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濕涼的山風(fēng)卷起園中竹濤陣陣,,輕巧地從林間穿梭而過,,仿佛是借了翠竹的韌性,被輕落于波瀾不驚的水面上,,曳出清澈蕩漾的漣漪,繞著河畔的輕舟,,似有輪廓般易于感知,。
刀鸑鷟將軒窗輕推,,露出了這絕佳景致的一角,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山間涼風(fēng),,裹挾著沾衣欲濕的水露之氣,,從昨日開始她便一直待在這行云書齋,并未回過梨清園,。
“阿梨,。”她倚在窗邊,,卻聽見屋外有人喚她,,那聲音一聽便知曉是蘇越的,她轉(zhuǎn)身走至門邊引他進(jìn)屋,。
“越大哥,,怎么是你?”她朝外四下張望了一圈,,“公子呢,?”并未瞧見那抹勝雪的白衣,方才那顆按捺不住的心忽然間便靜了下來,。
“即便不是公子,,也不至于如此失望吧?!碧K越有意調(diào)侃,,不出意外地看見刀鸑鷟雙頰一紅。
刀鸑鷟雙眸一瞪,,十有九成是被戳中了心思,,頗有幾分做賊心虛的味道,不過她卻挑了挑秀眉,,正色道:“越大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公子吩咐我來送藥,。”他揚了揚手中端著的白玉碗,,棕黑色的湯藥緊貼在白玉碗壁上左右晃動,,光是這般看著,刀鸑鷟已有澀口苦意蔓延上了舌尖般的錯覺,。
“喏,,公子說需得趁熱喝下。”蘇越將碗向前一遞,,直截了當(dāng)?shù)剡f到了她面前,,刀鸑鷟撇撇嘴,最終還是將碗接在了手里,。
“那你先告訴我公子去哪里,?”
“真是拿你沒辦法,公子他去吩咐人備馬車,,今日便要回去了,。”蘇越擺出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笑的很是無奈,。
刀鸑鷟聽完倒像是心滿意足了般,將碗送至唇邊,,一口氣將那湯藥喝了個干凈,,猶如那碗中是上好的酒水般引人爭相品嘗。
然而才將整碗藥咽下肚里,,舌尖上的苦澀便頃刻蔓延布滿了味蕾,,吞下的**包裹著濃重的藥草味,就連唇齒之間都只剩下無盡的苦意,,使她頭皮發(fā)麻,,整個人不禁被激的渾身一顫,直想作嘔,。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這湯藥是公子日以繼夜研讀醫(yī)術(shù)古籍,幸苦為她配置的良藥,,她便覺著回味盡是甘甜,。
但蘇越卻未錯過方才她那般欲吐不吐的表情,不禁大笑,,“就知道你是這般反應(yīng),。”一面說著,,他便伸手在懷中摸索起來,,“公子讓我?guī)淼模f是喝完藥便拿出來讓你吃,?!?p> 一張包裹折疊完好的油紙被蘇越輕輕用手撩開來,,只見里面躺著三粒梅子糖,。她忽然間記起那個清晨,她端了藥予公子,公子也是像她這般,,因為怕苦,,遲遲不肯飲下,她便從懷中拿出一包事先備好的梅子糖來讓公子解苦,。
思及此處,,刀鸑鷟心中忽像被灌了糖蜜一般甜膩粘稠,將她一整顆心吞噬融化,,她的唇角邊不經(jīng)意地便露出了笑意,,滿是小女兒家的柔情。
“好了,,我的任務(wù)算是完成了,,你快進(jìn)屋收拾收拾,之后咱們便要啟程了,?!碧K越接過她手中的碗,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越大哥,,謝謝你?!?p> “還是留著一會兒去謝公子吧,。”蘇越并未回頭去看她,,只是心中暗自一笑,,想必那孩子又要羞得滿面飛紅了。
不過此次刀鸑鷟倒是大大方方地噙著笑意,,待蘇越走遠(yuǎn)她這才進(jìn)屋洗漱梳妝,。
一切收拾妥帖,她便隨了山莊中的婢子一路向昨日夜里來時的地方去,。
只是還未等她們走至目的地,,便被眼前這片花海所吸引住了目光。刀鸑鷟昨日曾聽蘇辰砂提起過這片花海,,不想親眼所見竟是這般如夢似幻,。
此刻,天邊淡紫色流霞輕觸遠(yuǎn)處巍峨聳立的高山峭壁,,滾滾山泉沿著石壁飛流直下,,涌入一彎清潭之中,清澈的水流環(huán)繞著整片花海,,流淌不止,,生生不息。漫山遍野丁香色的花卉似是天穹織就的倒影,簇?fù)碇灰u悠然白衣,,清風(fēng)徐來,,桃樹上紛飛而落的桃瓣輕輕落在了他迎風(fēng)飛揚的衣擺上,仔細(xì)一看,,這不是蘇辰砂還能是誰,。
