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紅媽走到李三家，開門的是李三媳婦,。
“你當(dāng)家的不在,？”潤紅媽打聲招呼。
“怎么,？剛來就找俺當(dāng)家的,，我還在這兒站著呢？”李三媳婦開玩笑說,。
“你看你,，說什么話，我找他干嘛,，就是隨口一問,。”潤紅媽解釋道,。
“他出去了,，有事兒？”
“沒有,，我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兒,？”
“大楊莊的窯廠你知道不,？”
“知道啊。之前吳剛不就在喇叭里吆喊了嗎,？我要是想去的話早就去了,，主要就是我不想去?！?p> “為啥,？你在家里窩著不也沒有什么事兒嗎,？”
“就是不想去，之前吳剛也來找過我,，那時候還沒有通知大家呢,。但是我就是不想去，其實也不是因為懶,，我也不怕吃苦,，就是，就是……”
“是啥,？你說?。俊?p> “跟她們幾個老娘們處不到一塊,？”
“咋,？”
“我也不知道為啥？就是不想喝她們一起處,？”
“你也是的,，整天窩在家里，除了幫你當(dāng)家的干點活,，你跟人家說過一句話沒有,。你都憋瘋了，再說到時候是計件干活,，你自己干你自己的,，用不著和別人說話。你不想和別人處,，你就不說話,，大家都是干自己的?！?p> “這……”
“再說,，我把上個月的工資結(jié)了，這個月眼看就結(jié)束了,，工錢我不要了,，你領(lǐng)吧?！?p> “我要你的錢干啥,，我想要錢自己不會掙啊,？”
“反正我走了以后,，他這個月不給我結(jié)工資，你要是不要,，這工資就是他們的了,。到時候我就說是你接我的班,，那錢就是你的了。月底不想干,，他們發(fā)工資的時候和他們說一下就行了,。再說你要能掙，你就掙個試試,?！?p> “行，我去看看,，那你為啥不干了,？”
潤紅媽把事情給李三媳婦說一遍，又說自己是因為走的急,，找不到人才來找她的。她要是不想干,，提前說一聲,，免得人家到時候找不到人，讓村長為難,。
李三媳婦說：“行,，我明天就去看看?！?p> 潤紅媽第二天又找到村長,，吳剛問她：“你不是干活去了嗎？怎么這個時候了,，還在這兒站著,。”
潤紅媽又把事情說一遍,，順便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人替自己了,，讓吳剛不用擔(dān)心。吳剛笑了：“這個人真是的,，我去請她她還不去,，你去請就請動了？那行,，你去吧,。”
潤紅媽回去把東西都收拾齊了,，潤紅和強生的衣服也收拾好了,。她跑到國秀家，對國秀媽說：“你們到縣長途車站等我,，我和兩個孩子去趟她姥姥家,，這一去好長時間不能回來了,。”
潤紅媽帶著兩個孩子,，還有行李,，步行往潤紅的姥姥家去，走到潤紅三姨家的時候停下,。潤紅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三妮,，三妮就讓當(dāng)家的騎三輪車把他們娘仨送到娘家去。
到了娘家,，姥姥很詫異：“你不是干活不要命了嗎,？怎么還有閑工夫到俺家來？”
潤紅媽把事情告訴娘,，潤紅的姥姥就讓老四過來,，帶兩個孩子出去玩。上哪兒玩,？當(dāng)然去學(xué)校玩了,。
強生不知道為什么，就跟著姐姐還有小舅,，去姥姥這村的小學(xué)玩,。小舅問強生怎么放假那么早？這邊的學(xué)校還沒有放假呢,？
潤紅無奈地說：“學(xué)校要蓋新房子,，所以提前放假了?！?p> 小舅點點頭,，問強生這學(xué)校好看不？強生覺得這學(xué)校和之前自己的學(xué)校沒有什么兩樣,，都是破爛的房子,，不過以后就不一樣了，以后自己上課就可以在新的教室了,。
