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木沙會想,,如果沒有木扁的話,她們的生活也許就這么在平淡的煩惱,、幸福中過去了,??上В叭绻本褪悄撬械脑铝?,非但不是月亮本身,,而且也經(jīng)不起絲毫風(fēng)吹浪起。
木扁就如那不定時刮來的風(fēng),,吹得本就根基不穩(wěn)的這個組合家庭搖搖欲墜,。
磚窯旁邊的地還沒有完全平好,木扁就又從家里消失了,。再出現(xiàn)時已是夏天,。上次賭博造成的感情上的控訴和抵制,此時已被時間消磨,,雖留有印象,,卻不能重復(fù)那時的激動了。
可能是為了挽回上次失敗的形象,,這一次,,木扁帶了很多東西回來。餅干,、山楂片,、小饅頭……各種吃食幾乎擺滿了大鐵床,。除此之外,他又帶回來一輛不新不舊,,但質(zhì)量明顯上乘的自行車,,還特地送給木沙一本淡黃的密碼筆記本。
二十歲的木扁,,雖然距離上次跪倒不過半年時間,,但因為這突然的“顧家”,似乎終于有了與他的年齡相襯的成長,。
木沙坐擁著前所未有的富足,,略帶羞澀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依舊陌生的哥哥。好奇地聽著他洋洋灑灑地向別人談?wù)撝诔鞘械乃娝?,以及那些講義氣的哥們朋友,,其架勢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這讓木沙不禁想起了多年前,,他手舉著五張嶄新的一毛紙幣向著幾個孩子耀武揚威的場景,。
木沙一時被這樣的談吐所迷惑,隱隱約約覺出一種驕傲,。她不知不覺中選擇忘卻,,忘卻木扁曾經(jīng)給這個家?guī)淼牟ㄕ酆蜔馈R幻琢鲱^的木扁在此刻的她看來,,已經(jīng)是高大的了,。木沙模模糊糊地想到,她雖然在那場婚禮中失去了母親,,雖然有時會受到辛父“你不是我親生”的“威脅”,,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一個更為強大的依靠,,而這個依靠就是她身在大城的哥哥,,她的親哥哥。
木扁把大城富足的風(fēng)息刮到了家里,,刮到妹妹們面前,,打個兜轉(zhuǎn),不久又像風(fēng)一樣遠去,。
在山間的時候,,木沙很是聽了幾個有趣的故事。故事來自于那些走鄉(xiāng)串寨的人,,他們給村里的人家彈棉花,。每每有這樣的時候,周圍總能聚集起很多孩子。孩子們一邊看著癟塌,、發(fā)黃,、僵硬的棉胎在這些人的手中慢慢變得膨脹、潔白,、柔軟,,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海闊天空地講起那些猴子芝麻之類的故事。這些可愛的手藝人如同魔法師一樣,,帶給那些沒有出過大山的孩子視覺和聽覺上的雙重滿足,。
除了這些手藝人,有時候村里也會來幾個要飯的,。手里拿著個缺口的破碗或者銹跡斑斑的搪瓷杯,,走到人家門口,輕聲要求道:“請您行行好,,給口吃的吧,。”人們多半不會拒絕,。東家給兩個玉米,,西家給三個土豆,有的給一碗黃澄澄的玉米飯,,有的給一團熱騰騰的豆豉粑,。他們沒有要錢,也沒人給錢,。偶爾有那需要借宿的,,就有大人小孩在接納他的人家聚集起來,聽他講講自己的辛酸往事,,人們聽著聽著,不時嘆幾聲氣,,發(fā)幾句感慨,,掉幾滴不知為誰的眼淚。
這些孩子堆里沒有木扁,,所以他可能不知道玉兔搗藥的罐子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好處。木沙零星地想起這些故事,,覺得屁股底下的這張大鐵床也有這樣的好處,。然而眼見著床上面的東西一天天減少,最后除了被褥一無所有,,就在床底也被搜刮一空后,,木沙又感受到了面對空蕩蕩的抽屜時那種空蕩蕩的感覺。
可嘴巴空了,肚子空了,,腦袋卻沒有空,。如此的富足在木沙的腦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這印象使得她對木扁細若游絲的感情變得一下子飽滿起來,。
吃過晚飯,,辛父出去閑逛,木母收拾碗筷,,木沙照舊盯著電視里的動畫片忘乎所以,。木母突然嘆口氣,悠悠地說:“你哥這次回來,,東翻西找的,。我怕他又拿家里的錢,把錢換地方藏了,,結(jié)果他走后我一看,,還是少了兩百塊。唉,,我都不敢跟你爸說,。生了這么一個兒子,我的臉都丟盡了,?!?p> 木沙不是不知道兩百塊的意義。那時家里的收入全靠賣糧賣菜,,秋天時再加一小片梨樹地的微薄,。一年下來,除去種子,、農(nóng)藥,、化肥等各種開支,結(jié)余實在可憐,。何況他們一家還處在負債的狀態(tài),。
木沙聽了,心里想,,哥哥到底是改不了呀,。可是自私的心,,覺得那兩百塊終究和自己關(guān)系不大,,而那美味豐盛的零食,輕便好騎的自行車才是實實在在的屬于自己,。于是木沙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那樣的人了嗎,?而且這次他還往家里拿東西了呢,。”
木母聽了,,又嘆了口氣,,“別的不說,我看那自行車和之前的那輛,,八成都是偷來的,。”
木母這么說,,木沙不作聲了,。她想起自己的手腳也不干凈。
一次,,她和木牙去小店買鉛筆,,看見了一疊藍色封面的筆記本,姐妹倆都很喜歡,,叫老板拿來看,。她們翻了幾頁,問老板多少錢,,老板說:“一塊錢一本,。”姐妹倆沒有那么多錢,,只好悻悻地放回去了,。老板也沒有一下子收進柜臺里,轉(zhuǎn)身去忙別的,。趁著老板轉(zhuǎn)身的當兒,,木牙突然伸出手,揭起最上面的本子,,迅速塞進木沙衣服里,。木沙一下子嚇呆了,整個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木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從筆桶里抽出兩只鉛筆,沖著老板揚了揚,,放下錢,拉著木沙走出了店門,。
由于本子來歷不正,,姐妹倆沒敢拿出來用,小心地收到抽屜里,。時間久了,,她們見的多了,,本子慢慢地就失去了魅力。再加上不定時的打掃,,東挪西放,,后來竟然不知所蹤了。
這次,,木沙也許只能算窩贓,,那后面一次確是偷盜了。木沙跟著父母去廟會,。那時的廟會可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直擠得那坐著要飯的孩子哇哇大哭,。她和鵬濤挨到一個賣果露水的攤位前,,買了幾袋,然后趁著老板忙著張羅別的客人,,鵬濤閃電般伸出手拿了一袋,,然后得意洋洋又不失挑釁地瞅著她。眼看著這樣的犯罪行為,,木沙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終于大著膽子,也伸手摸了一袋,。那時的她也不覺得羞愧,,反而對自己的勇敢沾沾自喜。
木母的這些話沒有什么新意,,木沙又成了這偷盜里的實際受益人,,想著自己遠遠不是如獎狀上所寫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完美人才,,是的,,既不人才,更不完美,,木扁在她心里的位置也就沒有因此降低,。說到底,他們就是黑灰同胞,,半斤八兩,,誰瞧不起誰呢?再說,,好不容易在內(nèi)心深處尋個依靠,,哪那么容易就因母親的三言兩語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