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伴隨著佛鈴聲響起的,，還有婦人低低的抽泣聲,。
有人哭的委屈,，聲音更是沙啞,，“這都是柴哥兒的錯，老奴來給四小姐磕頭認(rèn)錯了,?！?p> “這自然是杜柴的錯?！庇腥私財嗔藡D人的話語,，“平日里他對小姐便不恭敬，這次更是不愿意陪小姐去四里池,。他是故意的,，他推小姐落水，所以小姐才會這樣害怕,?！?p> 說著少女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家小姐向來心善,，不愿和人結(jié)仇,，卻不想被一個下人欺負(fù)?！?p> 屋子里吵鬧的厲害,，景瑟緩緩地睜開眼,，朦朦朧朧間瞧見已經(jīng)去世了多年的祖母小姚氏坐在自己的床頭,。
景瑟微微一怔，顧不得自己頭疼欲裂,，立即要坐起身子,。
她剛一動彈,，小姚氏便察覺了她的動靜，“桐桐,?！?p> “祖母！”景瑟抓住小姚氏的手,，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氣,，立刻哭出了聲，“祖母——”
她哭的厲害,，屋子里的聲音也因為她凄慘的哭聲而停了下來,。
即使知道是在夢中，景瑟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有許多年都沒有夢見過自己的祖母了,。
況且，今兒的夢境還和往日不一樣,，沒有半點血跡發(fā)出難聞又刺鼻的腥臭味,。
“桐桐，這是怎么了,？”小姚氏知曉景瑟膽小怕事,，卻不想這個溫順?biāo)朴棕埖暮⒆樱尤荒芸蕹蛇@樣,。
看來這次落水,，是真的嚇壞景瑟了。
“別怕別怕,?！毙∫κ闲奶鄣膿н^景瑟，又輕聲安慰,，“今晚我就在這里陪著你,，桐桐別怕?！?p> “周媽媽你瞧瞧,，杜柴都做了什么事?！鄙倥穆曇粲忠淮雾懫?，沙啞至極，“我家小姐都這樣了,，你還不罰杜柴早點滾,。”
景瑟聽到這里,，一時有些愣住,。
她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細(xì)又顯得稚嫩的手指,，指甲上沒有鳳仙鮮艷的色澤。
這不是她的手……
她的指甲永遠(yuǎn)染著濃重的色彩,，像是和華麗的妝容,、衣衫一樣，能遮掩她恐懼不安的內(nèi)心,。
景瑟的眼眸斂了一斂,，發(fā)現(xiàn)懷里的小姚氏是有溫度的。
“祖母……”景瑟喃喃自語,，“這真的不是夢嗎,？”
這肯定是夢。
她的祖母小姚氏已經(jīng)離開她許多年了,。
景瑟記得很清楚,，在燕朔三十三年景家男丁被全部斬首后，她的祖母沒有和眾多夫人太太那般選擇逃離和求饒,，而是獨自捧著昔日景家曾接到過寫滿了賞賜的圣旨,，走到了宮門的城墻外。小姚氏跪在門外,，當(dāng)著前來上朝的大臣們,，認(rèn)下了丈夫景鐵銘的罪行，最后更是求定燕帝看在景家昔日的功勞上,，饒恕景家的女眷,。她說，這些在宅子里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們是無辜的,。
她代表景家,，在眾人面前示了弱。
明明是那樣膽小又懦弱,，連家族里妾室都害怕的小姚氏,，卻頂住了最大的壓力，撐著她年邁垂老的身軀,，在宮門外足足跪了兩天兩夜,，沒有露出絲毫退步的樣子。
之后,，定燕帝選擇饒恕了景家女眷,，而小姚氏在確定了這個消息后，選擇了自盡,。
那時景瑟尚且稚嫩,，不明白祖母為何會走的那樣堅決。
等年紀(jì)大點了她才想明白，定燕帝不喜歡景家人掌握兵權(quán),，所以即使知道景家有冤屈，也不會給景家人自辯的機會,。那個時候,，景家人認(rèn)不認(rèn)錯都必須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定燕帝抄斬景家滿門男丁，不過是借題發(fā)揮想要斬草除根,、殺雞儆猴,。
唯有小姚氏在知曉局勢后，抱著那一堆曾寫滿了景家戰(zhàn)功的圣旨,，跪在宮門外,，讓大臣們對這個可憐的老婦人生出了那么一點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所以才懇求定燕帝不要降景家女人為奴籍,。
定燕帝迫于無奈,，又想塑造自己大度仁慈的樣子，所以放過了景家的女人們,。
他想,，不過是一介女流們，成不了什么氣候,。只是,，定燕帝心里卻是憎恨小姚氏的。
他恨這個老東西用這樣的辦法來逼迫自己,，讓他堂堂的一個帝王,，不得不對臣子們退步。
小姚氏或許也是明白這點,，所以在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選擇了自盡讓定燕帝出氣。
這樣,，才能真正的保全景家剩下來的女人們安穩(wěn),。
那一日清晨小姚氏帶著一馬車的東西出去時，景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說小姚氏也要逃走了,。景瑟心里自然不相信眾人的話語,，卻又希望他們說的是真的，若祖母能安穩(wěn)的逃出去,，也是好事,。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等回來的居然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小姚氏依舊是穿著離開府內(nèi)的那身衣衫,，只是渾身早已經(jīng)被血跡染紅,，透出一股腐朽的鐵銹味。明明是那樣怕利器的婦人,，手里的匕首卻握的緊緊得,，像是下定了決心一心求死。
小姚氏自己選擇的路,，是一條被萬人唾罵的絕路,。
景瑟哭著沖了過去，她嚎哭了起來,，“祖母……祖母……”
周圍的人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喜歡藏在角落里的景家四小姐,，會發(fā)出那樣尖利又絕望的哭聲。
過了一會,，站不遠(yuǎn)處的小丫鬟愣了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景瑟身邊提醒，“四小姐,，這是東院老夫人,，你不能喚她……”
“滾……你這個畜生?！彼菚r像是嗜血的小獸,，不允許所有人接近棺木。
這偌大的景家,，人人皆是狼心狗肺,。
她們在得知了定燕帝愿意寬恕景家女人和下人們后，都露出了死里逃生的喜悅,，沒有人可憐那位受了天大委屈的老人,，更是避嫌不去提起小姚氏。
尤其是小姚氏的長姐,，西院老夫人大姚氏之后更是力排眾議,，草草的準(zhǔn)備了一具松木棺木，讓小姚氏匆匆下葬,，像是在送走什么禍星似的,。
即使有人表達(dá)不滿，大姚氏也是立即訓(xùn)斥了回去,，說小姚氏認(rèn)下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丟了景家的顏面。她這樣做,，已經(jīng)是厚待小姚氏了,。
可惜,，景瑟早就知道這位西院老夫人，在得知景家落難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便是求助姚家,，想離開這個火坑。甚至都沒想過,，要替丈夫和孩子們收尸,。
薄情至極。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祖父疼愛了大姚氏一輩子,，卻不想最后護(hù)著他最在意的血脈的人,，是他冷落了大半輩子的小姚氏。
若不是小姚氏這樣做,，景家最后一絲血脈,，也會胎死腹中。
“你們先出去吧,?！毙∫κ弦娋吧薜膮柡Γ欀碱^對跪在地上的周氏說,，“我一個人陪陪桐桐,。”
她說完之后又一次摟住了懷里的景瑟,，聲音溫柔又慈祥,，“不哭了，不哭了,，祖母在呢,。桐桐若是不哭了，祖母就親自給桐桐烤地瓜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