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鳳華,蘇府,。
燈火闌珊,,月明風清,幽夜中影影綽綽的篁竹倒映在刀鸑鷟玉色的裙衫上,,她背對竹林,倚著石桌而坐,,以手托腮,,抬首觀天,,滿天星斗落入她藍眸之中,好似忽從深邃天穹墜入蒼茫大海,。
清風眷戀著她的玉頰,,拂過她的鬢邊,吹動她那散落的一頭青絲,,惹得她頸邊酥癢,,忍不得微微一蹭。
眼波流轉(zhuǎn),,她正欲伸手去拿那石桌上擱置的酒水,,卻不想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擋去了杯盞,順勢將她的手握于手中,。
她的心因那指間的溫熱一顫,,抬首去看,果然見秦羽涅站在她的面前,,仍是那一襲玄色衣袍,,裹挾著濃重的夜色,卻如春日般溫暖地將她包裹著,,她這才驚覺竟是有兩個月未曾見過他了,,不由得鼻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秦羽涅勝過寒星的眼眸,,仿若神秘且誘人的深夢,引著她步步沉淪,,她此刻只想去往那深夢之中,,不作他想。
秦羽涅鎖住她那噙著盈盈淚光的眸,,被逼得紅艷的眼眶竟是別有一番風情,,只是他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擁她入懷,,于是他攬過她,,緊緊地將她抱住,似要將她融進骨血,。
“羽涅......”刀鸑鷟環(huán)住他精瘦的腰身,,低聲呢喃。
良久,,秦羽涅才將她緩緩放開,,半蹲了身子在她跟前,滿眼疼惜,“怎么瘦了,?”說著便撫上她瘦削的面頰,,細細地摩挲。
刀鸑鷟吸了吸鼻子,,重新將目光移至他面龐上,,眼含秋水,柔情深重,,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她答不上來,,她未曾注意過此事,,怕是也只有秦羽涅才會注意到了。
秦羽涅唇邊那抹淺淡的笑意是為了安慰刀鸑鷟,,但他輕蹙的眉卻將他的心疼展露無遺,。
“夜深了,你坐在此處做什么,?”他柔聲問她的同時牽著她的手讓她起身,。
“我在等你?!?p> 我在等你,,我在等你,我在等你......
這四個字久久地回蕩在秦羽涅的耳邊,,本是那樣平凡的字眼,,但此時此刻從刀鸑鷟的嘴里說出,他忽然覺著此前所受的一切苦難與折磨都似過眼云煙,,有什么能夠抵得上你惦念之人時時刻刻對你的牽掛,,抵得上夜深人靜之時依舊掌燈等你歸家。
他感到眼有熱意,,毫不避諱地在刀鸑鷟的面前眼眶微濕,,他能夠在她面前柔情似水,也愿意讓她看見自己最軟弱的模樣,。
刀鸑鷟一驚,,伸手撫上他的眼角,“怎么了,?”她微微踮起腳尖,,捧起秦羽涅的臉,秦羽涅不知她要做什么,,卻仍舊配合著躬下身子來,,如此恰好讓刀鸑鷟的嘴唇能夠貼在他的額上。
但刀鸑鷟冰涼的唇瓣只是輕柔地落在他的眼瞼上,吻住他輕顫的眸,。
一吻畢了,,刀鸑鷟與他拉開些距離,卻見他已是怔在了原地,,便頗為害羞地將頭埋了下去,,心中似燃起一簇明焰的火苗,卻滾燙了她整顆心,。
“還不走,?去見見公子吧,他也等你好些時候了,?!钡尔N鷟不再管他,松開他的衣袖,,自顧地向小樓走去,。
還未走出幾步,便感覺手中一陣溫熱,,原是秦羽涅追了上來,,與她十指相扣,“手這樣涼,,日后可不許再在這般了,。”
“知道了,?!钡尔N鷟第一次未與他拌嘴,倒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你先去歇下吧,。”秦羽涅有事與蘇辰砂相商,,待談完后想是太遲了,。
“我自從穹玄回來,便一直住在這小樓中,,你讓我去歇息,,也要讓我進去才行啊?!?p> 她的話惹得秦羽涅輕笑,,“是我不好,走吧,?!睜恐狭穗A梯,推門便見蘇辰砂立于書架前,手中的書想是才擱置擺放好,。
“羽涅,,回來了?!碧K辰砂勾起溫潤的一抹笑,,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他們兩人緊緊相扣的手上,不論看過多少次,,每一次都會覺得心上被猶如被針輕輕一扎,,他不經(jīng)意地將眼瞥開。
刀鸑鷟何嘗沒有看到蘇辰砂眼中的苦澀之意呢,,她偏過頭對秦羽涅道:“我困了,,先去睡了?!北爿p輕松開秦羽涅的手,快走至里間時,,又有些俏皮地回過頭道,,“公子,你們可要小聲一點,?!彼辉高@般直接地在蘇辰砂面前與秦羽涅太過親昵,她總害怕會傷到蘇辰砂,。
秦羽涅是懂得刀鸑鷟的心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此想的呢,蘇辰砂是他此生的至交,,那甚至勝過親生兄弟般的情誼讓他在對刀鸑鷟的感情上曾經(jīng)想過退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情之所至便對刀鸑鷟情根深種,,幾番想來他好似忘了去在意蘇辰砂的感受......
