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九天宮的諸仙來說,，澪楓的話無疑如笑話一般,。

　　還是個不大好笑的笑話——所以，他們最多是扯著嘴角,，誰也笑不出,。

　　九天王的手撐在寬大的扶手上,，托著腮，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你可知道你現(xiàn)在在對著誰,，說什么？”

　　他的聲音并不很高,，甚至也感覺不出其中附著了多么強(qiáng)大的力量,，卻比方才飛花的怒吼聲更叩動魂魄——過于緊張的心驟然收縮，反而不再劇烈地鼓動,，像被凝固住似的,，跳得極慢極緩。

　　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極為微弱,。

　　喉嚨發(fā)干，想要吞口水,，身體都因?yàn)槲窇侄p輕顫抖,。

　　如果現(xiàn)在有誰嘗試著開口的話，一定很難說出一段完整的言語來,，只剩下喉嚨吱吱格格地響,。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可是,，澪楓卻不同,。

　　他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帶著沒心沒肺的笑,，用輕松地語調(diào)答道：“我在對三界之王的您說——我要娶……不不不,，我要和您的孫女生狐貍！”

　　九天宮內(nèi)的震驚之意更甚,，卻是為了另外的事——在九天王無形地威懾之下,，該有的反應(yīng)他全部沒有，仍然在堅(jiān)持說他那荒誕不經(jīng)的言語,。

　　連扯著嘴角的細(xì)微動作都消失了——他們?nèi)甲兂闪藳]有表情的木人,。

　　“怎么忽然之間有一股寒氣？”不會看氣氛的他，輕輕地拽了拽衣領(lǐng)：“還好我有狐皮,?！?p>　　諸仙暗驚：連他的手腳，都還能自由地動么,？

　　九天王的瞳孔驀地染上了一層蒼藍(lán),，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又迅速消去了瞳仁的蒼藍(lán),，似笑非笑地道：“好小子,，既想當(dāng)本王的外孫子，又想當(dāng)本王的孫女婿——這是剛上九天,，打定主意想要和本王攀親戚了么,？”

　　“什么？”澪楓面露茫然之色：“我是想當(dāng)您的孫女婿不假,，但并沒想和您攀親,，更不想做您的外孫子啊——這樣我和若離小仙女的關(guān)系不是變得很奇怪了？”

　　“你不是說,，想要認(rèn)我的外孫女做妹妹,，那還不是想要做我外孫之意？如果想當(dāng)我的孫女婿還不算攀親,，那你認(rèn)為什么才算是,？”勾著唇角的九天王道：“難道說你這愣小子，倒是個暗藏的野心家么,？”

　　“不啊,。”澪楓淡淡地否定道：“我不是的,?！?p>　　諸仙心想，主上真真是又犯傻了——這種問題,，豈能明著問,？即便真的有野心，哪里又會有誰真的承認(rèn)呢,？雖說他曾是狐族,，但現(xiàn)在早已不受妖咒之限，說謊也沒有關(guān)系,。即便顯出來的樣子再呆再傻，總也不會什么事都實(shí)話實(shí)說的,。

　　飛花頭瞥見了他們的眼神,，這些自以為心思縝密、實(shí)際上卻不能再好懂的仙族心思，她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因?yàn)?，她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她能夠聽自己內(nèi)心當(dāng)中浮現(xiàn)出的聲音。她的內(nèi)心,，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也能夠把握周遭的整體想法。

　　不過,，現(xiàn)在的她,，亦知澪楓絕對不會乖乖地按照他們仙族的思路走，循著他們仙族的思維和常理做事的,。

　　盡管她并不知笑瞇瞇的澪楓,，具體會做出怎樣的驚人之舉，但總之——不會是她所想的,，是她身旁的仙族所想的,。

　　“野心啊，可是個好東西吶,。我為什么要暗暗藏起來,？再說我倒是想要藏，可我藏得住嗎,？為了修仙,，我失去了許多和同族交流的機(jī)會，沒有時間娛樂,，甚至要不是飛花小仙女告訴我,，我連飯是有味道而不是單單為了生存而提供力量這件事都不知道。我說我與世無爭,，淡泊名利,，毫無野心——”

　　澪楓伸出食指，指著諸仙,，空劃了一道弧線：“你們信嗎,？”

　　作為一個小小的狐仙，竟敢立在九天宮正中,，指著他們的鼻子,，如此大聲地說話——他完全未意識到，他這樣的動作,，對他們是多么大的侮辱,，會得罪多少一二階的仙魂。

　　在他們看來,，他完全就是在囂張地挑釁了,。

　　“不信,。”

　　隨著墨汁掉落在地上發(fā)出的“嘀嗒”,，一道嚴(yán)肅而冷漠地聲音先答道,。

　　眾仙不用回頭，只聽到墨汁濺落之音,，就知道說話的必然是天界代執(zhí)息淵,。

　　雖然他的個性刻板古怪了些，卻是仙族中少有的,、哪怕在九天宮之內(nèi)也能夠明確而誠實(shí)地表現(xiàn)出他的喜惡愛憎的家伙,。他第一個做出回答，也實(shí)在是算不得意外,。

　　澪楓一眼就看到了他——在端端正正立著的仙中,，只有他一個，低垂著他,，一手擎著長長的一卷拖地卷軸,，一手執(zhí)筆，不知道在不停地寫些什么,。

　　澪楓的眼神中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他差點(diǎn)就以為要冷場了,，無法繼續(xù)下去這個話題，卻不想每次在他困窘的時候,，必然會有有善心的替他解圍,。

