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啊……要回去……嘿嘿,,我還沒問過她呢……行,,你等會兒啊……”
阿龍進(jìn)來,,把手機(jī)遞給木沙:“就我跟你說的那個鄭州上大學(xué)的侄子,,他要跟你說話?!?p> 木沙遲疑著把手機(jī)接過來,。
“嬸子,你好哇,?!币粋€男聲傳來,這熱情,,木沙有些尷尬,,
“你好?!?p> “嘿嘿,我叔叔總在電話里夸你,,讓我對你很好奇,。十一放假我回家,我叔叔也要回來收秋,你跟他回來,,大家見見面嘛,。”
“這個……”木沙抬眼看看阿龍,。阿龍在旁邊直點(diǎn)頭,。
“我還不知道呢?!蹦旧痴f,。
“要回去的?!卑埬X袋遞過來,,大聲說。
“我聽叔叔說你喜歡看書,。我們學(xué)校圖書館的書老多了,,你喜歡看什么?我給你帶,?!?p> “嗯,都行吧,。我好像也沒什么特別偏愛的,。”
“那名著你看嗎,?”
“看啊,。”
“那我給你帶一本《簡·愛》吧,?!?p> “好啊?!蹦旧秤行┡d奮,,她在書店里見過這本書,可惜沒錢買,。
“再帶一本《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嗯,《老人與?!贰杜r怠吩鯓??”
木沙越聽越激動,這些書她都聽過,,她頓時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行啊,。”她說,。
“好,,那就說定了,你一定要來啊,?!?p> “好的?!蹦旧痴f,。
“那就一言為定了。你把手機(jī)給我叔叔,,我還有點(diǎn)事情要跟他說,。”
木沙把手機(jī)還給阿龍,。
“行……好的……知道了,。”
“他讓我回去的時候帶只北京烤鴨,,這孩子……”阿龍掛了電話,,笑著搖了搖頭。
“你真要回去???”木沙問。
“要回去的,。家里地挺多,,我爸媽忙不過來?!?p> “哦,。”
阿龍在木沙身邊坐下來,,把手搭在她的肩頭,,“我?guī)慊厝ヒ娨娢野謰專纯次壹业姆孔?。家具都有,,也還很新。不過你不喜歡的話,,我全部給你換掉,。房子你要不喜歡,以后錢夠了,,咱也可以蓋新的,。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huán),,我都給你買,只要她有的,,你一樣也不會少,。”
“我對那些不感興趣,?!蹦旧痴f。
“你可真是……特別,,又不喜歡化妝,,也不喜歡買新衣服,就連金首飾你也不喜歡,。那你到底喜歡什么呀,?”
“看書、睡覺,?!蹦旧痴f,似乎還有些別的愛好,,卻一時無法簡潔明了地表達(dá)出來,。
“在我們那兒,金三樣是新娘子必有的,。你喜不喜歡都得買,。不過你要真不喜歡,還可以買玉鐲子什么的,。反正到時候你說了算,。”
聽著阿龍興致勃勃的許諾,,木沙有些走神,。我說了算,我一開始就寄生在你身上,,我有什么能說了算,。
頓了頓,阿龍繼續(xù)說道,,“我們先把喜酒辦了,。等到了年齡,你再回趟家,,辦好身份證,,把戶口本拿來,,咱們就登記結(jié)婚。那時候,,你就是我阿龍真正的老婆了,。”
木沙聽著有些恍惚,,好像一眼望見了自己的墳頭似的,。
當(dāng)初離家出走的時候,是做了死在外面的打算的,,現(xiàn)在,,死變得這樣遙遠(yuǎn),路又變得這樣安穩(wěn),,怎么自己還是高興不起來呢,?
看來自己有必要把心中的某些念頭掐死了。
“你真打算娶我???”木沙問。
“那是當(dāng)然了,。不然呢,,我剛才吧吧吧地說了一大堆,你沒聽見???還是當(dāng)我開玩笑?!?p> “我是說,,我有什么好呢?又矮又丑,,家里又窮,,麻煩事還多,又發(fā)生了那么些事,。反正哪哪都是毛病,,我不敢想象我能做誰的妻子?!?p> “你怎么能那么說呢,?你又年輕,雖然算不得多漂亮吧,,還有點(diǎn)小性感,。最重要的是你老實善良,還勤快,。漂亮有個屁用,,唉,,我就不說了?!?p> 這是肯定呢,,還是否定呢?木沙有點(diǎn)想笑,,又有點(diǎn)想哭,。這幾個簡短的標(biāo)簽貼在身上,就能覆蓋我的全部,?阿龍喜歡的那個人——也還感覺不出那樣的喜歡——真的是我嗎?