小舅苦笑了一下：“你們慢慢看吧,。”
強生就隨便看,，他走到一個教師旁邊,，因為教室里大家在背書：“蓬頭稚子學(xué)垂綸，側(cè)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yīng)人?！?p> 強生問姐姐這是什么詩,，姐姐覺得無聊,，就說你明年上學(xué)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你回去教我,?！?p> “行，我回去教你,。小舅,，我們可以回去了吧，這有啥好看的,?！睗櫦t覺得無聊了。
其實小舅也覺得無聊,，他說：“行,，我?guī)銈內(nèi)コ院贸缘摹,！彼^好吃的,，無非就是到商店買幾袋“唐僧肉”，不過強生還是覺得很開心,。
三個人就坐在路邊吃起來，尤其是小舅,，自己都結(jié)婚的人了,，也和兩個孩子坐在路邊吃一毛錢一袋的蘋果干。
吃完了,，小舅就去買,，又吃完了又買。最后小舅也沒有帶多少錢,，小舅看看太陽：“不吃了,，回去吧?！?p> 三個人就往回走,，走到姥姥家的時候，強生可興奮了,。因為他騙了姐姐和小舅,，他手里還有一袋沒有吃，他想拿回來給媽媽吃,。他知道媽媽肯定不吃,，但媽媽一定會夸獎自己。
強生喊起來：“媽,，媽,，你看我給你拿什么好吃的了,。”
可是院子里除了姥姥,，什么人也沒有,。潤紅問：“姥，我媽呢,？”
“走了,。”姥姥的話很平淡,，但是掩飾不了她的傷感,。
“上哪兒啊,？”潤紅開始帶著哭腔了,。
“出門掙錢去了！”
“你騙人,，媽,！媽！媽,！你在哪兒啊……”潤紅哭著想跑出去,，強生也開始哭了。
小舅把門掛上,，他知道孩子剛開始都是這樣,，就像“戒奶水”一樣，剛開始會大哭大鬧,，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潤紅和強生就使勁拍著門：“媽！媽,！媽……”
潤紅的嗓子都啞了,，強生睡在地上打滾，一袋“唐僧肉”散落在地上,。
潤紅哭了一陣,，聲音漸漸地小了，但是兩個手還死死地抓著門環(huán),。姥姥也哭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啊，哪一個不是人心肉長的,？
姥姥拉著潤紅：“潤紅,，你不小了，這事兒的道理你也該知道了，你媽不是為了你好嗎,？她要不出去掙錢你哪有新衣服穿,，哪有飯吃。你媽,，她是我閨女,，她去出門，我就不難過嗎,？這就是命,，你不掙錢就是沒辦法，你媽把你送過來,，東西都捎過來,，你不知道嗎？孩子啊,，你擱恁姥這,，恁姥不會讓你干一點活的，恁姥也不會虧待你的,。等過年恁媽回來,，你想咋弄你咋弄，你就是打你姥,，我也不會說什么,。但是恁媽把恁倆托給我，我就有義務(wù)把你們帶好啊,。孩子啊,，你也別哭了，你再哭你媽也不會回來了,。你媽不是不要你，孩子,，你聽我說……”可是姥姥卻說不出來了,，她擦了擦眼淚，不說話了,。
潤紅媽沒有走,，她躲在娘家的墻頭外面，好幾次,，她想沖進來,，抱著孩子說：“我不去了！媽不出去了,，媽就在家里看著你們,。”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啊,，不說為了孩子們著想,，就是為了這個家,，后面還有人拿著欠條逼著呢。潤紅媽擦了擦眼淚,，把心一橫,，朝公路走去。
潤紅不哭了,，就坐在門口,，強生還嗚嗚地喊著媽媽。
