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似箭的田九終于回到省城,,回到這個闊別多年的城市。當(dāng)他雙腳剛剛踏上這片熱土,,猶如一個離井背鄉(xiāng)的游子回到故鄉(xiāng),,止不住心潮澎湃,、熱淚盈眶。
他放眼四周,,望著熟悉的街景,,嗅著城市的氣息,忍不住深情的一聲低吟:“我回來了,?!睗L燙的淚水隨即奪眶而出,哽咽不已,。
走出車站,,正好趕上這個城市的高峰期,這是每個城市的通病,。每當(dāng)進入上下班的時間段,,城市里的幾條主流干道就會被人流和車流占據(jù)。那情景仿佛開箱放風(fēng)采蜜的蜂群,,傾巢而出,,如潮水般涌動,頗為壯觀,。
好在有交警部門的大力維持秩序,,交通總算能夠井然有序,只是流動起來的速度非常緩慢,。
田九站在路口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就是攔不到一部的士。望著一部部匆匆而過的車子,,田九即焦急又無奈,,只好步行二十幾分鐘,來到車站對面的公交車站,,擠上了一輛開往家方向的公交車,。
車上的旅客如一根根豎著插在冰柜里的冰棍,一個挨著一個,,連讓人挪動一下身子的空間都難于找到,。
好不容易下了車的田九如往常出差回來一般,提著背包急匆匆的往家里趕,。站在自家小區(qū)的樓下,,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以及透出來柔和的燈光,田九忍不住悵然淚下,,多少個日日夜夜的魂牽夢縈,,時時刻刻的牽腸掛肚,就只為了它—家。
田九迫不及待的跨步?jīng)_上三樓,,敲開自家的房門,。來開門的恰巧是歐建平,身著家常便服,,手里握著一把撲克牌,。
以往,每次吃完晚飯,,歐建平便會陪著兒子玩一會兒撲克牌,,這多年前養(yǎng)成的習(xí)慣,歐建平還一直保留著,。田九一陣激動,,剛想往前撲進歐建平的懷里,好好溫存一番,,訴說離別衷情,。
哪知,歐建平冷不丁的一聲問話:“你找誰,?”一下子把他從高高的云端直接打入萬丈冰窟,。田九猛然驚醒,杵在門前,,愕然不動,。
激動之下,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由蘇玲轉(zhuǎn)變成田九的身份,,真謂是世事萬變,造化弄人,。
兒子歐歌從客廳里走了出來,,站在父親的身邊,好奇的望著田九,。歐歌個頭長高了不少,,眉宇間閃著蘇玲的影子。
田九又是一陣激動,,淚水差點奪眶而出,。他本能的彎下腰,,想去撫摸兒子的臉,,歐歌往后一閃,躲進歐建平的背后,。歐建平伸手一攔,,擋住了田九的動作,臉上露出一絲的不快。
田九尷尬一笑,,連忙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他領(lǐng)會到歐建平的冷漠與淡然。這不能怪他,,就憑歐建平的肉眼凡胎,,又如何看得出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實際上就是他朝思慕想,、日思夜盼的愛人—蘇玲,。
田九剛想開口解釋,屋內(nèi),,歐建平現(xiàn)在的妻子李曉彤的聲音響了起來:“誰啊,,干嘛都站在門口不進來呢?”話音剛落,,她的臉龐隨即出現(xiàn)在歐建平的身后,。
這是一張及其平凡且普通的女人的臉龐,竟如晴天霹靂打散了田九的三魂七魄,,所有的希望在頃刻間化成泡沫,。
田九先是一愣,立馬醒悟過來,。歐建平結(jié)婚了,,這個女人是他的現(xiàn)任妻子。那么自己的兒子有了新的媽媽,,這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自己是個多余的外人,,這里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當(dāng)所有的結(jié)論如閃電般滾過田九的腦海,田九差一點窒息過去,,他只覺得手腳冰涼,,腦子里一片空白,內(nèi)心痙攣般抽動起來,。
歐建平盯著眼前這位陌生的男子,,心里非常不爽。他瞪著田九,,滿臉不快:真是莫名其妙,,敲開別人的家門,又一聲不吭的杵著,,這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很不耐煩的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找誰,?”他這句冷冰冰的話,終于徹底的把田九拉回現(xiàn)實,。
田九強忍悲痛,,嘴角費力擠出笑容,對歐建平道了聲:“對不起,,敲錯門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歐歌,,像是要在這一刻就把兒子的影像永遠烙進心里,,而后一個急速轉(zhuǎn)身,咬著牙急匆匆的下樓,。
田九不敢回頭,,甚至連多逗留一分鐘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知道,,此時的他,,早已淚流滿面。有家不能回,,有親人不能相認,,人生之苦莫過如此。
喧鬧的城市開始慢慢安靜下來,,耀眼的霓虹燈依舊閃爍,。田九坐在離家不遠的街心公園,心情久久的無法平復(fù)下來,。
望著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以及那個自己親手籌建起來的家,他悲痛欲絕,,身心像被猛烈撕裂開來在烈日下暴曬,,疼痛難耐。
對于這個街心公園,,田九再熟悉不過了,。以前每逢周末,他都會帶歐歌到這里來玩,,歐歌的笑聲和玩耍時跑動的身影仿佛就在昨天,。
