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永死了啊……”薛鶴努力回憶昏迷前的片段,，輕聲道。他想要坐起來，但身上的骨頭不知斷了幾根,，居然完全動彈不得,。
“你先別動了,，大夫說了,，你身上雖是硬傷，但若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怕就再也不能走路了,。”姚政扶住他道,。
外面?zhèn)鱽砉茉频目蘼?，撕心裂肺傳出很遠。
姚政道：“遲永的事,，大家都很難過,。尤其是小云，他被安排在西面把風,，遲永死的時候沒能在身邊,。他一入伍就跟的老遲，時間雖然不長,，但就像親大哥一樣,。”
“他還是個孩子,。不像我們見慣了生死,。大哥說得對，讓孩子打仗是殘忍的事,?！毖Q眼中痛苦一閃而過，隨后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這見鬼的戰(zhàn)爭,，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的啊,。難道你以為我們能活著，活著看到大宋復起？”
姚政沉默了一下,，微笑道：“事情當然不會容易,，不過只帶這么點人就殺了黑龍。我對大哥仍有信心,。”
“誰說我對他沒信心了,？我一早說過,，只有跟著岳大哥，我們才能出人頭地,?！毖Q慢慢道，“還記得嗎,？去遼國前,，我就這么說了?！?p> “當然記得,。”姚政點了點頭,，只是好多人都已死了,。北遼、真定,、太原,、新鄉(xiāng)……太多弟兄們離去了。
外頭的哭聲越來越多,，遲永為人忠厚,，作戰(zhàn)勇猛，在隊伍里的人緣極好,。諸多被他擋過箭矢的軍士紛紛前來磕頭,，哭得仿佛淚人。連山賊聽說有這么個人,，也自發(fā)過來祭拜,。
“說到人手，胖子你和張憲帶了多少人來,？我聽外面好像很吵,。”薛鶴問,。
姚政摸摸鼻子道：“忠義保社五百人,，張用八百人，曹成兩百人。各路山賊三百人,?！?p> “居然那么多？”薛鶴怔了怔,，“是因為張用在那里嗎,？是那個在壽陽背棄大哥的張用？”
“就是那小子,，眼下他在太行是排前五的大山賊,。”姚政道,。
“說去找梁興,，結(jié)果遇到了張用。那我們這次是被大哥的運氣庇佑了啊,?！毖Q嘆息道。
姚政想了想道：“說的也是,?！绷号d原本并不愿意出兵的……
這時，湯懷帶著酒進入營帳,?！肮材銢]有死。老薛,，如果你死了,，那在外頭嚎啕大哭的就是我們弟兄了?！?p> “你……”姚政苦笑,。
“怎么？我只是說老實話而已,?！睖珣训溃拔覀円黄饛南嘀荽鬆I出發(fā),。老兄弟不容易,。來，喝一杯山賊們送的酒,?！?p> 薛鶴冷笑道：“所以你知道我饞酒，又不能喝,。就故意來耍我,？”
“正是此理,。”湯懷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把酒瓶遞給姚政，道：“一人一口,，袍澤同心,。”
姚政喝好,，把酒滴了兩滴在薛鶴唇上,。
湯懷又灑了一些酒在地上，低聲道：“大個子,，你安心上路。我們早晚都會來的,?！?p> 薛鶴眼睛一紅，低聲道：“你們背我去給遲永磕個頭,?！?p> 湯懷和姚政一起將他扛起，慢慢挪到靈堂前,，外頭的軍士給他們讓出一條道路,。湯懷和姚政恭恭敬敬地磕頭，給遲永送別,。
薛鶴輕輕對管云道：“打仗的都有這么一天,。提起精神，咱們給他報仇,。小云,，大個子不在了。你就是老兵了,?！?p> 管云淚水已差不多流干，重重點了點頭,。
老羊嶺,，宋軍營地，議事廳,。
岳飛,、梁興、曹成等人分賓主落座,，張用在邊上肅然而立,。
張用盡管鼻青臉腫,，但眼里一點怨恨也沒有。自從壽陽做了逃兵,，張用心里一直壓著一塊石頭,，所以他沒有再敢回相州，而是做山賊,，最后流落到太行山落草,。今日重遇岳飛，他心里那塊壓了幾年的石頭,，終于消失了,。挨頓打算什么？岳飛不殺了他已是僥幸,。
