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此物正是王慎先前被關(guān)押在庫房里閑著沒事裝配的神臂弓,。
王慎：“谷都頭，你可曾使過此物,，會裝嗎？”
谷烈神情很是古怪,，只直勾勾地看著那把神臂弓,，喃喃道：“我是步軍，和人廝殺靠的是長矛,、大斧,，這弩兵的兵器,，我不會使?！?p> 神臂弓威力巨大，乃是北宋軍國重器,，每具弩上都有編號,，刻著制作工匠的名字，由專門的弩兵掌管,，裝配之法也是軍中機密,。部隊在吃敗仗的時候照例會拆成零件，付之一火炬,。也因此,，兩宋之后，神臂弓沒有實物流傳于世,，甚至連圖紙也沒有一張,。
王慎：“谷都頭你是沙場老人，我且問你,，如果一人一把這種兵器,，能不能贏下一陣？”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同時轉(zhuǎn)頭看過去,。輜重營的士卒平日里主要負責(zé)糧秣器械轉(zhuǎn)運，很多人都沒上過戰(zhàn)場,，更別說打硬仗,、血仗了。要說作戰(zhàn)經(jīng)驗,，這個谷烈當(dāng)年順小種和童貫打過黨項,，打過方臘，打過契丹,，又在山西和女真干過,，卻沒有人比得上他。
谷烈沒有說話,，只手微微顫抖,。
王慎大聲道：“谷烈，你說,，李昱賊軍比起女真如何,？你還記得起殺熊嶺嗎？”
“如何不記得,？”谷烈雙目中突然有淚水沁出：“俺們小種經(jīng)略相公,，俺的兩個兄弟,，四個侄子，還有俺那寶貝孩兒都站死在那片鬼山頭,?！?p> 王慎：“我問你，當(dāng)時小種相公手下還剩多少人馬,？”
“一百,。”
王慎朗朗道：“當(dāng)時,，小種相公手下只有幾百人馬,，面對的是女真精騎。就靠著人手一把神臂弓硬是在殺熊嶺守了三天三夜,。我們這里有兩百多人,，濟南賊難道還能強過女真？我們?nèi)耸忠话焉癖酃?，難道一天都守不了,。你也是西軍的好漢，你怕了嗎,，也不怕秦鳳軍的袍澤弟兄笑話,？你可是小種相公帶出來的兵，若他泉下有知,，見到你此刻的慫樣,，估計會被氣得活過來?！?p> “我怕了,，我怕什么？”谷烈想起那慘烈的一戰(zhàn),，胸中頓時有一股熱血涌起,，怒道：“戰(zhàn)就戰(zhàn)，怕個鳥,。如果人手一把神臂弓,，老子守一天也算不得什么?？墒恰∽?，你辱我谷烈極甚，若今天你變不出兩百把神臂弓來,，別怪某翻臉不認人,！”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蓖跎麟p手一拍,，從案上那起那把神臂弓，只瞬間就拆成幾大塊零件,。
接著,，又麻利地重新組合在一起，腳在前端的圓環(huán)上一踏,，上了弦,，對著谷烈扣動懸刀。
“咻”勁極的風(fēng)聲響起,。
谷烈身為西軍老人，如何不知道神臂弓的厲害,，聽到風(fēng)聲,，驚得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將頭一縮,。
等到眾人的低笑聲傳來,，他才又羞又惱地抬起頭來。
正要發(fā)作,，王慎又道：“谷烈,，你可看清楚我剛才是如何拆解、組裝神臂弓的,，想不想學(xué),？”
谷烈有下意識地應(yīng)道：“如何不想？”
“好,，等下我會將所有的配件都發(fā)放下來,，教大家裝配?！蓖跎饔趾纫宦暽狭讼?，扣動懸刀，朝旁邊早已經(jīng)樹起的一個箭靶子射去,。
這一回他裝上了箭,。
“叮”一聲,，三寸厚的木扳上出現(xiàn)一個透明窟窿,，竟是被射了個對穿。
看到神臂弓的威力,，響起抽冷氣的聲音,。
陸燦哈哈大笑：“諸君，有此神器在手,，區(qū)區(qū)幾個流寇,，又怎經(jīng)得住我等射殺,！”
“是極，是極,！”眾人同時發(fā)出一聲歡呼,，士氣高昂。
谷烈上前拱手：“王兄弟,，還請將此物給我,。”
接過神臂弓之后,，谷烈用手輕輕地撫摩著弓臂,，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不得不說,，劉光世的淮西軍真富,。小小一個平原鎮(zhèn)府庫竟然湊出了五十套扎甲和一百套皮甲。
尤其是扎甲鋼鐵冷鍛重鎧,，約三十余斤,，需要用六百五十余片甲片編綴而成，刀劍難入,。
以重步兵結(jié)厚陣,，弓弩齊射，虐北方游牧民族,，乃是西軍的標(biāo)準戰(zhàn)法,。
