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雨離開了,他需要知會一下西流州刺史,,商量如何保護(hù)西流城的府庫糧倉。
棠無愁和薛穿云的事情,,證明了楚傾幽的推測很有可能會發(fā)生,。薛穿云身亡,棠無愁重傷,,已讓邊軍將士的心里蒙上了一層清雪,,沒有人希望再給這層冰寒,雪上加霜,。
薛穿云身死,,棠無愁重傷,但西流關(guān)仍可守,;只要糧倉不毀,,西流關(guān)就有源源不絕的糧草補給,邊軍將士就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勇氣猶存,,希望猶在,他們就絕不會允許北莽鐵騎踏入西流城半步,,這是西流關(guān)所有將士的信念,,也是西流城所有百姓的信念。只要能堅持到皇甫大都督回援,,所有的危機都將迎刃而解,。
洛溪雨相信,趙千山相信,,唐笑風(fēng)相信,,千千萬萬的西流將士和邊城百姓也都相信,。
現(xiàn)在要做的事,,就是讓那份勇氣和希望,存續(xù)下去,。
想來,,薛穿云和棠無愁的消息很快就會從西流關(guān)傳入西流城,到時候潛伏在西流城的北莽烏鴉,、暗探等肯定會趁機制造混亂,,屆時無疑是毀掉西流糧倉的最佳時機。
所以,,洛溪雨需要與西流刺史商議,,提前做好防備。
大先生已經(jīng)回房,,除了長嘆一聲外,,沒有其他表示,小先生和楚傾幽也跟著走了,,院中只剩下唐笑風(fēng)等四人,。
大先生是這世間站的最高的幾個人之一,,像遨游九霄的龍,吞云吐霧,,見首不見尾矣,。
唐笑風(fēng)無從推測大先生會怎么做,但他知道大先生一定會做些什么,?因為,,西流城邊有座山,山上有個家,。
“你們有什么想法,?”
自從洛溪雨上山后,洛溪言就變得沉默靜寂,,一句話也未曾說過,。但此刻,卻是洛溪言第一個開口,,打破了山上的清寧,。
“我想去西流關(guān)看看,替章然看看他從未去過的西流關(guān),,替他殺那些他從未親手殺過卻恨了一輩子的北莽鐵騎,。”
唐笑風(fēng)握著拳頭,,手臂間青筋顯現(xiàn),,如同蜿蜒的龍蛇。
“好,,殺他娘的北莽狗賊,,我和你一塊去!”趙千山拍著唐笑風(fēng)的肩膀,,望向身邊的寧子逸,,笑嚷道:“小白臉,你敢不敢去,?”
“北莽鐵騎犯我大唐國威,,唯有以血方能洗之,我當(dāng)然義不容辭,?!睂幾右輷u著折扇,微涼的秋風(fēng)在折扇間晃蕩不休:“不過俗話有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我是勞心的智者,與你這種只懂蠻力治于人的粗野之輩可不相同,?!?p> “洛師兄,,你呢?”不待趙千山反駁,,寧子逸快步行至洛溪言身旁,,輕聲問道。
聞言,,洛溪言微微垂下頭,,蒼白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中,仿似融入了黑夜,,模糊而朦朧,。
“我們一起去!”
良久,,洛溪言開口道,,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容,很淺,,很淡,,但卻很暖。
“好,,我們一起,!”
微醺的陽光下,少年風(fēng)發(fā)意氣重,。
……
書房內(nèi),,大先生端坐在桌案前,神情肅穆莊重,,陽光從窗牖落下,,映著他方正沉穩(wěn)的身影,仿似一座巍峨屹立的高山,。
“父親,,你真的決定了?”小先生的聲音略顯沉重,,不似以前那般恣意妄然。
“我老了,,趁著還能動,,也該為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些什么?!贝笙壬勓砸恍?,笑容和煦而溫暖,只是眼角那抹歲月烙印的斑駁滄桑,,始終揮之不去,。
看著大先生眼角的那一抹滄桑褶皺,,小先生方才意識到,曾經(jīng)在自己眼里那座巍峨高不可攀,,為自己遮風(fēng)擋雨的大山,,原來真的已經(jīng)很老了。
“父親,,其實……其實不必如此的,。”小先生猶豫道,,有些話大先生不喜歡聽,,但作為兒子,他卻不能不說,。
聞言,,大先生并沒有生氣,看著眼前已過而立的男子,,道:“興兒,,還記得我教你的第一個字是什么嗎?”