梁興道：“人言河北西路招撫司最能打仗的是岳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岳統(tǒng)制僅出動百人,，就殺死了不可一世的黑龍,。這可是我們忠義保社做夢也干不了的事?！?p> 岳飛抱拳道：“梁魁首客氣了,。若沒有你們各位當家的仗義援手，只怕我們弟兄,，今日就一戰(zhàn)盡沒在長蛇谷,。”
“是張用拖我們來的,。而且我們到之前,，你已經(jīng)殺掉了黑龍。我們這些草莽再不要臉,，也不能邀功,。”曹成滿臉堆笑道,，“而且即便昨夜宋軍戰(zhàn)敗,，岳統(tǒng)制這一身的武藝，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難事,。慶幸的是張憲小哥不停催促,，讓及時趕到的我們開了眼界，見識了這世上的真英雄,?！?p> “我岳飛不懂客道，更不會作偽,?！痹里w再次抱拳道,，“那么接下來就開誠布公了?！彼恍枰谎劬湍芸闯隽号d和曹成完全是兩種人,。
梁興回禮道：“請說?！?p> “眼下,，金人犯我大宋，山河破碎,，百姓荼毒,。河北河南山東山西，放眼過去滿目蒼夷,。好男兒當為國從軍,，建功立業(yè)?！痹里w道,，“我知各位嘯聚山林，乃迫不得已,。一為不受欺壓，二為在亂世求生,。忠義保社更以截殺金兵聞名太行,。如今我軍在太行山行走，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加入我軍,，一同抵抗金兵,，復我中原?！?p> 梁興默不作聲,，慢慢看了眼曹成。曹成則看了看張用,，微笑道：“張用,，他是你大哥，你來說,？”
張用道：“大哥,，你可能不知太行山的形勢?！?p> “你說,。”岳飛道,。
張用道：“太行山一般分南太行和北太行,。你們河北西路招撫司的王彥,，在白鹿山成立八字軍后，大肆收編山賊,。他收編的主要是南太行的山賊,，那邊大約有六七萬山賊吧，就算全被他招募了也沒多少,。而且全部招募是不可能的,，南面一有王彥到處收編，二有你和金兵打得你死我活,。南太行的山賊實在日子不好過,，最近有不少去了北面?！?p> 岳飛摸了摸胡渣,，笑道：“這我還真不知道?！?p>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不是山賊當然不清楚這里的道道。就好像你官軍有官軍的高手,，山賊自然也有山賊的高手,，比如說楊再興，尉遲信,、何元慶這些名字,，你不和山賊打交道又怎么會知道？”張用咧嘴笑道,，“而實話說,，南太行的山賊只是北太行的零頭。若說南太行有六七萬人,，北太行則有二十多萬山賊,。”
“竟有那么多,？”岳飛驚道,，這是所有山里的老幼都是山賊的意思嗎？
“原本沒有那么多,，但中原戰(zhàn)亂許多人避亂逃進了太行山,。”張用道：“北太行又分東北和西北,，我們這里是西北,，東北最強的本是李成和馬友。最近則冒出一個勢力叫信王趙榛,，號稱自己是道君皇帝的十八皇子,。他們收編了不少山寨,，如今已有三萬人馬?！?p> “信王趙榛,。”岳飛不禁想到在白鹿山張翼說的軍報,，他不動聲色問道,，“那你們西北這里又是什么情況？”
“西北這里很清楚,，最大的是曹成曹老大的大成盟和梁興梁大哥的忠義保社,，再就是我這樣的寨子?！睆堄眯Φ?，“他們有多少人，你自己問,，你兄弟我如今手下有兩千人馬,，說多自然不多，但個個都是猛士,。本來我是準備加入大成盟的,，但大哥你既然來了。我當然聽你的,，如果加入大成盟,，卻不給曹當家干活，那我也做不出,。”
“做山賊做成了猛士,，你出息了你,。”岳飛沒好氣道,。
