說，“算了,，一件衣服我替你一起洗了吧,。”她伸手要去拿他盆里的衣服,，他不讓,，口里連說：“我自己來自己來?！?p>　　暮色中的小鎮(zhèn),，安寧祥和，仿佛一幅流動的素描畫,。

　　畫中主角是一坐一蹲在水管前洗衣的青年男女,，背景是錯落有致的一棟棟老式平房，幾個女孩在兩棟房子中間的坪里跳橡皮筋,，竹籬笆前五六個男孩跪趴在地聚精會神彈著玻璃珠子,，遠(yuǎn)處大樹下還有人端著碗一邊吃飯一邊和人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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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耳看著那幾個跳皮筋的女孩吹起了口哨……

　　“貓耳哥?！鳖檽碥姶曛路肫鹨皇?，“我聽說你不愿進(jìn)大集體,，為什么呀？集體工不比零時工有保障嗎,？”

　　“一輩子在小鎮(zhèn)上當(dāng)工人有什么勁,？我一個戰(zhàn)友過完年去了廣州打工，他上月給我來了封信,，叫我過去,。”

　　“干嘛跑那么遠(yuǎn)去打工,？在外面打工那不也還是個零時工,，能有在家好？”

　　“你不懂,，你長這么大只去過縣城吧,？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精彩你不出去看一下永遠(yuǎn)不知道！”

　　顧擁軍說：“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我就不明白你放著家里好好的集體工不干,，卻偏要跑出去做零時工是為了什么,？”

　　“要是一輩子窩在這個小鎮(zhèn)上我死了都不甘心,！”貓耳說完問顧擁軍,，“你就真從沒想過離開這小鎮(zhèn)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外面再好也不是我家,?！鳖檽碥姲汛旰玫囊路谀_盆里，再扯過一件鋪在搓衣板上,，一邊打著肥皂一邊順嘴又問他,，“你那么想去為什么一直沒去，是擔(dān)心劉大媽一人在家沒人照顧嗎,？”

　　“不全是……”貓耳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盆里的背心,，遲疑著說，“我有件心事未了,，我想等落實……擁軍……”

　　貓耳突然聲音異常低柔地喚聲“擁軍”,，她聽在耳里驚得心尖上一顫，全身血液似乎瞬間奔涌匯聚到臉上,。她忙低了頭,，用力搓著衣服，裝沒聽見,。

　　耳邊似飄過貓耳輕輕的嘆息,。

　　顧擁軍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瞥他,，見他蹲在那滿臉落寞，她心下一軟,。

　　“貓耳哥……”

　　“嗯,？”

　　他迅速看過來，暮色中,，兩眼閃著光,。

　　四目相對，顧擁軍腦海里不怎的掠過屠八妹頭上的那根白發(fā),，她期期艾艾地說：“我,，呃……我忘了封煤火……”

　　顧擁軍起身跑了，她跑時那樣慌張,、那樣匆忙,，以至差點把搓衣板都帶翻……

　　這晚顧擁軍有生以來頭回失眠，因是家中老大,，顧擁軍長到現(xiàn)在幾乎沒感受過父母的輕言細(xì)語,，貓耳那聲輕柔的呼喊攪得她心海久久不能平靜。

　　貓耳大顧擁軍五歲,，學(xué)名叫劉偉平,，劉大媽領(lǐng)貓耳回來時他已三歲多。劉大媽說是老家鄉(xiāng)下一親戚的孩子,，養(yǎng)不活才送給她做養(yǎng)子,，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在顧擁軍的記憶中貓耳很少有在家的時候,，兩人門挨門住著但絕不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她常看見貓耳放學(xué)回來屋都不進(jìn),，推開門把書包往地上一丟就跑了,。那時候的貓耳總愛跟在村里一些大小孩屁股后頭跑，劉大媽常在天將黑不黑時拿根細(xì)竹條滿村滿河堤的找他,。再后來貓耳迷上二胡,，迷得廢寢忘食，成天貓在合作二村一孤寡老人家里纏著人家教他拉二胡,。劉大媽什么都依著貓耳,，唯獨不讓他學(xué)二胡，為著他跟那老頭學(xué)拉二胡還狠揍過他一頓,。但是沒用,，貓耳認(rèn)定的事非做不可，劉大媽說他晚上睡覺發(fā)夢話都在喊著要學(xué)二胡,，后來劉大媽就只得妥協(xié),。據(jù)說教貓耳拉二胡的老頭過去是戲班子里的,，他過世后就把二胡送給了貓耳。

　　顧擁軍和貓耳第一次有語言上的深入交流還是在她父親過世后不久,，那天也是個傍晚,，貓耳吃過飯坐在門口練習(xí)二胡，顧擁軍捧著一疊碗出來準(zhǔn)備去水管前洗碗,。走到門口被門檻絆了一跤,，跌碎幾個碗，屠八妹跑出來,，二話不說抓過墻邊的爛竹掃帚打她時被貓耳攔住,。貓耳當(dāng)時搶過竹掃帚扔在地上，指著屠八妹鼻子說她比后媽還不如,，事后屠八妹說她要不是看在劉大媽面子上真想一掃帚撲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