姥姥走過去,，拉潤紅起來：“潤紅,，你姥家窮是窮了，但是你姥不會虧待你的,，就是誰欺負你,，俺都不愿他的意?！?p> 潤紅抱著姥姥,，大喊了一聲“媽！”就大哭起來,。
潤紅媽走之前把潤紅和強生托付給娘,，并告訴四兒，潤紅還沒有選擇初中,，讓四兒帶潤紅去鎮(zhèn)中學(xué)看看,。至于強生，就讓他在這村里的小學(xué)上吧,。
潤紅媽哭著對娘說：“娘,，不是我不帶這兩個孩子，我也想帶他們?nèi)グ?，可是帶他們?nèi)ピ趺崔k,？我還能掙錢嗎？人家都拿著欠條堵在俺家門口了,，我能怎么辦,？”
潤紅媽走之前看著自己年邁的娘親哭得像個淚人，自己也哭的說不出話了,。她控制自己說：“娘,，孩子，不聽話,，你,，該打就打。”說完就跑出去了,。
娘沒有攔著潤紅媽,，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她以為自己的女兒跟著獸醫(yī),，可以跟著吃香的了,，可是又發(fā)生了這些事情，這都是命,！
潤紅媽走的太急了,，有許許多多的遺憾。潤紅媽坐在車上,，她覺得應(yīng)該給兩個孩子照張相帶著的,，應(yīng)該告訴潤紅好好照顧弟弟，應(yīng)該囑咐強生要聽大人的話,。
國秀也很遺憾,，她以為小叔和小姑也會過來，她甚至沒有和他們說一聲再見,，就走了,。
姥姥家和自己家的房子差不多，不過姥姥家沒有安電燈,，現(xiàn)在還是煤油燈,。姥姥家沒有牙刷，沒有洗發(fā)水,。
晚上大家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潤紅看著看著就哭了：“姥，我想回家,?！?p> 強生也跟著哭起來：“姥，我想我媽,！”
姥姥的心也酸了,，院子里就他們?nèi)齻€人。四兒結(jié)婚以后就分家了,，住在村子外面,，姥姥說：“不是說好了嗎,？怎么又想回家,。”
潤紅眼淚掉了下來,，不過她沒有哭：“姥,，俺家還有老母雞在雞窩里呢？還有一條狗在房檐下面。家里沒有人了,，誰喂它們,？”潤紅說著哽咽了。
姥姥深吸了一口氣：“沒事,，我明天給你三姨打電話,，讓她把它們都帶到他們家養(yǎng)活?！?p> 強生哭著說：“那狗是跟著我的,，以前就是跟著我的！”
潤紅又說：“姥,，俺家沒有人,，俺家的地怎么辦？”
“也讓你三姨給你們種,，到時候把糧食給你們,。你們收現(xiàn)成的就行了?！崩牙衙鴿櫦t的腦袋說,。
“姥”潤紅看看姥姥，“我真想家,，我還有個家啊,。”說完就趴在姥姥的身上哭了,。
強生不想家,，他只想媽媽。對于他來說,，有媽媽的地方就是家,。
姥姥頓了頓，說：“行,，到快開學(xué)的時候,，我就帶你們回家啊,！”
潤紅哭起來,，但是姥姥能感覺到，潤紅埋在姥姥身上的頭點了點,。
姥姥以為這樣可以“騙到”潤紅,，也許到快開學(xué)的時候，潤紅和強生就不會想起來要回去看看了,?？墒茄劭词罴倏煲Y(jié)束了,，潤紅和強生越來越頻繁地問姥姥什么時候回去。
姥姥扛不住了,，就問潤紅：“回去看一眼,，你就會安心上學(xué)嗎？”
潤紅點點頭,，看著強生,，強生也重重地點點頭。
姥姥就拉著潤紅和強生往老家走,，走三四里路就停下來歇歇,，然后一口氣到家。
強生還沒有打開門就聽到自己的狗在院子里叫了,，那種聲音可哀傷了,。強生就趴在門縫上，喚著他的狗,。
那狗就跑過來,，用爪子扒著門。姥姥把強生拉起來：“別被扒著臉,?！?p> 姥姥用潤紅媽走之前給自己的鑰匙把門打開，那狗就跳起來,，撲到強生的懷里,，叫喚著，舔強生的臉,。
爺爺聽到這邊有聲音,，就走過來?？匆娛菨櫦t的姥姥就說：“這不是親家嗎,？怎么過來了？”