可我又在期待什么呢,?愛情嗎,?且不說這東西真的存不存在,連不是愛情的感情自己都覺得配不上,,還談什么愛情,?
“那我現(xiàn)在算不算穩(wěn)定下來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都談婚論嫁了,,還不穩(wěn)定?”
“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p>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打啊,。本來想給你買個手機(jī),,你又不要。明天我給你買張IC卡吧,,BJ到處都是公共電話亭,,用起來也方便?!卑堈f著,,把手機(jī)遞給木沙。
木沙接過手機(jī),,“我想去外面打,。”
“你去吧,?!?p> 木沙來到巷子里,一顆心撲撲跳個不停,,手心也沁了汗,。她把手機(jī)用腿夾住,,把手往褲子上擦了擦,才又抽出手機(jī),,咬咬牙,,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木葉家的電話,。
“喂——”是木葉的聲音,。
“是我?!蹦旧痴f,。
“你呀——”聲音是咬牙切齒的。木沙啞了,。
“你還知道打電話來,。我們還當(dāng)你死了呢?!绷R出來就好,。
“我現(xiàn)在在BJ。媽媽——還好嗎,?”
“你還有臉問?。糠判?,沒死,。”木沙哽住,,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你好自為之吧?!闭f完,,“啪”一聲,木葉掛了電話,。
木沙聽著“嘟嘟嘟”的忙音,,呆怔了好一會兒。終于苦笑一聲,,收起了手機(jī),。真是的,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通話,,你還在期待什么呀,?難道還指望她們對你和顏悅色?
母親沒死,這就夠了,。
木沙回屋,,把手機(jī)還給阿龍,“我也沒有什么可聯(lián)系的,,電話卡就不用買了,。”
“怎么了,?你媽罵你了,?”
“沒有,挺好的,。我只是不愛打電話,,買張卡也是白費(fèi)?!?p> “那再說吧,。”
接下來的幾天,,木沙在家里洗衣做飯,阿龍出去拉客,。
這是個星期天,,天落起雨來,九月的天,,已經(jīng)是涼的了,。木沙去包里翻自己帶來的那兩件秋天衣服,發(fā)現(xiàn)退回的車票錢,。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落在窗前,,木沙想起了那句“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詩來,。她突然有種想傾訴的沖動,。
她首先想到的是蕭蕭,也許只有這個什么話都敢往外漏的女孩子才不會對她現(xiàn)在的處境大驚小怪,。
但木沙又明白自己不可能什么都跟她說,。
阿龍的手機(jī)沒帶,就落在床上,。
可她不想打電話,。
她想寫信。是的,,她想要不被打斷,、不被詢問的傾訴。
她想起就在西站附近有座高樓,上面高聳著“郵政大樓”四個大字,。也許那里就有信封郵票賣,。
她把錢裝進(jìn)兜里,拿了傘,,鎖了門,,來到外面,徑直朝郵政大樓走去,。
來到跟前,,她又有些猶豫了。眼前這種莊嚴(yán),、冷清,、肅穆的景象遠(yuǎn)非縣里的郵政局可比。
可既然都來了,,總不好立馬就打退堂鼓,。
她硬著頭皮向門口走去。
“嗨,,干什么的,?”保安攔住她,沒好氣地問,。
“我買郵票信封,。”木沙的心里有了退意,,怯怯地回道,。
“這里不賣這些東西?!?p> “這不是郵政大樓嗎,?”
她看出保安有些好笑,又有些鄙夷,,可終究耐心地回答說:“這是郵政大樓,,不是郵政儲蓄所,是行政辦公的地方,,不賣信封郵票,。”
“哦,,那哪里有賣的呢,?”
“這我可不知道?!?p> 這時,,一輛轎車開來,,保安便不再理她,趕忙去開伸縮門,。
木沙只得悻悻地走開,。
來到天橋上,木沙看著眼前的大樓出了會神,,“郵政大樓不賣信封,、郵票,真是奇了怪了,?!?p> 然而她心里清楚,奇怪的是自己,。她也感覺出,,眼前的大樓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腦,只負(fù)責(zé)下達(dá)命令,,不負(fù)責(zé)執(zhí)行操作,。BJ不是中國的首都嗎?是不是也可以稱作中國的大腦,,那在BJ的這些事物多半也是大腦般的存在了,。
可自己是什么呢?鄉(xiāng)巴佬,、寄生蟲,,這是顯而易見的。這樣的人,,怎么能在這樣的地方占據(jù)立錐之地呢?
木沙感覺又迷惑,,又泄氣,。
她灰頭土臉地回到屋里。
她還是想傾訴,,不光是傾訴,,還是一種告別。
她盯著手機(jī)看了半晌,,那上面,,在那些最普通不過的數(shù)字后面,她還記得一個明確的組合,,可以把她與那段逝去的時光聯(lián)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