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7日晚
隨著李天涯突如其來的到場,，風(fēng)云樓內(nèi)的空氣,，一時間宛如凝固。
這種氣氛,，在外人看來實在是詭異得令人無法理解,。
作為前代李氏家族的領(lǐng)袖,，當(dāng)代家主的親生父親，李天涯出現(xiàn)在家宴上,，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又何必為他的到場而大驚小怪？
但是,，對于在座的諸多家族內(nèi)部成員來說,，只要了解內(nèi)情，就很能理解李天涯的到場是有多么奇怪,！
李天涯修行咫尺天涯劍,，不慎傷及元神,，導(dǎo)致智力受損的事情,，在家族內(nèi)部已經(jīng)不算什么秘密,。這位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天才劍修，如今被安排隱居在李家大院深處,，完全不理外務(wù),，也極少出席家宴，以免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什么荒謬不經(jīng)的言語來,。
事實上，一個月前,，陸莘曾經(jīng)試著去茅廬中邀請自己的公公,，但當(dāng)時李天涯聽陸莘說完，回答卻是這樣,。
“哦,，當(dāng)代家主的五十壽宴，你問我能不能去,？我想想,，既然他今年五十，那應(yīng)該算是我的哥哥咯,？不過李風(fēng)云這個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好像和我兒子一樣。我有這樣的哥哥嗎,？”
聽完這樣的回答,，陸莘當(dāng)然不能讓公公出席家宴，不然到時候這老頭子真的和李風(fēng)云互認兄弟,，相州李家大院就要鬧出百年的大笑話了,。
然而此時此刻，李天涯突然出現(xiàn)在風(fēng)云樓中,，著實讓很多人把心提了起來,。陸莘更是不由得放下輕茗，帶著一臉的驚詫準備走來問候,。
李天涯卻擺了擺手,，示意陸莘坐下：“不用管我，我不是來參加家宴的,，清醒的時間有限,，就不和你們寒暄了，各位繼續(xù)吃好喝好就是了,?！?p> 這番話中的輕描淡寫，更是讓好多人直接張大了嘴巴。
這般語氣,，這般神態(tài),，正是當(dāng)年那個神志清醒的李天涯！
自從他修行咫尺天涯傷及元神后,，已經(jīng)有太多太多年,，沒人見過這樣的李天涯了。一時間,，當(dāng)場就有幾位老人站起身來,，激動不已。
李天涯搖搖頭：“抱歉老兄弟們,，以后有機會再和你們敘舊吧,，我是來找人的?！?p>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到王九身旁，隨著腳步接近,，李天涯面上表情明顯開始動搖,，激動、恍惚,、釋然……復(fù)雜的心緒最終化為一聲嘆息,，而后他沖著王九點點頭，不由分說地伸手按向他的肩膀,。
下一刻,，兩人同時消失在風(fēng)云樓，眾人視線之中,。
——
“抱歉,，我清醒的時間有限，而那些凡夫俗子們總是喜歡用無窮無盡的無聊話題浪費我的時間,，為求清凈,，我就自作主張將你帶到此處了?！?p> 李天涯聲音有些疲倦,，拱手向王九施了一禮。
兩人所處,，是一間狹小的密室,，四壁密封，僅有頭頂?shù)囊坏烙穹l(fā)出溫和的光芒,，照亮了整片空間,。
李天涯解釋道：“請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要確定一件事,，一個……困擾了我一輩子的問題,。這里也不是什么監(jiān)牢或者絕地，只是風(fēng)云樓的頂層而已,?！?p> 王九渾然不在意李天涯這宛如偷襲一般的傳送，只是點點頭附和道：“看起來也是這個仿制版的斬魔鋒的核心所在,，取一往無前，蕩盡群魔之意,?！?p> 李天涯目光一凝：“斬魔鋒！你知道斬魔鋒,！”
說話間,，他已經(jīng)耐不住心中興奮，開始在密室中飛速地邁開步子來回行走,，邊走邊自言自語道,。
“既然如此，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我的理論是正確的,，洪荒時代絕不是異想天開，那場大戰(zhàn)是切實存在的,！那位力挽狂瀾的‘非人’英雄是切實存在的,！”
晃了一陣，李天涯才恍然發(fā)現(xiàn)王九就在身旁,，搖了搖頭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態(tài)了,，但是，你剛剛那句話,，很可能證實了一個我存放在心中五十多年的猜想,。真想不到，我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夢想成真,！”
“當(dāng)年強修咫尺天涯不成,，元神受損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注定將會成為一個流著口水說胡話的智障老頭,，孤獨地死在病床上,。而現(xiàn)在……雖然我清醒的狀態(tài)只是暫時的，最終還是會流著口水說胡話,，但至少我死在病床上的時候,，是了無遺憾的,。此外，如果相州真有陰曹地府,，等我見到林雨的時候也可以告訴她,，她的夫君絕非異想天開的狂徒，他的理論是正確的,，錯的是那些食腐不化的老頑固……不過前提是下地府以后,，我能恢復(fù)元神未受損傷的狀態(tài)，否則我大概會癡呆得管她叫媽媽,，畢竟她的母性特征實在太鮮明了,，對于元神受損的白癡來說，很容易勾起幼年哺乳時期的本能……”