“兩個孩子在俺那,，趁著放假回來看看,，好回去安心學(xué)習(xí)?！?p> “這個玉林也真是的,，把兩個孩子還送恁那麻煩恁，擱家里俺不會照顧他們??？”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都是為了孩子,。也不是玉林的意思,，是俺閨女要送到俺那的，俺就說她,，可她想把孩子擱俺那,，她覺得放心?！?p> 爺爺不說話了,，他看看強生又好像是對強生說話：“老母雞被你三姨抱走了，她想把狗也牽走,，可是這狗就是不走,，我就每天拿個饃給它吃?！?p> “這雞是俺閨女養(yǎng)的,，俺閨女還不能把他們決定送誰了？”
“你看看你話說的,，我不是要讓孩子們知道,，自己的東西都到哪兒去了嗎？咱到俺家坐坐,？”
“不坐了,，兩個孩子看好了就走?！?p> “走那么急干啥,？中午就在這兒吃了，我去做飯,?！?p> 姥姥沒有說好或者不好，爺爺就走出去了,。
姥姥也把家里看了一遍,，但是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了。她拉了拉潤紅,，潤紅站起來,，又拉了拉強生，強生抱著狗看著姥姥：“姥,，我想把狗也抱走,。”
姥姥嘆一口氣：“都說‘貓狗貓狗,，家里一口’這話一點不假,，家里都沒有人了，它還在這兒守著,。抱走吧,?！?p> 可是狗相對強生來說有點大，強生抱了抱,，沒有抱動,。強生看看姐姐，潤紅過來抱,。抱了幾十步,，那狗跳了下來，跑到門口,，伸著舌頭,。
潤紅又回來抱，還是沒有走多遠,，狗就跳下來,，站在門口，像是等著主人回來一樣,。
強生看著姥姥,，姥姥說：“走吧，狗就是這樣,，即使再貧窮,，它也不會離開自己的家。這就是‘狗不嫌家貧’,。你抱不走它的,，就讓它站著吧，狗餓不死的,，再說恁爺會喂它的,。
強生哭了起來，他看看狗,，又哀求地看看姥姥,。
姥姥說：“我也沒有辦法，你不是試過了嗎,？”
強生不說話了,，眼淚滑了下來。強生跟在姥姥的后面,，一步三回頭地往前走,。走到拐角處，強生看見那狗對著天哀叫了一聲,，然后從墻洞里鉆進去了,。
三個人走到八里河的時候停住了，強生站在壩子上說：“爸走的時候說他回來的時候就教我游泳,，可是他回來沒有一會又走了,?！?p> 潤紅扯了扯弟弟，意思是讓他繼續(xù)往前走,。
強生回頭問潤紅：“姐,，我們什么時候還回來？”
潤紅看看姥姥：“咱爸咱媽回來的時候,，咱就回來?！?p> “那他們回來之后還去嗎,？”
潤紅也不知道，她說：“也許還去,?！?p> “那他們還是不告訴我們就走嗎？”
潤紅不說話了,，她看了看弟弟,，弟弟哭了，潤紅去哄弟弟,，可是自己也哭了,。
姥姥把他們拉著：“你姐騙你的，你爸你媽回來之后就掙了錢,，你們有錢了就不用再出門了,。”
強生和潤紅看著姥姥,，她是他們現(xiàn)在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
姥姥繼續(xù)說：“但是在這當(dāng)中，咱娘仨過,。你爸你媽回來的以后,，恁倆還去看我這個糟老婆子嗎？”
潤紅和強生沒有回答她,，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她的意思,。姥姥罵了一聲：“二妮，你個死妮子,，從小到大就沒有讓大人安心過,！”說完就拉著潤紅和強生往前走。
強生看著在河里游泳的孩子,，心想：明年爸爸回來了,，就讓爸爸教我游泳，那個時候,，他和媽哪兒也不去,，我哪兒也不讓他們?nèi)ァ?p> 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