這一套，對于曾經(jīng)的秦鳳軍步軍都頭的谷烈并不陌生,。很快,，在王慎的傳授下，士卒們都人手一把神臂弓,，又穿上鎧甲,，在他的指揮下，排成四排,，在庫房前面的官道上開始演練,。
“前排，射,！”
“嗡”一片弓弦撕破空氣的聲音,。
“前排后坐，上弦,?！?p> “第二排，射！”
“第二排,，坐,，上弦?！?p> “第三排,，第三排你怎么回事，上個弦要你老命,，手顫什么,？”
“啪！”是軍棍抽在人身上的聲音,，接著是士卒的慘叫,。
“第二隊，第二隊怎么回事,，怎么還沒上好弦,？直娘賊，就你這鳥樣也想殺敵領(lǐng)賞,，真上了戰(zhàn)場就是給人家送人頭？”
谷烈怒氣沖沖地提著棍子使勁地抽打著動作不到位的士兵,，口中大聲咆哮,，一張臉都扭曲了。
他正在訓(xùn)練士卒,，重步兵弩陣和輕步兵作戰(zhàn)完全是兩個概念,。淮西軍也就劉光世親領(lǐng)的那三千鄜延軍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其他人要么是收攏的殘兵,，要么是招安的流寇，大部索性就是抓的壯丁,，西軍的陣法可沒幾個人知道,。
天一點點亮起來，遠方賊軍的火光已經(jīng)看不到了,，空中一片通紅的朝霞,。
“道思，這臨陣磨槍真的可以嗎,？”看到隊伍亂成一團,，全然沒有戰(zhàn)斗力的樣子，陸燦面帶憂色：“光靠神臂弓真能抵擋住賊軍,？”
“可以的,，子馀兄放心好了，此事也易?！蓖跎髡驹谒砼?，安慰著陸燦。
但其實他心中卻沒有一點底,，臨陣磨槍,，好歹不快也光，不然還能怎么樣,？
就在剛才,，他已經(jīng)叫人把所有的弩機配件都搬出來，手把手教眾人裝配出兩百把神臂弓,。
說句實在話,，弩雖然威力巨大，可射速實在太慢,，戰(zhàn)時也需要嚴格的紀律,，如此才能再陣前形成一道綿密的箭雨。這些后勤輜重兵和民夫以前從來沒有打過仗,，要想達到西軍的訓(xùn)練程度,，無疑是癡人說夢。
因此,，嚴格說起來,，用步弓才是最佳選擇。弓的射速是弩的三倍,，可以在火力上壓制敵人,。而且，庫房里也有不少上好的黃樺弓,，小梢弓,。
可是，和現(xiàn)代社會弓箭俱樂部那中用來鍛煉身體,，用來娛樂的綿軟的現(xiàn)代弓不同,。庫房里這些殺人用的傳統(tǒng)弓，每一把弓的弓力都在七十磅以上,。整個部隊兩百來人,，能夠開滿弓的也只有王慎、陸燦,、谷烈等區(qū)區(qū)十來人,。
在古代，弓兵可是技術(shù)兵種,，且都是軍中的力士,，并不像網(wǎng)絡(luò)游戲的使用弓箭的精靈那樣瘦弱纖細,。
就王慎以前在俱樂部看過的，一個能開九十九磅傳統(tǒng)弓的哥們兒,，那塊頭,，簡直就是小號斯瓦辛格，連大腦里都長滿了肌肉,。
現(xiàn)代人成天大魚大肉,，又有科學(xué)的訓(xùn)練手段，也開不了多強的傳統(tǒng)弓,，更別說眼前這群瘦成一片瓦的古人了,，讓他們開硬弓也是為難人。
那么,，只能用弩了,。
和弓用雙臂開弓不同，弩用腳用腰力,，特別是這種神臂弓用的還是桿桿原理,。就算是一個婦人，只要用對了方法,，也能輕易上弦,，然后輕易射殺一個剽悍的敵人。
說穿了,，弩,，尤其是宋軍的神臂弩，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機槍,，最犀利的遠程兵器,。只需足夠的投送強度和速度,，這一點需要用嚴格的紀律來達成,。
陸燦聞言：“還請教?！?p> 王慎走上前去對谷烈道：“谷都頭,，我有一個法子要請你參詳，也不知道可不可行,?！?p> 谷烈訓(xùn)練這群散兵游勇正無奈，只得道：“王兄弟你請說,?！?p> 王慎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谷烈一呆：“這樣成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
“也罷，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反正也就這樣了,，就依王兄弟的法子看看。王兄弟,，你先演練一遍給俺們看看,。”
“好,?！碑?dāng)下，王慎就走到隊伍前頭,，一臉和藹道：“各位袍澤弟兄,，上弦，把箭射出去也簡單,，關(guān)鍵是要整齊劃一,，否則，稀稀拉拉幾支箭有個屁用,，得聽軍官的命令統(tǒng)一行動,。我也知道，你們心中一慌,，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是不是這樣？”
