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蓮花九朵開，只有一朵沒有開……”

　　“你笑我的牙嚯嚯,，我笑你的酒窩窩……”

　　“蔥辣鼻子,，蒜辣心,，辣來辣去不過癮……”

　　也不知道唱些什么,，反正奶奶喜歡坐在炕上,，唱這幾首歌謠,，她抬著頭,，輕輕搖著身子，微笑著,，就這樣,，一個人唱自己的歌。

　　媽媽去了另一個世界之后,，做飯的事情就交給奶奶了,。

　　奶奶做的包子，一點都不鼓,，癟癟的,，經(jīng)常被煙熏了，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奶奶經(jīng)常做散飯，但是向陽實在是不想吃這東西了,，

　　雖然奶奶做的飯一點都不怎么樣,，但是向陽一家都不是太挑剔,。

　　接受慣了一件東西后，不管它好不好,，你都會把它裝進自己的懷里,，至于其他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對你來說,，也就沒什么多大的吸引力。

　　這個味道,，向陽吃了這幾年了,，他一點也不會對這個味道感到摒棄和厭煩。

　　當然了,，還有奶奶身上的那股味道,，它當然不是什么好聞的香味了，或許,，它是別人眼中的臭味,，但是對向陽來說，那是一股親切的,，獨一無二的味道……

　　向陽經(jīng)?？匆娔棠探o爺爺縫衣服，縫褲子,，還給爺爺拉裝錢的小荷包,，裝煙的煙袋子（其實這兩個的外形都是一樣的）。她還會把一些散布,，沒得穿的破衣服,，用來拉一些小被子，把炕上鋪的厚厚的,，把炕填的熱熱的,，特別舒服，然后她會和向陽坐在炕上,，給向陽剝瓜子,，教向陽唱歌瑤，每到冬天,，爺爺都會給他們買來很多瓜子呢,！

　　一轉眼，向陽都五年級了………

　　這是一年冬天,，奶奶又去河邊洗衣服了,，奶奶有腿疼的毛病，走不快,，洗衣服也慢,。

　　下午六點了………

　　奶奶還沒有回來,，爸爸和爺爺都是粗心的人，看到天都快黑了,，爺爺才去接奶奶,。

　　聽爺爺說，他見著奶奶的時候,，奶奶才挑著兩竹籠子衣服,，從河壩里的陡坡上慢慢的走呢，奶奶告訴他,，她上坡的時候向后一個跟頭摔倒了,，衣服也臟了，她又沖了一遍,。

　　奶奶回家后,，一點精神也沒有，但她還得去做飯,，還得去填炕……

　　奶奶整天無精打采的,，她最近經(jīng)常磨牙，吐唾沫,。

　　七姐回來了,，飯可以讓七姐來做了，七姐也看到奶奶不對勁,，她說讓找個大夫來看看,，但是大夫說沒什么問題。

　　姐姐們說奶奶是年紀大了,，精神分裂,，村里的大人和老人們則更相信迷信。

　　爺爺讓鄰居過來算算（鄰居家的叔叔比較懂算卦）,，鄰居說,，奶奶沾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得找個陰陽師來弄弄,，但是爺爺沒有找,，他自己拿了把菜刀，在奶奶跟前掄著菜刀念了幾句話,。

　　從那晚后,，奶奶沒有好轉，情況倒惡化起來了,。

　　向陽知道,，奶奶最喜歡看新白娘子傳奇了，她最喜歡白娘子,。

　　向陽曾畫了一副白娘子,，貼在了奶奶的小房子里的土墻上,，他記得奶奶當時很開心，后來,，他靈感大發(fā)，又在墻上花費了一瓶墨汁,，畫了一棵樹,，但是現(xiàn)在：

　　奶奶把白娘子撕了，把樹用小刀刮掉了,，她說,，那是妖怪，是要來害她的,。

　　她開始一個人蹲著炕角自語,，吐唾沫，她說那都是蟲子,，她說她的頭癢,，她的頭里面也有蟲子，她就把頭放在墻上蹭,。

　　向陽知道,，奶奶安靜不了，向陽是心疼奶奶的,，奶奶并不要這樣子做的……

　　到了后來,，她摔碗，折筷子,，把自己縫的那些小被子也撕了,，炕上禿禿的，一點都不舒服了,。

　　她花白的頭發(fā)都被她連蹭帶拔的弄光了,，有的地方禿了，有的地方短短的,，有的地方長一點,。

　　她跑出去向別人要錢，要吃的,，要穿的……

　　奶奶又提著破罐子回來了,，她手里提著一只鞋，腳上拖著一只,。罐子里塞著饃,，笑的有點詭異地把那些瓶瓶蓋蓋都撿回了自己的小屋里，她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摔,，向陽聽到,，爺爺又在呵斥她了,，但是爺爺是溺愛她的，向陽只感覺到鼻子有點酸,，眼睛有些澀……

　　有一次,，她跑到學校里來了，學生們都躲在教室里,，大聲的嘲笑,。

　　這個世界為什么是這個樣子的呢？人們總喜歡把別人的故事當笑話講,，當笑話聽,。明明自己也是苦難中的一個，卻不肯放過苦難的人,。

　　老師掏了五毛錢,，把她攆出去了?；蛟S,，人性本惡，不然,，學生和老師,，小孩和大人，為何不同呢,？

　　同學們又和向陽鬧矛盾了,，他們一個勁的諷刺和嘲笑向陽：

　　“呦！誰家的瘋子,？不知廉恥,，都跑到學校跟老師要錢來了！”

　　他們露出讓人憎惡的笑,。

　　“那瘋子真好玩……”