“公子!”刀鸑鷟一眼便看見了蘇辰砂,,也顧不得兩位領(lǐng)路的姐姐,,便朝著蘇辰砂跑去,將她們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如此便也沒能看見兩位婢子掩唇輕笑,。
“慢著點,當(dāng)心摔了,?!币膊恢懿荒苈犚姡K辰砂仍舊下意識地去提醒她,。
“公子......怎么會在此處,?”她未來的及將氣喘勻,便開口詢問到,。
“我在此處等你,。”蘇辰砂見她氣喘吁吁的模樣,,真是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你跑這么急作什么?”
“見著公子,,心里歡喜,,便想要快些過來?!钡尔N鷟向來是不愿隱藏自己半分情緒的,,只見她笑的爽朗,好似有金光流霞鋪陳開來一般,。
“那也不必這般,,若是摔著了可如何是好?!弊焐想m責(zé)備著刀鸑鷟,,但蘇辰砂心里實則并未生她半分的氣,“快上車吧,,該要回去了,?!?p> 這時刀鸑鷟才發(fā)現(xiàn)蘇辰砂身后停駐著由兩匹白馬所拉的純白馬車,丁香色的珠簾玉墜隨風(fēng)搖擺晃動,,看上去比來時那輛馬車華貴奢侈了許多。
而蘇越正半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們,,好一副八卦看戲的嘴臉,惹得刀鸑鷟狠狠一瞪,。
“我們不去與蘇老告別嗎,?”
“蘇老他一早便在山莊前等著我們了?!毖粤T,,蘇辰砂也縱身跨上馬車,“蘇越我們走,?!?p> 蘇辰砂示意完后,蘇越便馭馬駕車,,馳出花海后,,順著一條青石板道緩緩離開。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不緩不急地朝前行去,,許是道路應(yīng)雨露之因變得有些濕滑,,蘇越駕車行的很穩(wěn)。
“公子的傷怎么樣了,?”刀鸑鷟偏過頭去注視著蘇辰砂,,似是怕漏掉了他眉眼間任何一個細(xì)小的動作。
“一點小傷罷了,?!碧K辰砂面露淺笑,“同往年在戰(zhàn)場上的傷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彼f的風(fēng)輕云淡,似是在談?wù)撝患c自身并不相關(guān)的事情,。
刀鸑鷟被他的話怔住,,她想象不出這般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男子是怎樣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策馬殺伐,,更難以想象那些冰冷的刀槍是如何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傷疤。
蘇辰砂見她徹底愣住,,眼角綴著細(xì)密的哀傷,,他才驚覺自己不該同她說起這些往事,。
饒是蘇辰砂這般才驚絕艷的人也有手足無措地時候,這時他忽然想起些什么,,當(dāng)?shù)尔N鷟再次看向他時,,只見他手中攤著那條他送給自己的手帕。
想來那手帕上的血漬已經(jīng)被他清洗干凈,,未留下一點痕跡,,刀鸑鷟靜默不言地將手帕接了過來,看著手帕上繡著的梨花,,她忽然就想起了鳶鳶送她的那條,,想起了鳶鳶。
她將目光移至車外,,遠(yuǎn)望這在視線中漸漸淡去的漫山滿谷的花海,,她想此地終究不過是自己遐想的世外仙境,她能涉足此處卻無法在此長留,,無法用一生去感受這恬淡安寧的日子,,屬于她的未來似乎充滿了未知、困頓與兇險,。
鳶鳶的死,、師傅失蹤、九幽圣教,、云若初,、玄天令還有她自己......現(xiàn)如今想到自己或許還會拖累蘇辰砂,她根本不能忍受也不容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要離開了,,或許真的該離開了......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么?”蘇辰砂見她沉默更甚,,不禁有些心里發(fā)慌,,“有時我是真想將你這腦子撬開來看看里面究竟裝這些什么......”