滔滔不絕了好一會兒,，李天涯才再次恍然,，晃了晃頭：“抱歉，我還是太激動了,?！?p> 王九適時指導(dǎo)道：“你可以試著用冰心劍訣?！?p> “有道理,。”李天涯吸了口氣,，體內(nèi)真元化為一道抹滅生機的寒冰劍意,，如自刎一般將自家元神凍結(jié)了那么一個剎那，霎時間,，腦中那股興奮雀躍之情就全然凍結(jié)消散掉了,。
同時還有兩道鼻血狂噴出來。
“……感覺好多了,?！崩钐煅囊贿呌檬峙敛潦弥茄贿叡硎咀约阂呀?jīng)冷靜了下來,，“剛剛我只自說自話,，想必你還一頭霧水。不過沒關(guān)系,，我會解釋來龍去脈的,。”
“如果你有耐心的話,，我想不妨從頭說起,。”李天涯沉吟了一下,，說道：“眾所周知,，相州的歷史是殘缺的無源之水,。五千年以前的部分，我們幾乎一無所知,，歷史的存檔基本湮滅殆盡,，只在一宗三院和七大世家中保存著一些殘片。幾千年來,，這些殘片雖然沒有遺失,，卻逐漸被人們遺忘，甚至當(dāng)作前人意淫的神話故事……當(dāng)然,，這也不怪世人無知,，的確是那些洪荒殘片太過驚悚，讓人難以置信,。比如,，在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爆發(fā)過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zhàn),，消滅了一個高度繁榮的仙道文明。再比如,，赫赫有名的相州李家,，曾經(jīng)是服侍于某位驚天動地的大人物的后勤修士，而那位大人物甚至不是人類,，其體內(nèi)擁有一個廣大的世界……”
說到此處,，李天涯以灼灼逼人的目光瞪視著王九，但旋即又偏過頭,，繼續(xù)說道：“在剛剛繼承家主之位,，得到這些傳承碎片的時候，我也是對此不以為然的,。但后來,，當(dāng)我前往連天城，參與一宗三院七世家的集會,，與其余家族互相溝通歷史碎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雖然各家掌握的歷史碎片中，都描述著荒唐的故事,，比如什么十四歲時就身家百萬靈石的天才少女,、比如天生目盲氣胸卻能萬法全通的仙法大師，還有什么對人類毫無興趣卻患有戀物癖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是,，如果將這些碎片串聯(lián)起來看,，我卻找不到什么自相矛盾之處，這些荒唐故事仿佛共享著一套自洽的邏輯,。這……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p> 李天涯沉吟了一下，從反面解釋道：“你看,，一般那種毫無根據(jù),，純憑主觀臆想編造的神話故事，總會有彼此矛盾的地方,。比如有的故事里,，相州大陸是被一只體型非常非常龐大的烏龜背負在龜殼上。還有的故事里,，相州大陸是一個漂浮在虛空中的球體,。這兩者就互相矛盾，因為那個烏龜是否存在,，決定了很多自然現(xiàn)象的解釋方式,。而那些洪荒時代的歷史碎片，單獨看去荒唐不經(jīng),，但彼此自相融洽,，如果將這些碎片當(dāng)作拼圖的話，我可以大膽地拼湊出一個光怪陸離,，卻氣勢恢宏的史詩輪廓,。”
說到此處,，李天涯慨然一嘆：“然而那次集會,，當(dāng)我將這個大膽的想法提出來以后，卻應(yīng)者寥寥,。當(dāng)然,，他們提出的反駁點也不無道理。按照我的拼圖來說,，相州曾經(jīng)面對過一場完全絕望的災(zāi)難,，魔族的力量哪怕在神話故事里也強大得不可思議，天崩境界近乎飛升的仙尊在魔族領(lǐng)袖面前甚至走不過一個照面,。且不提這樣的力量是否真的可能存在,，如果真有這樣的災(zāi)難，我們是憑什么幸存下來,？眾志成城嗎,，正義必勝嗎？如果勝利能夠來得這么廉價,，我們還修什么仙,？只要心存理想和正義不就夠了嗎！”
“當(dāng)然,，那些歷史碎片對這個問題也給出了一個含糊其辭的答案,，絕境之中,，有一位‘非人’的英雄挺身而出，率領(lǐng)天下生靈絕地反擊,，終于擊敗了魔族,，保住了人類的火種……但是，這個答案卻更加不能被人接受,。對于我們?nèi)祟悂碚f,，人乃萬物之靈，天下是人類的天下,，這樣的觀念早就根深蒂固了,。我們從來不曾想過，天下還有什么生靈能比人類更加偉大,，更遑論是由‘非人’創(chuàng)造人類的未來,。‘非人’拯救人類,，這樣的答案,，或許邏輯上也能說得通，但是,，政治上卻不正確,。”
說著,，李天涯自己也自嘲地笑了起來：“政治不正確的歷史觀，被人們否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他們說,，除非我能真正拿出確鑿無疑的證據(jù)，否則這種政治不正確的歷史,，就讓它僅僅停留于神話故事的層面,，成為具有歷史局限性的相州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好了……老實說，那次集會上,，幾位世家家主,，還有圣宗宗主和三院院長對我的態(tài)度都還很和善，雖然心中不以為然,，卻沒有公然駁我的面子,。但是那次集會之后，我卻總會忍不住想,，如果這些碎片是真的,，如果我假設(shè)它們都是真的，那會怎樣,？然后,，每當(dāng)深夜時分,，我仰望明月之時，總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我臆想中的那個拼圖，是貨真價實的,。我只是需要一點證據(jù)來證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