　　他們用各種諷刺的語言和眼神嘲笑向陽,，還模仿奶奶的動作，甚至去欺負向陽的奶奶,。

　　向陽感覺自己和奶奶心在被蹂躪,，尊嚴被踐踏。

　　怒火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咬著唇,，死死的盯著他們，向陽沖上去了,，他出的力氣蠻大,，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最后，是老師拉開的,，雖說是他們先惡語傷人,，但被向陽打的流鼻血了的孩子的家長，還是去向陽家鬧了,。

　　向陽的淚水模糊了一切,，或許很多東西根本沒有兩全法的，很多時候,，道理在現(xiàn)實當中那么蒼白無力,，因為，很多人根本是不講道理的,。

　　男孩告訴向陽：不要軟弱，當你真正陷入困境,，沒有人能幫到你,，人們擅長的只是批評與議論。沒有一個人是例外的,，他們總不敢正視自己的無知與可笑,，還自欺欺人。問題,，總是要自己去解決的,。

　　七姐告訴向陽：這個世界，非常復雜,，我們不要過多的參與,，隱忍一下，得饒人處且饒人,，把一切都簡單的去做,。

　　向陽躺在大石頭上，面無表情,，他彷徨,，他迷茫困頓。

　　向陽這個時候算是明白了,，大概是自己的苦厄皆要自己渡過,。有些東西，可以和平的解決和渡過,，還有一些,，沒得選擇。評論和道理都是在一定的條件下才有正確性,。不然,，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別人沒有資格去說三道四。

　　那天過后,，向陽的沖動減退了不少,，他覺得，別人要惡語相向,，自己有什么辦法,？可生活，總不該束縛于此,。不過是心里新添了一塊傷,，愈合不了，只有控制自己不去想,。

　　“命運啊,，你讓我快樂也讓我痛苦，既然我無法選擇與逃避,，那怎么去埋怨呢,？或許是連埋怨的資格都沒有啊，但我總該努力讓自己去享受生活,?！?p>　　向陽抹掉臉上的淚水。他再一次討厭極了這些人,。

　　“我想我有資格不去原諒,，不過我愿意不去報復，因為不想像他們一樣當個惡人,?！毕蜿栒f道。

　　“其實,，說原諒都是騙人的,，能原諒的，不過是事情本就不足以承受這兩個字,，真正傷到你的,，不是一時的痛，不過你可以選擇不再去回想和觸碰,。我想,，這也是人人都有黑暗的緣由之一吧?！?p>　　奶奶把人家的柴抱到自己家的門口了,，那婦人可不是一個善主，大罵著吵到向陽家來了,，爸爸不光還了她柴火,，還賠了自己家的一捆。

　　向陽靜靜地看著奶奶蜷縮的身子，躲避的目光,?？粗鴭D人憤怒的模樣，聽著父親低聲下氣的道歉,。

　　沉思了許久,，犯錯的人，終究是有錯的,，一切本該都是有債有償,，可是，細算起來,，這債哪算的清呢,？要說既往不咎，怕是妄言,。所以啊,，這世間的道理還是不夠用啊，所以,，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是這么來的吧,。

　　家里人這個時候都要瘋掉了,，奶奶又開始鬧了，大伯進來了,，他手里拿著桃樹枝,，身上永遠彌漫著酒味和兇狠，他走向了奶奶,，奶奶關上了門,，被他一腳踢開了。

　　奶奶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蜷縮在房子里的一個角落,，大伯用桃樹枝抽在奶奶的身上，毫不留情,。向陽只聽見奶奶的乞求與哀嚎,，驚恐與痛苦，和著棍子抽打在肉體上的響聲,。向陽哭喊著,，大伯把桃樹枝都打斷了，奶奶隨手抓起爺爺?shù)臐h煙瓶想要抵抗,，大伯一手奪了過去,，然后向奶奶戳去，奶奶用兩只手去擋，但是沒擋住,，他一下戳在了奶奶的右眼角上,，一些煙燭子掉進去了，刺痛迅疾襲來,，痛到每一絲神經(jīng),，每一寸血液。奶奶用兩只手緊緊地捂住眼睛,，血淚相和,，大伯又掄起腳上的鞋，向奶奶臉上抽打過去,，嘴里還不住的大罵著,。

　　老天，你告訴我,，這叫人干的什么事,？要怎么去解決和原諒！

　　向陽太想逃避了,，他多想免去奶奶的苦難,，或是阻止這樣的一個惡行，亦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他能怎么做,！向陽想逃！

　　可無奈,，生活給你的,，你只能選擇接受。

　　爺爺和爸爸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們攔住大伯：

　　“行了,，她好歹是一個人，你要打死她??！”

　　“你懂個什么！我是在打鬼,！是在幫她,！”

　　“行了！這是我家的事,！”

　　爸爸忍受不了了,。

　　大伯甩身出去了。

　　向陽趔趄著到了奶奶面前,，她的眼角沾滿了煙燭子,，眼角還出了血,，鼻子也流鼻血了，臉腫著,，身子抖著……

　　向陽抱著奶奶,，他和奶奶都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命運啊,，我能耐你何呢？當這樣的苦難來臨時……

　　大伯的爹早早的就死了,，他娘也改嫁了,，是向陽的爺爺奶奶供他上學，撫養(yǎng)他長大的,，然而,，事情發(fā)生的種種，都表明了,，世間真有這樣狼心狗肺,，蛇心蝎腸的人。

　　大概是從一早接受這樣的命運,，使他感覺到不被愛,，所以亦不會去愛別人。正是對生活有所責備與痛恨,，所以可以對別人毫不留情,。

　　此時，我也想頓筆停書……

　　再也不能和她唱歌瑤了,。

　　“十多蓮花九朵開……”

　　這聲音多么孤獨和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