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這是為何,?為何不讓嫗陪你一起回去?”陳嫗不解,,跪在地上淚水漣漣,。
樂寧朦將陳嫗扶了起來,又對王顯說道:“將軍好意,,朦心領(lǐng)了,,只是比起這銀兩,朦現(xiàn)在更需要一個在京洛屬于自己的宅子,,宅子可以不用太大,,夠我二人住足矣!”
王顯本有些尷尬,,聽她這么一說,,便也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兩收回,點頭道:“那也罷,,便依女郎所言,,顯就以這銀兩在京洛為你們主仆二人購一座宅子?!毖粤T,,又有些疑問,“只是女郎,,你不打算回你父族了么?”
樂寧朦搖頭道:“并不是,,樂府我是一定會回去的,,但就我一人回?!?p> “那這位陳嫗……”
王顯話未問完,,但見樂寧朦向他跪了下來,鄭重道:“這就是朦向王長史所求之事,,請王長史將我這位老仆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朦亦可安心!”
樂寧朦抬頭望著王顯,,漆黑的墨瞳如夜空的星子般,,略點凄凄。
原來請求他購買一座宅子只是為了安置她的一位仆人,,王顯忽覺心頭微顫,,若有所思,,這小姑子行事似乎總是出人意料,想起這一路上護送她至京洛所遇到的一些事情以及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fēng)雨,,仿佛這一切皆在她預(yù)料掌握之中一般,。
王顯忍不住問:“對了,女郎,,你今日對王郎君所言……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會下暴雨的,?”
樂寧朦微微笑道:“測算,以及看天,!”
“看天,?”王顯詫異。
樂寧朦道:“是,,京洛的天空向來都是萬里無云,,可這兩日卻是白云堆絮,而且氣候格外潮濕悶熱,,應(yīng)許久未曾下過雨了,,空氣潮濕,絮云翻滾,,這便是暴雨即來的跡象,。”
王顯微張了嘴唇,,訝異得怔了半響無聲,,他剛才有向人打聽過,自楚王瑋叛亂被殺的那一天下過一場暴雨后,,京洛至少一個月不曾下過雨,,楚王瑋在世時深得民心,甚至有人說,,那一場暴雨便是上天對楚王瑋冤情的警示,,而這一個月的干旱亦是上天的懲罰。
“吾常聽人言,,臥龍孔明才智過人,,便可預(yù)測風(fēng)雨,誠如將軍所言,,女郎天賦異稟,,實有孔明之智!”王顯恭敬的拱手作揖行了一禮,,“便請女郎放心,,你的這位老仆,顯一定護她周全,!”
作揖之禮乃是郎君們之間的平輩之禮,,王顯行此大禮,,足可見對她的尊重。樂寧朦知道自己在這一路上的所為足以在王顯心中留下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的印象,,便也回了一禮道:“不敢當(dāng),,那便勞煩王長史了!朦還有一言要與我這位乳母說清楚,,還請王長史稍候,。”
王顯怔了怔神,,最終道了聲:“好,!”便出去了。
這時,,樂寧朦才將目光投向了陳嫗,,將她拉到塌幾旁就坐,回歸之前的話題,,正色道:“嫗,,阿朦并不是要棄你不顧,而是以阿朦現(xiàn)在的能力,,還不足以保護你,,不久之后京洛將會有一場局變,我需要嫗在府外為我探聽形勢,!另外……”她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我還需要嫗為我找一個人,?!?p> “找人?”陳嫗?zāi)艘幌卵劭舻臏I水,,啞著聲音訝然問,,“女郎讓我找什么人?”
樂寧朦沉默著看了陳嫗良久,,忽地朱唇一啟,玉音吐出:“寧薇,!”
寧薇,?
這兩字一出,陳嫗便驚得差點低呼,,幸好在女郎的暗示下掩住了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按壓住噗通噗通的心跳,,低聲問:“阿薇……阿薇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不,,她沒有死,她也不會死,!”
前世寧薇可是跟隨了她一輩子的,,而且直到最后她死,寧薇依然還活著,。
是?。∑鋵嵾B她也沒有想到,,寧家遭受滅門之禍后,,作為寧家女的寧薇居然能死里逃生,最后找到了她,,并以善若之名使女的身份陪伴了她一生,。
不錯,阿薇便是善若,,善若便是阿薇,,那個堅韌的女子其實也是與她有血緣之親的表姐啊,!
如不是阿薇告知了她一些事情,,她又怎么會查到寧家的滅族以及阿兄的遇難其實是有人早有預(yù)謀所為呢?又怎知自己前世所遭受的一切也不過是有人故意設(shè)下的陷阱,?
可如今的阿薇,,那個寧可終身不嫁跟隨了她一輩子的善若,她現(xiàn)在又身在何處呢,?