辰砂他,,也是喜歡著鸑鷟的啊......
屋子里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默了起來,秦羽涅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面對蘇辰砂,,他想要說清楚,,又不知從何處開口。
蘇辰砂似是看出了秦羽涅所想,,竟是淺淺地笑了,,“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可是想在風口上喝風,?進來坐吧,。”語調(diào)中輕快,似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秦羽涅這才掩了門,,斂衣在案幾前坐下,與他相對,。
“辰砂......”平日里清冷的嗓音此刻聽上去卻有些低沉沙啞,。
“羽涅,你不必說,,我都懂,。”蘇辰砂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顧慮我的感受,,人怎能自私到只許自己的情感放肆奔流,而要他人因自己的緣故便要阻斷那源頭,。難道只因我喜歡著阿梨,,便要你做出犧牲?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p> 說著,蘇辰砂向里間望去,,“阿梨來南朝已快一年了,,她與我相處時對我的言語都極為遵從,十分乖順,,但她只有與你在一處時才會囂張張揚,,開懷大笑,有時或許她自己也看不清那情感,,但我卻明白得很,。”他收回目光,,唇角含笑,,“我喜歡她,但你的喜歡難道就比我少嗎,?怕是只會勝過于我,,我這一生只盼她喜樂,若與你在一起才是她真正的歸宿,,羽涅,,我只有祝福送予你們?!?p> “你如此灑脫,,倒是我忸怩多思了,。”秦羽涅釋然一笑,,“或許你說的對,,我既愛了她,便應窮盡此生愛她,,護她,,若是再如這般便真的辜負了她對我的一片心意?!?p> “你能明白便好,。”蘇辰砂展顏一笑,,“不過你可記著,,若是你負她,我可絕不放過你,,哪怕我視你為兄,。”
“絕不會,?!鼻赜鹉兄Z著,“哪怕我落得黃泉,,也絕不會放開她的手?!?p> “你要記著你今日的話,。”蘇辰砂頓了頓,,“若你牽丟了,,下一世......”后面的話蘇辰砂沒有說完,卻是難得狡黠的一笑,。
“謝謝你,,辰砂?!边@么多年來,,蘇辰砂有太多太多讓他感謝的地方,他想怕是加上下一世也還不完了,。
“好了,,我已聽聞云蒼闌并未在苗疆一事了?!碧K辰砂話鋒一轉(zhuǎn),,“那此次前去你們可有與九幽圣教交手,?”
秦羽涅點點頭,“九幽圣教被我蒼玄軍重創(chuàng),,但多為教徒,,兩大圣使與四大長老并未參與,不過應當有一段時日不會興風作浪了,?!?p> 蘇辰砂眉微蹙,“那繼續(xù)搜尋云蒼闌的事仍交由你去辦嗎,?”
“不錯,,此事還需暗中進行,我會派莊里的人去做,?!?p> 蘇辰砂看著那跳動的燭火,在風中閃爍,,便執(zhí)了剪子去剪那燭花,,“千金坊消息靈通,我會讓他們多加留意,,你此次回穹玄,,可將阿梨帶去?”