剛才眾人一做錯就吃谷烈的軍棍,，一吃棍子,，心中更慌，手下跟亂,。
也不是說谷烈的訓(xùn)練方法不對,，關(guān)鍵是時間緊迫，必須另想速成的法子,。
見王慎面上沒有責(zé)怪之意,，一個士卒大著膽子道：“指揮使說得是，咱們明明知該怎么做,，可真一動手,，腦子里卻蒙了?！?p> 王慎：“不用擔(dān)心,，任何人剛開始的時候都蒙。這樣,，我把這開弓射箭分解成幾個動作,，你們跟著我學(xué),。對了，你們要嚴格聽軍官的命令,，軍官叫你們做什么,，你們就做什么，在做之前跟著大喊一聲?，F(xiàn)在,，所有人聽著——所有人聽著，弓杵地——喊起來,！”
“弓杵地,！”所有人同時發(fā)出一聲喊，將弩頂端的圓環(huán)柱在地上,。
“踏,！”
“踏！”所有人又將右腳同時踩進圓環(huán)里,。
王慎雙手放在機括上：“上弦,！”
“上弦！”
“第一排,，射,！”
“射！”這一回,，響起了整齊的射擊聲,。五十架強弩同時擊發(fā)，弦聲連成一片,，響亮得如同清晨粘了露水的鞭子,，直抽得人寒毛都豎了起來。
“第一排,，坐,！”
“坐！”嘩啦身中,，第一排的弩兵坐了下去,。
王慎朝谷烈遞過去一個眼色,。
谷烈會意：“第二排,，射！”又是整齊的射擊聲,。這個時候,，第一排眾士卒的喊聲又起：“踏！”
陸燦走到第三排位置：“第三排,，射,！”
如此,，滿世界都是軍官的命令和士兵們重復(fù)命令的聲音，四排弩兵起起落落,，如涌起的潮水一般,。
弓弦聲一刻不停，回音陣陣,。
……
“好,，就這樣，你們先練習(xí),，軍官,，軍官呢，接收隊伍,?！?p> 見隊伍總算有些模樣，王慎滿意地點了點頭,。
谷烈那張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樕下冻鲆黄殴值纳袂椋骸巴跣值?，這兵竟然還有這么練的？”
王慎：“谷烈,，我只問你這法子好不好能不能用,？”
“這個法子是真的好啊，把上弦射擊的分解成幾個動作,，讓大家依命行事,。如此，現(xiàn)在該干什么,，接下來該干什么,，士卒們也是心中有數(shù)。就算腦子還蒙,，跟著大家反反復(fù)復(fù)這么喊上幾聲,，就清醒了?！?p> “能用就好,。”王慎心中不覺得意,，其實這法子他也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在現(xiàn)代社會他曾經(jīng)在CCTV7軍事農(nóng)業(yè)頻道上看到過一個火箭軍訓(xùn)練的節(jié)目。
火箭軍士兵在給導(dǎo)彈加注燃料,、發(fā)射的時候,，都會按照嚴格標(biāo)準做動作，每做一個動作都會大聲喊出來,。如此,，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也能最快將導(dǎo)彈發(fā)射出去。
道理很簡單,，不外是將整套流程分解成幾個固定動作,，大聲吼叫，反復(fù)練習(xí),，形成條件反射,。士兵說穿了就是戰(zhàn)爭機器上的一個零件，做好自己的動作,，不需要思考,。
剛才王慎也是靈光一閃，將這個辦法移植到古代,，看起來效果不錯,。
只需在反復(fù)練習(xí)上半天，就可以拉上戰(zhàn)場了,。
谷烈突然嘆息一聲,，低聲道：“王兄弟能想出這法子，我自然是十分佩服的,。只是,，軍中將士都是沒有上過戰(zhàn)場的，怕就怕等下見了血亂成一團,。依俺們西軍的標(biāo)準,，這群人都他娘是廢物?！?p> 還沒等王慎回答,，陸燦低聲苦笑：“誰知道呢，殺敵報國,，惟死而已,。”
王慎心中不覺搖頭,，這個陸虞侯,，一碰到事就是惟死而已，真真叫人負氣,。
他笑了笑：“谷都頭,，你說我軍是廢物，李昱的賊軍更爛,。這一戰(zhàn)能贏,，我確信這一點,?！?p> 說到這里,，他滿面都是自信。
是的,，能贏,，這是穿越者的先知先覺。
這一點谷烈自然不知道,，他也懶得同王慎廢話,，只道：“俺們不過是戰(zhàn)場上一文漢，這條命本不值錢,，上司叫俺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動那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