“正,?!庇浀眯〉臅r候,父親教他讀的第一個字是“正”,,寫的第一個字也是正,。三橫兩豎,方正的“正”,。
“正身,,正心,才能正人,?!贝笙壬従徴f道:“正身方能行端,正心方能無悔,?!?p> “我李正這一生,做過很多事,,有人罵,,有人恨,有人怨,,但我從來都不曾后悔,,因為我的人生,就是一個正字兒。有些事情,,該做而不做,,能為而不為,正就歪了,,心也就歪了,。”
“可是……”小先生還欲勸說,,卻被大先生揮手制止:“有些事情,,在有些人看來的確很傻,但正因為有這種傻,,人方是人,。那些守家衛(wèi)國的西流將士,明知道退后一步就能活下去,,明知道離開那個是非地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但他們卻選擇了一條至愚至蠢的死亡之路?!?p> “在很多人看來他們很傻,,很蠢,但正因為有這些人的傻,,有這些人的蠢,,才有許許多多的人坐在院子里,喝著茶,,曬著太陽,,嘮著嗑,說他們傻,。他們不是不愿意退,,而是不能退,因為他們的身后有一個家,?!?p> “而我的身后同樣有家,一個大家,,曰唐,;一個小家,曰英賢,?!?p> 小先生默然,他的父親名為李正,,一生走的正,行的正;所以該做的事,,他一定會去做,。作為兒子,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剩余的,,唯有支持。
“興兒,,你去西流城,,暗中協(xié)助許刺史和洛大人保護(hù)西流糧倉?!贝笙壬f道:“以慕容龍城的性格,,若偷襲西流糧倉,必會有雷霆之勢,,且為穩(wěn)妥起見,,當(dāng)有后手準(zhǔn)備,糧倉周圍雖有玄機弩守護(hù),,但小心無錯,。你去暗中協(xié)助,務(wù)必將西流城內(nèi)的北莽烏鴉暗探全部清除干凈,,終日防賊,,不若一日除賊?!?p> “是,,父親?!?p> “傾幽,,你師從大家,通曉兵事,,此次皇甫不在,,棠無咎重傷,薛穿云身死,,西流關(guān)無將可守,,望你能相助。我知你雖非大唐之民,,無守土衛(wèi)疆之責(zé),,但百姓無辜,甲士無辜,,這天下興亡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希望你能看在這無辜之人的情面上,,幫西流、幫大唐,、幫天下百姓一次,。”
說完,,大先生起身躬身行禮道,,認(rèn)真而肅嚴(yán)。
楚傾幽一驚,,急忙扶起大先生,,惶然道:“叔叔何需如此,傾幽定當(dāng)傾力而為,!”
天下有千樣人,,有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有人,,一肩擔(dān)起了整個西流和大唐。
“書信我已發(fā)往懷朔北幽,,述明緣由,,等你到西流關(guān)時應(yīng)會收到皇甫的回信,屆時可幫忙處理西流關(guān)事物,?!?p> “還有,那些孩子也吵嚷著要去西流關(guān),,傾幽你也幫忙照看一下,。”
“侄女謹(jǐn)記,?!?p> “風(fēng)雨青霜雪漫天,北莽那邊的風(fēng)雪,,也許會更大吧,!”
……
“你不該去的,想必那里早已是天羅地網(wǎng)嘍,?!睍鴺侵校隼隙鬃诘厣?,捧著書,,頭也不抬道,。
“站的高了,你才發(fā)現(xiàn),,這天下,,何處不是天羅,,何處又不是地網(wǎng),?”大先生出現(xiàn)在書樓門口,背負(fù)雙手,,掩住了身后那一縷光明,。
“再者,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p> “你的理由就是愚蠢?!蓖隼虾仙鲜种械臅?,譏諷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就像當(dāng)年,,那件看似非做不可的事情,,你不是也沒做嗎?”
“陳年往事,,你又何必再提呢,!”大先生搖搖頭,陰影中有一抹苦澀與無奈:“況且,,是是非非,,又孰是孰非呢?”
“所以說,,你李正這一生,,注定是愚不可及的一生?!蓖隼闲χ?,刺耳的笑聲如同九幽地獄中萬千惡鬼的厲嘯一般,陰沉艱澀,,整座書樓也似承受不住那般的陰厲和尖銳,,微微震顫著。
大先生輕嘆了口氣,,堅定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即便那是別人眼里愚不可及的事情,只要我知道那不愚蠢,,也就夠了,?!?p> “所以說,你這種人最好算計與對付,?!蓖隼相托χ冻鰞蓷l滿是白骨的腿,,在青幽的書樓里顯得格外陰寒,。
“而我這種世人眼中本應(yīng)早已死去的人,卻依舊活著,,而且活得永遠(yuǎn)比你長久,。”
“你活著,,不是因為你比我聰明,,而是因為我不想讓你死!”大先生道,,語氣輕柔舒緩,,既沒有激動,也沒有憤恨:“我想活著,,就沒人能殺得了我,!”
聞言,亡老默然無語,,手掌指骨瞬時蒼白如雪,,緊攥握拳,手中的書籍也隨之褶皺變形,。
“他是個好孩子,,希望你不是在害他,也不是在害你自己,!”
“哈哈……李正,,你這算是在交代遺言嗎?”
“我只是想說,,這個世界沒有對錯,,錯的,永遠(yuǎn)只會是人,。你,,好自為之吧!”
風(fēng)中,,落下無數(shù)輕嘆與呢喃,,又是一年秋風(fēng)到,歇在誰人家,,倦了門前小黃花:
有人院中看飛花,,美酒佳人笑天家,;
有人一肩擔(dān)家國,百姓安樂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