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羽閣,。

　　若離將沐魂的身體扶坐在床上,，溫柔地替他除去厚重的披風(fēng)、外衣,，站在她背后的,，明黃衣衫的女仙侍則沉默著,，恭謹(jǐn)?shù)匾患酉隆?p>　　當(dāng)若離半跪下身子時，捏住沐魂的小腿,，試圖抬起他的腳時,，女仙侍立刻上前按住她的手臂：“少主子，奴婢不是說過很多次了,？這種活計讓奴婢代勞就好,，讓少主子親自動手實在是有點不大像話……”

　　若離輕輕推開她的手，冷冷道：“可我也和麝蘭你說過,，沐魂叔就是我的父親,，女兒為父親脫衣服脫鞋襪有什么大不了的？讓你一個女侍來做,，看著反而更別扭,。”

　　“少主子……”

　　麝蘭咬著唇,，似乎還想說什么去攔阻,，若離卻完全無視了她，自顧將他的鞋襪脫去,，同時漠然地道：“方才出去了一趟,，屋子明顯不夠暖和，熏香也快燃盡了,。你要是有在旁邊看著我的閑工夫,，不如快點讓溫度升起來，再給香爐里添點香料,?！?p>　　麝蘭低低應(yīng)了聲“是”，卻不禁垂眸看了看抱在懷中的衣服,，若離一斜眼便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輕輕嘆了一口氣,。

　　“老樣子，衣服疊好了放在那邊的小桌子上,，過一會我親自洗——這都重復(fù)多少次的事情了,，照理來說早該養(yǎng)成習(xí)慣了，你卻還是每次都要來問我一遍,。我真的要考慮下次是不是要去百草堂,，為你抓一副補(bǔ)腦的藥了?！?p>　　若離聲音冰冷,，顯是對麝蘭有些不滿。

　　“少主子,，奴婢知道您關(guān)心姐夫,。但您也沒必要事事躬親吧——洗衣服這種小事情，讓我們這些下人代勞不好么,？”

　　若離猛地瞪了麝蘭一眼,。

　　小鹿般的美眸，被寒霜覆蓋,，仿佛一柄尖銳的利刃,，讓人完全不敢與之對視——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劍刃所傷,，血濺當(dāng)場,。

　　“你要是再這么糾纏下去的話，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懷疑你是否別有用心了,。”若離冷然道：“如果你打得是沐魂叔本身的主意,，那么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可是個有夫之婦。就算你不怕嗣遙吃醋發(fā)怒,，也請你用更光明正大一點的手段,，堂堂正正卻追求，不要動別的歪心思,。如果你是在暗中與誰勾結(jié)的話——”

　　她冰冷的聲音中,，透出了隱隱的殺意。

　　被若離這樣盯著,，麝蘭只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但她的神色卻毫無預(yù)兆地緩和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溫柔：“明白了的話,，就快些按照我方才的話去做吧,！”

　　在之前那種可怖的氣勢的威懾之下，縱然此刻是柔聲細(xì)語,，卻也莫名地再難以讓人生出拒絕之意來,。

　　麝蘭在緩過神之前，嘴巴和身體已先替她做出了反應(yīng),。

　　乖巧地應(yīng)是,，老老實實地將衣服放在了若離指定好的小柜子上，用法力將屋子的熱度再加升些許,，給快要燃盡的香爐中添上笑料,。

　　這一切明明是她做的，卻又好像不是她做的一般,。

　　手腳似乎已和她的頭腦脫離,，完全不受控制，自顧自地動著,。

　　若離見麝蘭乖乖聽了話,，方把眼眸收了回來，當(dāng)發(fā)覺沐魂竟在輕微地發(fā)抖的時候,，立刻露出了和方才的沉穩(wěn)與霸道完全不相符合的驚惶,。

　　“對不起，沐魂叔,。我差點忘了,，您是一點涼都不能受的……”

　　盡管她的目光中流露著擔(dān)憂，但她的動作卻并沒有因此變得匆忙粗暴,，依舊是很小心地將他的頭扶在枕頭上,。

　　整個屋室已相當(dāng)熱——怕是剛剛從外面走進(jìn)來，都要出一層薄汗,。沐魂卻在無意識時蜷縮著,。若離給他覆上了相當(dāng)厚重的被子，像包裹嬰孩似的仔仔細(xì)細(xì)地掖好了每個角落,，使盡量少的風(fēng)透進(jìn)去,。隨即就勢坐在床畔，像對孩子般撫拍著他,。

　　過了好一會,，沐魂才徹底停止了瑟縮和急促的喘息，睡了過去,。

　　若離舒了口氣,，剛剛站起，卻聽得身后一聲呢喃：“不……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

　　隨這聲挽留,，沐魂的胳膊從被子中探出來,，抓住了她的衣袖,。

　　“啊啊，您還是這樣——一睡著了就這么黏人,，真拿您沒辦法呢,。”

　　若離把他的手指從袖子上撥下去,，重新塞回了被子中,，將被拍打平整，柔聲笑道：“您就放心罷,，離兒就是取個湯藥,，再為您洗一下衣服而已。不會離您很遠(yuǎn),，更不會很久的——把爹爹一個丟在這里這樣的事,，離兒怎么可能會舍得呢？”

　　沉睡著的沐魂的表情放松了下來,，平穩(wěn)的呼吸聲,，讓若離被面紗遮住的面龐上流出了一抹微笑。

　　“少主子,，您還說我記不住您的命令,，您自己還不是一樣健忘——姐夫明明那么多次和您說過，不準(zhǔn)再叫他‘爹爹’了,，您不也當(dāng)作了耳旁風(fēng),？”

