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年五月初七,,帝都鳳華,,蘇府。
刀鸑鷟自夢中幽幽轉(zhuǎn)醒,,半睜眼眸,,眼底不復昨日夜里的倦意,,她偏過頭來看金光一縷鋪滿了整個窗欞,傾灑至檀木案幾,,一時間竟是讓她腦海浮白,,愣了半晌,似已不記得閉眼睡去之前所發(fā)生的一切,。
若是自此下去,,什么也不去探究,不去細想,,不去思慮,該有多好,。
她自是有這般感嘆,,卻知曉此乃自己心中向往,不得實現(xiàn),,雖滿心無奈,,也只得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讓這頹敗之氣將自己所困,。
她動作向來麻利,,穿戴完畢便推門而出,只是今日院中竟是清靜安穩(wěn)的異常,倒讓她頗感疑惑,,不自覺地多出個心眼來,,警覺地向屋外走去。
踏出廊下幾步,,并未瞧見什么人影,,就連平日里必定會按時來喚她的云裳今日也未曾看見,她小心翼翼地移至庭院中央,,愈發(fā)覺著這四下詭異,,心中的不安與緊張幾近要蔓延而出。
“是誰,!”倏地,,她瞧見庭院拱形石門旁有一身影一閃而過,看不真切,,不禁大聲喝到,。
只是黑影似乎并未懼她氣勢,依舊在那門邊閃動,,只是此時衣擺一角已落入了刀鸑鷟眼中,,她秀眉一蹙,不由得屏氣凝神輕聲緩步向那人走去,,似是意圖從背后制住那人,。
這越朝那人靠近,她便越能確信,,這人的背影她毫不熟悉,,她來蘇府已有一段時日,這府中之人皆過過眼,,這兩日也未聽說公子招了新的家丁或是婢子,。
忽然,心頭閃過一念,,難不成是那九幽圣教派來害她性命之人,。
說時遲那時快,刀鸑鷟五指聚攏,,以鷹爪之勢扣住那人的肩胛骨,,猛地用力一帶,想要將那人的身子硬扳過來對著自己,,卻不想那人也并非尋常之輩,,當即便以右手一把抓住她的纖細的手腕,轉(zhuǎn)身向后退開一步,,將兩人拉扯開來,。
“你是誰,?”看清來人的相貌后,刀鸑鷟確信此人她從未看過,,也絕不認識,,言語間便不禁多出幾分狠厲來。
沒想到的是,,那人卻松開手去,,與刀鸑鷟四目相對,竟因她海藍色的雙眸微微一怔,,不過他迅速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緒,,便恭敬地頷首行了個禮,“在下銀決,,是辰公子派來保護閣下的,。”
“保護我,?”蘇府向來有蘇越的人手保護,,一般人該是很難靠近的,他或許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歹人,,只是這男子言語怪異,,反倒讓她的疑惑愈發(fā)加深了。
“沒錯,?!便y決點點頭,又解釋道:“方才是銀決唐突了,,未請人傳話便擅自來了這庭院內(nèi),,讓閣下受驚了?!?p> “你口中所稱的辰公子,,相必便是蘇辰砂蘇公子吧?!钡尔N鷟一一詢問,,決不掉以輕心,“只是我現(xiàn)在既未處在危險之中,,也并沒有性命堪憂,,何來保護一說?”
“辰公子是讓銀決從今日起都時刻護在閣下身邊,,決不能讓閣下陷入危險與生命攸關的境地?!便y決說著話并不只是在完成蘇辰砂對他的吩咐,,更多的是他自內(nèi)心覺著自己應當去完成的使命,。
如果真如這男子所說,那么蘇辰砂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呢,?昨日他離開蘇府時,,讓自己在此等他回來,他會送自己離開,。
離開,,又是去哪里呢?
刀鸑鷟陷入迷惘,,海藍色的雙眸似霧似幻,,失了焦點,也并未注意到蘇辰砂與蘇越竟已走進了院中,。
“辰公子,,蘇越公子?!便y決見二人走來,,率先出聲向二人示意,這倒是將刀鸑鷟的思緒拉了回來,。
蘇辰砂也朝他微微點頭,,“可是已經(jīng)認識過了?”