這一世,,她絕不能等到阿薇來找她,到得那時,,一切晚矣,!
“阿薇不會死,就是阿兄,,也有可能還活在世上,,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此言一出,,陳嫗再次驚得張大了嘴,,女郎說什么?她說小郎君也有可能活在世上,?
房間里一時寂寂無聲,,唯有外面那雨打芭蕉的聲音陣陣作響,好似敲擊在人心弦上一般,每一下都能令人禁不住的輕顫,。
這一夜,,樂寧朦與陳嫗說了很多話,包括她小時候的一些趣事,,繪聲繪色的盡說了一遍,,一夜的長談漸漸沖淡了陳嫗對主仆二人暫時分別的凄然之感,到得次日,,陳嫗便已完全欣然接受了樂寧朦的安排,。
最后樂寧朦還畫了一幅善若的畫像交于她好好收藏。
而一大早,,王顯便給她們主仆二人帶來了一個格外讓她們吃驚意外的好消息,。
“宅子已經(jīng)找到了,就在這澗西區(qū)的城皇廟胡同之中,,因宅子荒廢許久未住人,,東家是便宜賣給我們的?!彼坪跖滤嘞?,王顯這般解釋道。
“好,,朦多謝王長史了,!”樂寧朦抿嘴一笑,沒有任何多言的道了聲謝,。
王顯還有些意外,,這女郎怎么不問他東家是誰?
他大概永遠也猜不到,,單憑他一句話,,樂寧朦心中便早已有數(shù)了!
能在一夜之間就將宅子定下來,,若說他與這宅子的東家沒有一丁點的關(guān)系,,誰會相信?
所以,,那宅子如不是他太原王家的,,便很有可能是與王武子深交的一位世族貴人!
樂寧朦不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凡事給對方留一個空間,,也給自己留一個空間,于己于他人都好,。
宅子的事情一定下,王顯便讓人送陳嫗住進去了,,城皇廟胡同離這里并不遠,,樂寧朦也去看了一下那個即將屬于她的宅子,,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宅子所在的地方極好,,乍一看上去,,并不奢華顯眼,卻美在于幽靜雅致,,群蔭環(huán)抱,,大片的木樨花飄落,妃紅儷白的花雨襯得那座院落就好像隱于菇山之中神靈居焉的畫中仙境,。
樂寧朦便在這簌簌飄落如雨的木樨花樹下佇立了良久,。
良久以后,她毫不掩飾心中的歡喜,,說道:“王長史,,我很喜歡這座宅子!”卻也話鋒一轉(zhuǎn),,“為此,,也請你轉(zhuǎn)告王將軍,朦會以相等的價值償還……那件事情,,他不會等太久,!”
那件事情?
王顯一愕,,怔忡了半響不知該說什么,,最終還是只揖了一禮道:“女郎聰慧,顯慚愧,!”
而這時的樂寧朦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望著那紛紛落下的木樨花,低吟了一句:“風(fēng)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我也該回去了!”
風(fēng)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
幾乎是這一句吟出,王顯便霍然側(cè)首,,看向了此刻微微仰起螓首的樂寧朦,,那雪白的肌膚,神情淡然卻如星辰一般閃耀的眸子,,都似精心描摹出來的畫卷一般,。
這一刻,王顯突地感到一種令人無比震驚的美,這種美便如同她適才所吟出的這句詩一般驚艷,,卻是一種令人不忍褻瀆的驚艷,!
難怪……難怪將軍原本可以將她直接納入后院,卻居然采取了這種迂回的方式來庇護于她,!
這女郎確實值得人去尊重,!
安頓好陳嫗之后,王顯還是親自將樂寧朦送至了樂府,,即太子舍人樂彥輔的府宅
樂府亦建在澗西區(qū)的麗春胡同,,與城皇廟胡同也僅只隔了一條街,樂家雖稱不上世家,,可因其清談之名享譽四方,,也算是一朝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住在麗春胡同之中的除了樂家以外,,還有曾經(jīng)赫赫有名有一門將帥四代書香之稱的河?xùn)|衛(wèi)氏名門,,也便是那因“謀圖廢立”一案被楚王瑋矯詔滅門的衛(wèi)太保一家。
衛(wèi)家九口人被殺,,如今也是人丁稀落,,只剩衛(wèi)璪與衛(wèi)玠兩個子孫支應(yīng)門庭,而因殺害衛(wèi)伯玉一家的榮晦還未伏法,,這兩位郎君現(xiàn)在過的日子恐怕也是終日惶惶如驚弓之鳥,。
王顯有信要帶給衛(wèi)家,便與樂寧朦在樂府門前告別,,而樂寧朦也正式敲響了樂家的門,。
于是,誰也沒想到,,因為這女郎的歸來,,樂府這看似平靜的大宅院中從此以后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