“這便看她了,?!鼻赜鹉浦敲骰位蔚臓T火道,“她的毒可完全解了,?”
“完全解了,。”蘇辰砂覺著此事頗為神奇,,不禁問到,,“那日在大乘寺中,空音大師是如何對你說的,?”
秦羽涅眸光流轉(zhuǎn),,“空音大師只道他有解毒之法,要我一碗心頭血,,其余并未詳言,。”
蘇辰砂聽后,,心中已大致有了結(jié)論,,“羽涅你可曾記得我曾與你說起過,要解噬魂釘?shù)亩拘枞∫晃恢陵栔良兠裰说男念^血方可得解,?!鳖D了頓,,“我那時并未完全明白這其中含義,但你竟能解得那毒,,便證明你命格至陽至純,,而阿梨她命數(shù)至陰,你可覺著這是巧合,?”
蘇辰砂如此一點,,秦羽涅也覺著此事若說巧合未免太過,那這其中究竟有怎樣的聯(lián)系呢,?難道與玄天令有關(guān),?
“阿梨曾在臨安救過安永琰,是用她自己的血,?!碧K辰砂此言一出,秦羽涅即刻劍眉緊蹙,,雙眸驟然瞪大,,蘇辰砂心道自己口快,看來刀鸑鷟為了不讓他擔心,,刻意隱瞞了他,,不過既然說了便只能道出實情,“她的血十分特異,,能夠使人的傷口完全痊愈,,刀叔叔曾說開啟玄天令需用五鳳守護著的鮮血,阿梨她是湮氏一族,,而湮氏一族的先祖便是以血祭玄天令將五鳳封印其中,,我在想阿梨同樣身為五鳳守護者,或許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能力,?!?p> “但這與我的命格又有何關(guān),?”
“羽涅,,你可曾聽過,命格至陽至純之人,,或許便有真龍?zhí)熳又?!?p> 蘇辰砂一語驚了秦羽涅,他猛地抬首與他相望,,“如若你與阿梨本就是天定的人選,,那么玄天令的奧秘便在此處,玄天令本身并不是得之可得天下之物,,而是五鳳的守護者召喚神鳥守護這天下,,輔佐真正的天下之主,,方可國泰民安,河清海晏,?!?p> 秦羽涅未曾想到過這一點,不禁有些震驚,,他斂去眼底的訝異,,恢復平日里云淡風輕地模樣,“我不曾想過,,難道說一切皆是命定,?”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苦心經(jīng)營多年,,便是心中認定只有你才配得上那龍座,,若是真如我所猜測,再好不過了,?!碧K辰砂只覺胸中的那團火燒的更烈了。
“我想空音對此事當是更加清楚,,看來我還要再去一趟大乘寺,。”秦羽涅眼眸半瞇,,“我只愿鸑鷟的身份能夠一直隱藏著,,若是要她犯險,我寧愿棄那皇位,?!?p> “羽涅,相信我,,哪怕沒有玄天令,,你依然能夠得這天下?!碧K辰砂與他所想一致,,刀鸑鷟是絕不能受到一絲傷害的。
“只怕安永琰逼急了會不擇手段,?!鼻赜鹉久迹按舜稳ッ缃?,他已與我攤牌,。”
蘇辰砂此前曾做過此想,,并未太過驚訝,,“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他那人詭計多端,挑明了更好將他看個清楚,?!?p> “你說的沒錯,我在去苗疆前便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鼻赜鹉寄块g隱有擔憂,“只怕他將玄天令與鸑鷟的消息放出,,屆時局勢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應當不會如此自找麻煩,,這天下欲奪玄天令的人太多,,若是他愿意招來無數(shù)的對手他大可放出消息?!碧K辰砂分析到,,“不過,倘若他拉攏江湖上的人,,也不是不可,。”
“是啊,,此事棘手,,我們能做的便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彼捻心哿艘唤z精光,,“護得鸑鷟才是最重要的?!?p> 蘇辰砂贊同的點頭,,“對了,洛懷薇便要痊愈,,到時你可詢問看看她是否知道另一枚凰字玄天令在何處,,當初云蒼闌和秦嬰則與他們聯(lián)手的目的不也在此嗎?”