越回想起過去種種美好的時光,田九的心就越發(fā)的痛,,淚水像那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串往下掉。
他把頭埋進臂彎里,,身子一下下的抽動著,,外表堅強的男人暗地里實際是個柔弱的女子。此時此刻,,又有誰能借他一個臂膀,,給予他慰藉,哪怕只有片刻的時光,。
時間就這么一秒一秒的過去,,田九心如刀絞,過往的一切,,如燈片一幕幕在腦海中滾過,。作為蘇玲,她已經(jīng)死了,,再美好的時光也只能成為追憶,,猶如一樹花開花落,在歲月的年輪中已屬過往,。人生總有許多無奈,,苦過了,才知甜蜜,;痛過了,,才懂得堅強。
此時的田九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重新審視自己,,他必須坦然的接受這一切,也必須學(xué)會釋然,。這一切已經(jīng)成為過去了,,但他終究以蘇玲的身份活過,來過,,愛過,,擁有過,這就足矣,。
人一旦釋懷,,就很容易放下心里所有的負擔(dān)。田九整個人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一陣微風(fēng)吹來,,田九這才發(fā)覺,由于太過激動,,自己的衣服早已濕透,。
頭頂上一輪圓月高高懸掛,幾顆星星相距甚遠的綴在墨灰色的夜空,,夜已漸漸深了,,城市進入休眠狀態(tài),。
田九提起身邊的背包,準(zhǔn)備先找家快捷酒店住下來,,好好梳洗一番,,再做下一步打算。既然黑白無常賜給他一個嶄新的生命,,自己又怎能不好好珍惜,,逝者已去,活者當(dāng)無所畏懼,,才不枉再世為人,。
田九提著背包走出街心公園,遠遠就見前面一老頭緩慢行走著,,身旁一邊是個男青年,,一邊跟著個老太婆。
田九眼尖,,一眼瞧出那老太婆是個鬼魂,,陰氣不重,估計剛死不久,,依依不舍的跟在老頭的身旁不愿離去,。田九嘆了嘆口氣:又是一份至愛親情生離死別的苦痛。
田九今晚沒了以往的沖動,,見到鬼魂就想把它趕回地府的念頭,。他可憐老太婆對至愛親人的這份摯愛真情,況且,,過不了多久,,黑白無常就會來帶她走,根本不用自己費心,。
他匆匆地從他們身邊越了過去時,,下意識地斜眼瞄了一下那鬼魂,那鬼魂似乎也有所察覺,,抬起頭盯著他回看,,田九不想理會她,甩手自顧走了,。
未料,,那鬼魂竟跟了上來,堵住田九的去路,,小心翼翼的試探田九:“你是不是看得見我,?”
田九停了下來,點點頭,,忍不住扭頭左右環(huán)顧一圈,,生怕自己反常的舉動引起別人的注意,。還好,此時夜已深了,,街心公園的游人所剩不多,,似乎沒人往他這里探看。
那鬼魂竟手舞足蹈,,高興的大叫起來:“太好了,你真的能看見我,,聽得見我說話嗎,?”
田九苦笑道:“是,看得見,,聽得見,。這下我可以走了吧?!痹谶@世上,,能看見鬼魂不見得是件好事,若讓世人知道,,早晚會被當(dāng)怪胎一樣排斥,。
田九說完話,就想繞過鬼魂走開,,折騰了一天,,他已經(jīng)很累了,真的想快點找個住處洗一洗躺到床上休息,。
老太婆不由分說拉住他不讓他走,,哀求道:“這些天,我一直跟在我家老頭身邊,,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他,。無奈就是搭不上話。這下好了,,你能聽見我說的話,,能不能幫我傳個話給他?!?p> “我?guī)湍銈髟??”田九指著自己的鼻子,連連搖頭拒絕:“不行啊老太太,,活人沒見過這事,,你家人不會相信我的。不行,,絕對不行,?!?p> 老太太好不容易碰到個能聽得到她說話的凡人,哪能輕易放他走,。
老太太軟磨硬泡,,拉住田九不讓他離開,也不管田九愿不愿意聽,,絮絮叨叨就訴說開來她的放不下的遺憾,。
老太太在世時,省吃儉用存了一筆錢,,存單放在抽屜里不放心,,就偷偷縫在棉襖內(nèi)襯里,這事連老頭都沒告訴,。豈知,,天不遂人愿,自己會突犯心肌梗塞撒手西去,,連讓她留下遺言的機會都不給,。
明天家人就要把她的遺物拿去燒掉,其中就有這件棉襖,,這不是硬生生要她死不瞑目嘛,。老太太心里著急,這些天一直陰魂不散的跟在老頭身邊,,希望能找個機會讓他有所領(lǐng)悟,。無奈,老頭肉眼凡胎怎么可能明了這些事,,今晚幸虧遇見田九,,總算可以了卻心愿。要知道,,對于一個普通的家庭,,好不容易攢下的一筆錢,怎么能輕而易舉的白白損失掉??!
田九心軟,聽老太太這么一解釋,,于心不忍,,只好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明天就去找她家人幫她完成心愿,。老太太怕田九明天反悔,,硬拉著田九非要他今晚就去。
田九解釋說:“現(xiàn)在三更半夜,如果這時候冒然出現(xiàn)在你家人面前,,告訴你家人說這幾天你的魂魄一直追隨著他們左右,,肯定會把他們嚇壞的,還是大白天去比較妥當(dāng),?!?p> 老太太想想確實如此,這才作罷,。一時之間又生怕田九一走了之置它不顧,,便一路跟隨著田九到了快捷酒店住下來后才返回家去,臨走時再三叮囑,,明天會來帶田九到殯儀館去見她的家人,。
次日,天剛蒙蒙亮,,田九就被老太太吵醒,,田九哭笑不得,,只好起床梳洗,。出了酒店大門,老太太也不肯讓田九坐下來吃早餐,,說去遲了會耽誤事,。田九拗不過老太太,只好在早餐點買了份饅頭和豆?jié){,,邊走邊吃,。
殯儀館位于西郊,距離市區(qū)大約二十公里,,田九今天出門很早,,避開了早晨上班的高峰期,所以,,公交車很快就到了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