“呵呵......那公子可不用大費周章了,我告訴公子便可,?!钡尔N鷟強(qiáng)裝鎮(zhèn)定,暫且將所有的思慮都拋諸腦后,,“我在想公子,。”
這回倒是輪著蘇辰砂一愣,,雖然知曉刀鸑鷟向來耿直爽朗,,有一說一,但他著實沒有想到刀鸑鷟竟會如此說,,一時間竟難以用任何詞句相對,。
這時刀鸑鷟又開口了,,只聽她道:“我此時此刻已在想公子了?!闭Z氣中卻是化不開的濃重哀愁,,聽得蘇辰砂不禁蹙眉。
“阿梨,,這話是何意,?”然而蘇辰砂還未聽見刀鸑鷟的解釋,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蘇辰砂想大約是已經(jīng)到了山莊門前,,便起身撩起珠簾,,探出頭去,,“蘇老?!痹捯魟偮?,卻發(fā)現(xiàn)來人不止蘇老一個,鈺姨正立在蘇老身旁,,“鈺姨,。”
這時,,刀鸑鷟也起身出了馬車,,只見蘇辰砂在下面朝她伸出手來,她把手搭上去輕輕一撐,,借力跳下馬車,。
“蘇老,鈺姨,?!边€未等蘇辰砂與她介紹,她便已經(jīng)落落大方地朝二人打起了招呼,。
“這便是公子所說的蘇梨姑娘,?”鈺姨纖手?jǐn)R在下巴上,打量著一副白衣公子裝束的蘇梨,,見她言辭舉止間干脆爽利,,毫不忸怩,便很是喜歡,,不禁朝蘇辰砂揚起滿意的笑來,。
“沒錯,她就是蘇梨,?!钡尔N鷟向來討人喜歡,,他倒是從未擔(dān)心過這點。
“果然是個明媚俏麗的妙人,,公子好眼光,。”鈺姨這話頗有幾分調(diào)侃的意味,,不過對刀鸑鷟的好感倒也是真切地表達(dá)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蘇老大笑起來,,緊跟著一句,,“公子若是愿意,便再等上兩年,,待阿梨長大些,,老頭子我給公子做主!”
蘇辰砂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鬧得生出一絲局促緊張,,甚至不太敢去看刀鸑鷟此時的反應(yīng),,好似害怕看見刀鸑鷟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快的神色來,思及此處,,心下竟會落寞,。
刀鸑鷟卻是在兩位長輩的玩笑下羞得低下了頭,她此時真真不知該將眼睛放在何處,。
“蘇老可別拿我們開玩笑了,,阿梨日后自會找到她命中的良人?!倍侨硕ㄈ徊粫俏?,蘇辰砂在心中暗自說罷這后一句話,如此認(rèn)知竟讓他覺著心中空落,,猶如被人剜去一塊肉一般,。
刀鸑鷟沉默下來,不再言語,,蘇辰砂的話不住地在她的腦海中回蕩,,她想,這么久以來,,或許本就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們與蘇老、鈺姨告別后,,便順著原路返回下山,,回到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