　　天界的大家，為什么都無條件地對并不認(rèn)識的陌生者這么好呢,？這就是他們天生可以高人一等的原因么,？

　　世界，當(dāng)真是既溫柔,，又公平,，還合理的。

　　他揣著這樣的思緒,，淺笑著繼續(xù)道：“這位玄衫小哥說不信——對極,，不單單他不信，我也不信,。像天生就是仙族的,，說出生不可選擇，我倒是也可以理解,。但像我這種,，歷經(jīng)艱辛，好不容易才飛升,，要毫無所求,，那我為什么還要修仙??？在地界逍遙自在地過日子不好么,？等到都成了仙才說我追求的是平平淡淡，這和一邊吃著上好的肉一邊說我其實(shí)更喜歡吃菜葉子有什么區(qū)別——這是為了體現(xiàn)自己就算過著最好的日子也享不了福氣,，還是在明里暗里的和吃不上肉的炫耀自己有多能,？我是最討厭這種家伙的了——既然討厭，我當(dāng)然也不會做類似于他們的事情,?！?p>　　他停滯一下，斂去了笑容,，露出了相當(dāng)莊嚴(yán)的神情,。

　　他本就不是容貌顯呆，而是他的氣質(zhì)言語和一言一行,，讓他的容顏看上去也有些傻氣了,。一旦嚴(yán)肅起來，雖然還沒有像九天王一般完全成形,，但頗有種讓人難以逼視的凌厲與威儀,。

　　“即便我知道這樣有些自不量力，不過,，我的野心,，就是這天與地，這蕓蕓眾生,，還有這整個三界的運(yùn)命,！”

　　他本如泉水一般清澈的聲音，僅是剎那,，竟讓人有眼前幻化出三千尺飛瀑的感覺,。

　　眾仙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覺自己早已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不僅僅是內(nèi)息與修為到了極其恐怖的地步就能產(chǎn)生的效果——還需要那種能夠駕馭得住這樣情態(tài)的氣場,。

　　毫無疑問，這只傻狐貍,，便是有這樣的氣場的,。

　　他總是突然間，就會變成個完全不認(rèn)識的,，離得很遠(yuǎn)的家伙,。不要連他是個白癡，就連他是一只狐貍,、是一個妖族的事實(shí),，也常就會被他時不時嚴(yán)肅起來的臉從頭腦中抹消去,。

　　他比她見過的大部分的仙族，都更像是一個仙族,。

　　飛花聽到了眼睛瞪大的母親小聲地呢喃：“落葉,、落葉、落葉……”

　　這是她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兩個字,。

　　無論什么事,，她經(jīng)常會和落葉扯上關(guān)系。

　　因?yàn)橛新淙~,，所以你才是飛花,。

　　落葉，看起來離枝別樹是那么的可憐,，可是,，全身卻染成了金色——那是王者的顏色。

　　看起來近在手掌邊,，可是,，你就是很難抓住它。即便抓住了它,，也是誰也留不住的——因?yàn)?，水之盡，天之邊,，才是最適合它的歸宿,。

　　起初的飛花，總覺得,，是因?yàn)槟赣H格外喜歡那枝頭燦金,。后來，當(dāng)她有些意識到這兩個字其實(shí)包含著別的意味的時候,，母親似乎又不大提及了,。

　　可是，那種情感回到了心中,，比初初都要強(qiáng)烈,。

　　當(dāng)她想要鼓起勇氣問她的母親，落葉是什么意思的時候,，一陣震徹得整個九天宮都搖晃的大笑聲,，毫無預(yù)兆地響起。

　　九天王,。

　　他一手拍著扶手,，一手按著肚子，赤紅的胡須顫動著,，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哈哈哈……三界的——運(yùn)命啊,、你小子竟然在說三界運(yùn)命?！本盘焱跣柕溃骸澳悴贿^是個小小狐仙,，說想要掌握三界命運(yùn)。難不成是想要坐到我這個位置上,，再把冥王老兒推翻了么,？”

　　澪楓忽地翻了一個身。

　　沒有誰看清他的動作,。

　　可是，當(dāng)再次捕捉到他的身影時,，他已站在了九天王的王座旁,。

　　他的手，在即將觸摸到九天王衣襟的地方,，被九天王捉住了手臂,。

　　九天王的神情不慌不忙，甚至仍然在笑：“這是你的回答,？”

　　“嗯,，是的?！睗螚髅}門已經(jīng)被九天王扣住,，沒有失敗的刺殺者該有的緊張樣子：“因?yàn)槲液茏鹁茨蛐难劾镒鹁茨Ｋ?，我所說的想要掌握三界眾生的命運(yùn),，請您切莫要誤會了——我并不是想要作為王者，而是選擇最合適的王者,，好好地,、盡心地輔佐?！?p>　　“盡心地輔佐,？你這莽撞地上來，誰能看成是你要盡心輔佐我,？”

　　“是啊,。我也覺得你們天界的扯襟之禮太怪異，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找茬打架來著,。但是——入鄉(xiāng)隨俗嘛,，來到這里，我就要用您們這里最能展現(xiàn)誠心的方法來展現(xiàn)我的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