　　麝蘭的眼神有些復(fù)雜。

　　“嘻,，有什么關(guān)系嘛,。反正他身子弱，一睡著了就很難醒過來,，我叫他‘爹爹’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的,。倒是他醒著時，不得不一口一個‘沐魂叔’的叫著更讓我別扭,?！?p>　　若離已走近堆疊著衣服的小桌子，將它們一件件捧在懷抱里,。

　　“可是少主子,，畢竟沐魂姐夫并非真的是您的父親，您這么依戀著他,，終究還是不好的——不了解您的心的,，都是怎么看您的，之前天宴您公然離席時周圍的眼神中的鄙夷已清清楚楚。即使了解您的心,，知道您是真心地把沐魂姐夫當(dāng)作生父,，您就沒想過仙君殿下會抱著怎樣的想法嗎？”這么長的一串話,，麝蘭卻完全不喘氣地說了出來——顯然她已不是第一次說了,，連語氣都已因為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而拿捏得恰到好處,。

　　若離冷笑了一聲，像示威似的,，把臉龐深深地埋進(jìn)了沐魂的衣服中,，還故意深深地吸氣。

　　麝蘭倒抽了一口涼氣——換作往常,，若離皆是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走，不會給她任何的回應(yīng),。露出這樣的態(tài)度,，倒還是第一次。

　　不知道為何,，她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總覺得，若離會說出些很可怕的話來,。

　　“我有多喜歡沐魂叔的味道,，就有多討厭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如果沒有他的話，沐魂叔就會有一個夫妻琴瑟和鳴,，子女相親相愛,，幸福而溫暖的家了，何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他不是最喜歡標(biāo)榜自己的無私高尚么,，既毀了人家的一切，那就不要連個女兒都舍不得,，已經(jīng)送出去了卻又惦記著要搶回去,。”若離頓住,，幽幽道：“而且,，別以為你們誰也不對我說，我就不知道他把剛出生的我抱給沐魂叔撫養(yǎng)是什么意思——看起來是好心,，給已失去了方向的沐魂叔活下去的支柱,，其實不就是想要公然羞辱沐魂叔嗎？以我這樣微妙的身份，沐魂叔就算看我生氣,，想用我來當(dāng)出氣筒是根本做不到的,。但結(jié)果沐魂叔對我極好，真的像對待親女兒一樣,，他不費力氣就能讓天界的仙魂嘲笑沐魂叔是瘋子傻子?，F(xiàn)在，他又?jǐn)[出生父嘴臉,，似對我關(guān)懷備至——其實不過就是為了散播他的好名聲,，而我要真的被他打動了，無疑就又在沐魂叔心口插刀子,。哼,，想得倒美。他愿意騙別人讓他騙去,，休想讓我若離乖乖聽他這個偽君子的話……”

　　麝蘭怔在原地,，片刻后，卻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這般冷靜而透徹的分析,，倒不大像是您素常會說的話了,。”

　　“初初是笙……”

　　她話剛出口,，忽然意識到不對,，耳畔響起清脆如鈴的聲音：我只是你的一場夢境，你是不能對別人說出我的存在的,。否則,，我就會消失不見——如果在我這里聽到什么，學(xué)到了什么,，而引起了疑惑的話,，就把事情全推到你吟心干娘的身上，就不會有誰去懷疑了,。

　　“笙——,？”

　　“笙——呃，生母似的吟心姨姨,，不,，吟心姐姐告訴我的。時日久了,，我常常叨念,，也就能自己相同其中的關(guān)竅了?！?p>　　“不愧是吟心大人,，什么都不顧及啊——也只有她敢和您說這種話,。”

　　麝蘭溫聲道：“就算是吟心大人的話,，畢竟是這么不得了的邊緣言語,，您以前也是不會學(xué)出來的呢——看來今天讓少主子不順心的事情太多了啊?！?p>　　“怎么可能順心得吶,。那該死的狐貍說胡話，我當(dāng)他腦子有問題,，倒本來沒有漾起太大的情緒來,。但今兒沒他胡鬧的話，又豈會害得沐魂叔沖動地沖了出去,，被那兩個討厭的家伙激得犯了病,，還讓蝶紋姐無故受了傷?！比綦x冷聲道：“這帳，我一定得找機(jī)會和他算了,?！?p>　　麝蘭望到她黑瞳中的寒涼，搖了搖頭道：“少主子,，那小狐仙做出那么驚世駭俗的事來,，也并非完全是他的不是，也有泉影那能添亂主兒的責(zé)任,。

　　沐魂姐夫會犯了病,，他自己也是太沖動了點——何況人家本來就是在那里候著他的。我知沐魂姐夫犯了病讓您心焦,，但咱也得客觀點看事情不是——”

　　“沐魂叔——我爹爹,，他才不是沖動——”若離凝視著沐魂，長嘆了一聲：“只是他不想看著自己所剩無多的珍視之物再次被奪走了啊——就算知道不單單怪那只傻狐貍,，我自己也要承擔(dān)一部分責(zé)任,，但也因為他的出現(xiàn)，有些不愿被提及的東西,，再次被擺到眼前來了啊——”

　　麝蘭無言,，若離已靜靜走向門畔。

　　“我去把爹爹衣服洗干凈了,，熬好的藥送來了,，記得叫你夫君嗣遙過來喂。要是我回來了,，看到是你拿著勺子的話,。”她瞇起了眼睛，輕笑道：“我會很生氣的哦,?！?p>　　她的笑很美，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麝蘭空吞了一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