銀決頗有些局促,,回了聲,,“是,已經(jīng)認識過了,?!?p> “那便好?!毖粤T,,便朝著刀鸑鷟看來,只是見她神色之間似有躲閃之意,,一時間心中竟免不了有些失落,。
刀鸑鷟順著蘇辰砂的目光迎面望去,只見他眼底有半圈淡淡烏青,,神色之間略顯憊意,,心中不禁一緊,卻又不好在這種多人前開口詢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阿梨,昨日你說你要離開蘇府,,我雖覺著你這決定不妥,,但也不能強求與你,。”蘇辰砂此言一出,,刀鸑鷟便即刻覺著鼻酸眼澀,,只是強忍住了心中不適,聽他繼續(xù)道,,“但我曾應你會助你找到你的師傅并為你解除所中之毒,,我這個人答應了他人之事向來不喜歡食言而肥,所以阿梨,,你我之間的承諾我定會一一兌現(xiàn),,再則我實在是不放心就此放你離開,所以至少要讓你在一個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蘇辰砂話音才落,,兩行清淚便順著刀鸑鷟白皙的臉頰滴落而下,。
此刻她不敢抬起頭來,她自幼便無父無母,,隨著師傅在北漠的莽莽風沙中穿梭往來,,飲冰含血,眼有熱淚,,在那樣的年紀里,,她曾以為這世上除了師傅,再不會有人能夠給予她最貼近自己內(nèi)心的溫熱,,她自知自己要不得這般柔情與暖意,,她何德何能可以得此關懷與掛念。
這也讓她更加難以說服自己離開蘇辰砂,,離開這個男子所給予的庇佑,。
“阿梨,我想送你去穹玄山莊,?!苯K于,蘇辰砂道出自己的想法,,靜靜地等待著刀鸑鷟的答案,。
刀鸑鷟并不知蘇辰砂所說的穹玄山莊所在何處,也不知哪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但她不愿拒絕蘇辰砂的一片好心,,她伸出手來輕輕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干涸的淚痕在臉龐上留下兩道清淺的痕跡來。
“阿梨,,穹玄山莊是蘇越承師之處,,但這世上卻絕少有人知曉其所在何地,所以九幽圣教不會找到你的行蹤,,你大可放心?!碧K辰砂一字一句耐心地為她解釋,,“那兒的環(huán)境有益于你好生休養(yǎng),銀決是蘇越的手下,,我派他隨身保護你,,也便于我日后隨時了解到你的消息?!?p> 蘇辰砂一開始便于銀決商量,,讓他裝成蘇越手下的人,隨刀鸑鷟一道前往穹玄山莊,,一來好護她周全,,而來也方便銀決調(diào)查十五年前的真相,確認刀鸑鷟是否真的便是荊漠公主,。
“公子......”刀鸑鷟終是抬起頭來,,雙眸猶如大海般掀起了汪洋,朦朧迷幻之間,,她努力地尋到蘇辰砂那溫潤柔和的面龐,,緊緊地鎖住他,“公子......你予阿梨的大恩,,此生沒齒難忘,。”
蘇辰砂不再刻意地掩藏自己的情緒,,他走上前去,,含著笑撫上刀鸑鷟的頭頂,輕輕地揉弄她的烏黑的發(fā)絲,,“阿梨,,你記住,我予你的不是施舍與憐憫,,是我心之所愿,,你這一生順遂安康,于我而言便是心愿實現(xiàn),?!?p> 許是情之所至,刀鸑鷟再也忍耐不住,,雙手一把環(huán)住蘇辰砂的腰間,,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埋頭小聲啜泣起來,蘇辰砂溫柔地拍打著她的后背,,以如此方式來助她宣泄,,給她一絲慰意。
“好了,,多大了還哭鼻子,。”他在她耳旁輕言細語,,竟是自己都不曾在意的似水柔情,。