“山賊有山賊的道,，自然也有猛士?！辈艹刹痪o不慢道：“西北太行山,，有大的山寨二十一座。你家姚政張憲找到我們時,，梁大當家正約我們?nèi)|面會盟,，實際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們和他一起投靠信王。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曹某在天下大亂前就做了山賊,，稱王稱霸囂張慣了,，絕不屈居人下?！?p> “若真的會盟成功,，二十萬山賊成一家?！绷号d道,，“天下大可去得。在信王的旗幟下,，名正言順的逐鹿中原,。不比你做山賊強？”
曹成好笑道：“成一家,？你家還是我家,？還不是成他趙家。我做老虎占山慣了,，不做狗,。岳飛啊。岳統(tǒng)制,?！彼溃拔沂遣粫盾姷?，但你那么英明神武,，怕我手下會有兄弟想跟你。這樣子,，我這次帶來的人,，愿意入伍的我不攔著。但日后,，你就別打我大成盟的主意了,。不過曹某把話放在這里，殺金兵,，我大成盟絕不含糊,。你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聽你差遣,?！?p> 岳飛早在相州時就聽過曹成的名號，知道此人為山賊里的梟雄,。他點頭道：“如此就先謝過曹成大哥了,。”
梁興摸摸鼻子，慢慢道：“我這邊也是一樣,，只是最近我要去東面見信王,。就不在這里多耽擱了?！?p> 岳飛也抱拳點頭,。
眾人離開議事廳后，張用忽又折返回來道：“梁興讓我傳話,，說大哥那個從山崖上墜落的弟兄傷勢不輕,，忠義保社有個李神醫(yī)，你若是信得過梁興,，可以將他送過去醫(yī)治,。若是方便，大哥也一起同去,，這樣你們可以多聊聊,。日后要合作的地方還多著呢！”
“梁興的意思……”岳飛沉吟道,。
“他的確有個神醫(yī),，雖然很少有人見過，但一年前楊再興和金兵作戰(zhàn)受傷,，也是那人治的,。”張用道,，“另外就是,，他可能要和大哥談趙榛的事?！?p> “可以,。”岳飛很干脆的回答,，那個信王趙榛,，到底是真是假，這讓他很感興趣,。
“黑龍死了。是被那個岳飛殺死的,?！惫则堪衍妶蠼唤o完顏宗弼。
宗弼皺眉道：“那個岳飛不是從白鹿山離隊了嗎,？哪里來的兵力和黑龍打,？”
哈迷蚩道：“軍報里只說敵人很多，會不會岳飛又歸隊了？所以是王彥的主力出手,？”
“不管是誰出手,，黑龍一死，恐怕我軍在太行山就無法拓展了,?！蓖觐佔阱雎溃昂陲L謹慎有余,，薩利烏帶兵經(jīng)驗略少,。太行山形勢復雜，二人能穩(wěn)住陣腳就算不錯,?！?p> 哈迷蚩無奈道：“但我們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去接替黑龍?！?p> “太行山的山賊太多了,，王彥允許把山賊改為官軍，那兵力猛地上去了,?！蓖觐佔阱鰮狭藫项^，“這不是好消息,，但王彥用兵謹慎,，暫時不會有什么大動作。你有沒有辦法對付岳飛,？”
“我聽說岳飛是相州湯陰人,。他老家那邊沒有我們的軍隊，或許可以派人去看看,?！惫则啃⌒囊硪淼馈Ｋ雷阱霾粣圩鲞@種事,，但岳飛這個家伙實在有些麻煩,。
“他老家有什么人？”宗弼問,。
哈迷蚩道：“老母在堂,，還有發(fā)妻和兒女。聽說他手下有很多相州兵,，可以一股腦的掃蕩掉,。”
完顏宗弼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你來辦,。相州肅清宋軍的事也是該做的，至于岳飛的家小，成不成功的都行,?！?p> 哈迷蚩彎腰施禮，走出大帳招手叫來一個千夫長,?！皬堈着銕П静咳笋R去湯陰一次,。具體事情聽我細說,。”
張兆奴仔細聽了,，躬身領(lǐ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