“話雖如此,,但玄天令在江湖中消失已久,,洛氏雖大卻終不過是地方上的,,舉家皆是從商之人,,何處去得知這玄天令的消息?”秦羽涅對此一直抱以懷疑,。
“你說的也不錯,,但萬事都有例外,,若是能就此找到便不必大費周章?!?p> 談至此處,,兩人皆是有些憊意,秦羽涅本是要走,,卻不想蘇辰砂忽然想起了些事情,,“羽涅,此事不知該不該與你說,?!?p> “是何事?”秦羽涅見蘇辰砂滿面嚴肅,,心想事情定是不簡單,。
蘇辰砂有些難于開口,思索片刻,,才道:“我聽聞皇上有意讓公主與荊漠王和親,?”
秦羽涅神色一凜,“是,,此事我也問過晗兒了,,她......”秦羽涅欲言又止,袖蘿的心思他猜了五六分,,便在此對蘇辰砂說了,。
“竟是如此?”蘇辰砂心中嘆了口氣,,“我要同你說的事是,,我聽聞近日來荊漠王時常與笛將軍的兒子笛笙在一處?!?p> 秦羽涅有些不解其意,,“鳳祁與笛笙?他們是如何認識的,?”
“許是宮中設宴,,笛笙在殿中奏樂時與荊漠王相識的吧?!碧K辰砂頓了頓,,眉卻蹙的更深了些,“這本是極為尋常的一件事,,荊漠王也好音律便時常喚了笛笙為他奏曲,,只是近來他們在一處愈發(fā)頻繁,荊漠王時常帶著笛笙外出游玩,坊間的傳言你應是想的到,?!?p> 這么一說,秦羽涅便懂了蘇辰砂言語中的含義,,南朝貴胄好龍陽之癖的大有人在,,只是鳳祁貴為一國之主,此事若落在百姓口中未免有些驚世駭俗,,他絕不相信鳳祁是風流的花花公子,,若是當真如坊間流傳,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便是他們二人付諸了真心,。
如果笛將軍知曉此事,,后果連他也難以想象,還有父皇那處......看來他是一定要阻止讓袖蘿與鳳祁和親了,。
“羽涅,,這事不好多言,但若是荊漠王與笛笙是真心要在一處,,那公主嫁到荊漠陪伴她的也只有殘燈冷燭,。”
“我明白,?!苯瑧n便是最好的例子,他曾讓她陷入如今的境地,,耽誤了她一生,,眼下便不能再讓這樣的悲劇發(fā)生。
蘇辰砂點點頭,,他其實也獨自躊躇了許久,,仍決定將此事告訴秦羽涅,雖然荊漠王與笛笙的事情他們不可多加干涉,,但秦羽涅作為秦袖蘿的兄長,,袖蘿又與他們從小一同長大,是有必要將其中利弊說與她聽得,,至于她是否在知道后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那便是她要走的路了。
“夜深了,,你也睡吧,。”秦羽涅站起身來,,就要離開,,蘇辰砂卻在他身后發(fā)出一陣輕笑,,他回過頭問,“怎么了,?”
“你也道夜深了,此刻已經(jīng)宵禁了,,便在我這府中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走?!?p> “也好,。”秦羽涅應下,,便與蘇辰砂一道離開這小樓,。
蘇辰砂將燭火熄滅,掩上門的那一霎,,刀鸑鷟卻在床榻上睜開了雙眸,。
方才秦羽涅與蘇辰砂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地聽了去,她本也不想,,奈何睡不著,,現(xiàn)下怕是徹夜難眠了。
公子言中之意是王兄鐘意的另有其人,,但為何聽他們的語氣卻是萬般擔憂,,難道王兄心中那女子并非什么善類?
她決心明日一早便去問個究竟,。
刀鸑鷟如是想著,,她見過笛笙一面,是那日中秋宮宴,,但她卻不知那是笛笙,,更不會想到鳳祁心中之人會是男子。
她闔上雙眸,,心中卻堆積著千萬愁緒,,便一件一件地挑出來細想,也不知何時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