蘇越與銀決面面相覷,也不知此時自己的雙眼究竟是該放去哪處才好,。
刀鸑鷟似是哭的有些疲累了,,哽咽一聲,才從蘇辰砂素白的袍中露出個清秀的小臉來,,蘇辰砂少見她這般脆弱的模樣,,忍俊不禁,用白凈的手指輕柔地為她抹去眼角的濕潤,。
“這送你去穹玄之事,,還需掩人耳目,九幽圣教本就日夜探究你的動向,,還不可這般冒然地便將你送去,,也要提防他們找到穹玄山莊去?!碧K辰砂并未將她放開來,,依舊低聲地說“不過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可,,蘇越與銀決都會在你身邊,,你毋須害怕?!?p> 刀鸑鷟點點頭,,又聽銀決說道:“沒錯,而且我還隨身帶了兩名手下,,明日便讓他們來見閣下,。”
刀鸑鷟這時與蘇辰砂分出些距離來,,想到方才自己的舉動,,不禁鬧了個大紅臉,好在銀決此言讓她有話可講,“銀決大哥就不要一口一個閣下了,,今后便喚我阿梨吧,。”
“這......銀決不敢,?!钡尔N鷟聽后便更覺著奇怪,好在蘇辰砂及時開口要他應下,,刀鸑鷟才未追問到底,。
“蘇越你去吩咐云裳,將阿梨的貼身衣物與隨身用品都準備齊全,,至于湯藥我已一一裝配好擱置在了偏廳中,你讓她順道去取,?!碧K越道了聲是便與銀決一道離開,蘇辰砂見二人出了院子,,便又將目光轉(zhuǎn)向刀鸑鷟,,“我讓云裳與你一同去,這樣也方便有個人照顧你的衣食起居,?!?p> “公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況且云裳的年紀比我還小,,我怎么能麻煩她照顧我呢?!边€不等蘇辰砂開口,,刀鸑鷟又接著說,“再說云裳自小便跟在公子身邊,,如此一去怕是諸多不舍與不適,,阿梨不愿強人所難?!?p> 蘇辰砂似是早已料到她會有此想法,,聽她說完,才悠悠道:“你放心,,我沒有強迫云裳,,是她自己的意思?!?p> 這么一說,,倒真叫刀鸑鷟吃了一驚,且不說云裳是否舍得這從小生活的熟悉環(huán)境,即便是她與姐姐花容的感情,,也該讓她十分難以取舍,,怎會這般輕易地便應下公子呢。
“這當真是云裳自己的意思,?她可舍得離她阿姊那樣遠,?”刀鸑鷟雙眸瞪得甚是圓潤,那海藍的水光仿佛要就此溢滿而出,,蘇辰砂覺著她這模樣有趣,,不禁輕笑。
“我自是不會欺騙與你,,不信你可自己去問問云裳,。”蘇辰砂倒是一貫地云淡風輕,,刀鸑鷟想即便是云裳同意了,,花容心中定也不舍,但卻有不好違逆公子之命,,才勉強答應的吧,。
“本來是想讓云裳花容都與你同去的,但花容不愿,,便推在了云裳身上,。”聽蘇辰砂如此說,,刀鸑鷟心中倒是有幾分明了了,。
“花容姐姐不是不愿與云裳妹妹一道,只是這里有她更為不舍的人罷了,?!钡尔N鷟說完還不忘了瞥了眼蘇辰砂的神情,見他眉眼間略有一絲茫然,,不禁在心中偷笑,,“只是某人還不自知啊?!?p> 她這句話聽著輕快,,揉在這涼涼風中,飄至蘇辰砂的耳里,,有幾分酥麻之意,。
“你別以為我不知你在說什么?!碧K辰砂佯裝生氣,,刻意地加重了語氣,,恨不得下一秒便用手指戳戳她光潔的額頭。
“公子才慣天下,,博古通今,,可謂是絕頂聰明,阿梨不敢造次,?!毖粤T,她便一步三跳地往院子外去了,,好似生怕被蘇辰砂逮住就地正法,。
蘇辰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輕邁步子,,緩緩跟上她,,心中的愁緒與郁結此時似已消解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