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聽到這個陌生中透著熟悉的聲音倒沒什么,,趙壯與王氏兩口子則不然,,一個似是來了救星一般,臉上滿是喜色,,一個則是突然止住哭腔,,臉上驚疑不定,。
趙壯見婆娘怔在當?shù)?,便也沒有理她,,順勢將衣袖一抽,掀開門簾便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后院中傳來兩個人的敘話聲,。
“二弟回來了,?!边@是大伯趙壯的聲音。
“是啊大哥,,我回來了,,阿丑呢?這臭小子該不會還在睡覺吧,?看我不把他的屁股揍成八瓣,。”來人話語中難掩興奮,,若是按照話語中的稱呼,,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便是趙彥如今的便宜老爹趙信了。
趙彥心中微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這個便宜老爹脾性如何,,在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天地君親師’,若是便宜老爹脾氣秉性與他不合拍,,那無疑會為以后增添不少麻煩,。
趙信興沖沖的邁步跨入堂屋,王氏低頭瞪了趙彥一眼,,便匆匆挑開門簾迎了出去,。
“哎呦,他二叔回來了,,還沒吃飯吧,?你趕了半天路肯定餓了,我這就去燒火做飯,?!蓖跏夏樕蠞M是笑意,兩顆齙牙愈加凸顯,,早已沒有了方才盛氣凌人的樣子,。
趙信揚了揚手里提著的幾個油紙包,笑道:“大嫂,我回來的時候在鎮(zhèn)上買了些吃食,,這會兒還有些熱乎氣兒,,勿需再去做飯了?!?p> 王氏聞著油紙包中散發(fā)出來的香味兒咂了咂嘴,,隨后哭窮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家里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大郎和小郎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沒嘗到過葷腥了,。”
趙信聞言尷尬的笑了笑,,知道王氏是在埋怨自己沒有及時上交做工得來的工錢,,他性子中不乏憨厚,于人情世故卻也不是兩眼一抹黑,,當下便將幾個油紙包放到堂屋的桌上,,隨后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遞給趙壯,嘴里說道:“大哥,,這是這幾個月的工錢,,加起來總共是四貫又六百多文錢,你先收著,?!?p> 趙壯把布包接到手里,還沒有捂熱乎便被王氏伸手給掏了過去,。
“哎呦,,怎么還有銀裸子?”王氏打開布包后突然驚喜的叫了一嗓子,,倒是將屋里偷聽的趙彥給嚇了一跳,。
趙信笑道:“東家心善,大公子中了舉人,,便吩咐管家給底下人發(fā)些賞錢,,結(jié)果打賞用的銅子兒都被東家府里的丫鬟小廝哄搶光了,到了酒坊這兒便只剩幾粒碎銀子,,我就占了個便宜,,跟管家換了來?!?p> 王氏捧著幾粒碎銀子,,先是瞥了一眼滿臉憨厚笑容的趙壯,又下意識掃了一眼正向西間屋內(nèi)走去的趙信,,心中暗道:老娘我嫁到趙家十幾年,,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打過,,如今這年月,像自家這樣的人家想要摸到貨真價實的銀子不容易,,如今說什么也得想辦法去打件像樣的首飾來,,等以后大郎成親,就當作給新媳婦的見面禮,,也好給老娘長長威風,,免得被新媳婦小瞧。
趙信自然不曉得大嫂王氏心中的想法,,他未及弱冠便與妻子李氏成親,,兩人性情相投,男的俊朗,,女的賢惠,,本是天作之合,可惜天公不作美,,致使李氏早喪,,只給趙信留下了一個襁褓中的孩子,。
趙信愛煞了亡妻,,可惜斯人已逝,他只得將滿腔的愛意傾注到了獨子趙彥身上,,如今父子倆許久未見,,趙信對兒子自然甚為想念,是以安撫好了大哥大嫂便掀開門簾進了西間屋里,。
趙彥聽到動靜,,曉得便宜老爹快要進屋了,遂趴在床上仰頭看去,,隨后便見一名身高七尺左右的漢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這漢子長得猿背蜂腰,面目英朗,,膚色微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隱約帶著一股子煞氣,,只因他是雙眼皮,,若不仔細打量還真看不出來。
他進了屋后抬眼掃視了一圈,,隨后驀地沖趙彥笑罵道:“娘的,,就知道你這個臭小子還沒起來,太陽都照屁股蛋子了,,你還想窩在床上學那老母雞抱窩不成,?快下來吃飯,,老子特地從鎮(zhèn)上給你帶的好吃的?!?p> 不待趙彥答話,,趙信又扭頭沖另一邊喊道:“還有大郎,你二叔有那么嚇人嗎,,往被子里縮腦袋干甚,?既然醒了,那就快些下床吃飯,,晚了的話好東西可就都給阿丑吃了,。”
聽到有好東西吃,,軟趴趴窩在被子里的趙啟頓時眼睛一亮,,接著徑直將被子一掀,抖著肚子上初見規(guī)模的肚腩,,三兩下便套上了衣服,,隨后一句話也沒說,小跑著沖進了外面的堂屋里,。
趙信對此也不見怪,,笑瞇瞇的看著趙啟跑出去后,便坐到了趙彥的床頭細細打量著他,。
趙彥不知該以什么姿態(tài)來應對這位便宜老爹,,遂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是以一動不動,,蓋著被子一臉‘懵逼’的表情,。
片刻后,許是趙彥這小眼神的殺傷力太強,,便宜老爹大概有些受不住,,只得單方面結(jié)束父子倆這大眼瞪小眼的狀態(tài)。
“咳咳……怎么,?幾個月沒見,,不認識老子了?”趙信站起身,,一邊拉扯著趙彥起床,,一邊繼續(xù)說道:“你這個臭小子,平常不好好吃飯,,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樣子了,?快起來,我?guī)Я四阕類鄢缘难┗ǜ?,花了十來個銅子兒呢,?!?p> 趙彥右邊的臂膀正疼呢,結(jié)果被便宜老爹一把給扯住了右手的腕子,,他正想要開口說明自己此時的情況,,誰想趙信直接一用力,趙彥便被他給拽了起來,。
嗯哼……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這具身體里面竊據(jù)的乃是一名成年人的靈魂,所以雖然拉扯間疼痛難忍,,趙彥也只是悶哼一聲,,不過額頭間密布的冷汗卻顯示出他此時忍的有多么辛苦。
趙信見狀一愣,,隨后手上放松,,開口問道:“阿丑,你怎么了,?”
阿丑,?趙彥想了想才記起這是自己現(xiàn)在的小名,不得不說,,這個小名真是遜爆了,,不過比起狗子、**,、二蛋之類的名字,,借尸還魂之前的趙彥對自己的小名還是挺滿意的。
抬頭見便宜老爹眼中有隱藏不住的關(guān)切,,趙彥眨了眨眼,開口據(jù)實說道:“膀子疼,?!?p> 趙信一邊拿手輕輕捏著趙彥右邊臂膀處的骨頭,一邊瞇著眼淡笑著問道:“怎么弄得,?”
趙彥答道:“昨日放牛摔的,。”
初次見面,,因為拿不準這位便宜老爹到底是個什么性子,,所以趙彥說話間表現(xiàn)的有些小心翼翼,這個表現(xiàn)看在趙信眼里,,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態(tài),,連臉上的淡笑也收斂了去。
接著,,趙信又仿若閑聊般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家里過得怎么樣,?”
對于兩個月之前的記憶,趙彥腦中一團亂麻,,可是又不能不回答,,眼前這個人是自己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朝夕相處十幾年,,自己鳩占鵲巢,,萬一說錯了話,難保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雖說滴血認親自己并不怕,,可是這心里到底還是發(fā)虛。
暗自想了想自己這兩個月來的見聞,,趙彥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家里……還好,,地里已經(jīng)播了種,幾只老母雞每日都有下蛋,,老牛也配了種,,大伯說明年這個時候應該就會下崽兒了,大伯,、大娘還有大哥身體都不錯……”
不等趙彥說完,,趙信又問道:“那你呢?幾個月沒見,,怎么就跟變了個人一般,,連性子都變的有些木訥了?!?p> “我,?”趙彥看著趙信一臉平靜的樣子心中發(fā)虛,底氣不足道:“我也還好,,就是前兩個月得了一場傷寒,,病好后便覺得以前好些事都忘了,有些人也記不得了……”
趙彥低下頭訥訥而言,,說實話,,他無事時也會想起自己這具身體的前主人——一個與他同名的明朝少年。
如果自己沒有借尸還魂,,也不知大夫請來后還能不能將那少年救過來,,在趙彥的認知里,發(fā)燒感冒畢竟不算什么大病,,或許當時那個少年只是假死,,而自己借尸還魂后卻直接將其弄成了真死呢。
雖然冥冥中知道自己這個胡思亂想的念頭不靠譜,,可是趙彥面對少年的至親之人時,,內(nèi)心中還是沒有什么底氣的,。
聽完趙彥的訴說,趙信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隨后拍了拍手,,道:“沒什么事,就是筋骨有些錯位,,我剛才已經(jīng)給你捏拿好了,,這兩日注意些,先出去吃飯,?!?p> 趙彥活動了活動手臂,臂膀處果然沒有那么疼了,,心中不由對這位便宜老爹刮目相看,。
來到堂屋后,桌上的幾個油紙包已然被打開,,王氏的寶貝兒子趙啟左手一塊雪花糕,,右手一根大雞腿,嘴里鼓鼓囊囊,,正艱難的進行著吞咽的動作,。
王氏嘴角掛著雪花糕的碎屑,手中端了一碗水,,正滿臉笑意的看著胡吃海塞的兒子,,嘴里勸道:“慢點吃,先來喝口水,,別噎著,。”
趙壯滿臉尷尬,,方才父子二人的對話,,他在堂屋里也能聽到,此時他看著先后從屋里走出來的父子倆,,諾諾說道:“二弟,小郎這膀子受傷,,我也是剛知道……”
趙信搖了搖頭,,道:“大哥,這些事之后再說,,先吃飯,,等吃完了飯,讓大郎去把三弟叫來,,我有事要說,?!?p> “誒?!壁w壯點點頭,,也不問什么事,開始張羅著讓父子倆落座,。
趙信坐下之后略一打量,,發(fā)現(xiàn)自己帶來的幾樣吃食已然不見了大半,特別是那包特地給趙彥帶的雪花糕,,如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塊,,再看看肚子好似無底洞般的大侄子,以及嘴角掛著食物碎屑的王氏,,他心中不由嘆了一口氣,。
那件我本不想談的事,看來終究還是逃不過,,算了,,爹娘在天之靈,恐怕也不希望我們兄弟三個離心離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