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一路上都魚奴不時問無一:“我當(dāng)真像男人嗎?”
無一點頭,,像極了,,看得我都想嫁你了,。魚奴嘆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上ЫK不是男兒,要不定要從軍,,方能一展男兒本色?!?p> 聽魚奴憂心戰(zhàn)事,,無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又埋怨:“說好了今日陪我在梁州城玩的,如今我可還餓著肚子呢,,我不管,,不回去?!?p> 魚奴無奈,,帶著無一吃了餛飩,她才愿老老實實回去,。
不知為何,,對無一,魚奴格外地有耐心,,又自在,。
她少有撒嬌任性的時候,許是因此,,很是喜歡這樣性情的無一,,總像看見另一個自己,愿意事事讓著她,,哄著她,,兩人雖相識不久,卻都是引以為知己,。
到紅情坊已是深夜,,兩人去了后門,想悄悄的溜進去,。
林江在紅情坊苦等了許久,,金環(huán)勸他早些回去,他見不到魚奴不肯走,,左右等的也無趣,,便讓鳩兒在前門等著,自己踱到紅情坊后街,。
遠(yuǎn)遠(yuǎn)看見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墻根處盤桓,,便正色道:“什么人?”
魚奴聞聲忙回頭,,瞧見是林江才松了口氣:“噓,,是我?!?p> 無一一臉的無可奈何:“你又碰見熟人了,,我先進去了?!?p> 魚奴隨林江在街巷里比肩走著,,說著話,,天上星光斑斑,樹影招搖,,不知不覺走到梁河邊,,河面上一片寧靜,幾艘漁船露著點點黃色微光,,像極了二人初相識的洛水河上,。
“記得去年初見你也是在河邊,打扮的像個小少年,?!绷纸瓱o奈一笑:“如今還是這樣,你可是個姑娘??!”
他的聲音溫柔又平緩,聽起來很是舒服,,魚奴也似乎回到了初識那天,,時間過得真快,她感慨著,,只聽林江略帶傷感的說:“我在想,,那時應(yīng)該讓你留下,不該勸你回去,?!?p> 魚奴微笑,說道:“我總是要回去的,,那天沒碰見你,,我也是要回去的,如今我越發(fā)覺得你說的話在理,,其實師父待我極好,,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將來咱們都會更好的,?!?p> 林江望著她也說著:“對,咱們只要在一起,,就好,。”
魚奴面對林江的溫言軟語向來毫無招架之力,,她點點頭,。
“等到明天,一切自見分曉,?!绷纸f道,。
明日便是發(fā)榜的日子,,林江少年得志,,此番更是志在必得,魚奴卻有些擔(dān)心,,仍是安慰他:“你一定能得償所愿,。”
她言語客氣,,林江有些落寞,,自己看重此次應(yīng)試,可她從頭到尾都是漫不經(jīng)心,,毫不在意,。
他心生一絲挫敗感,他所驕傲的東西,,卻并不是心儀姑娘瞧得上的東西,。
他本想問她,你這么晚去了哪里,?怎生穿成這樣,?怎生一身酒味?可看見她發(fā)間簪著自己送的木簪子,,聽著她說起想買下穹南街那座院子,,將來安置一個小家的事,看她滿臉的向往,,他把話隱了下去,,男兒本該心胸寬廣,他自我寬慰著,。
魚奴自顧自的盤算起銀錢的事:“那間院子怎么也得四五百兩銀子”,。
林江聽的越發(fā)慚愧,也越發(fā)沒了耐心,,闕河城才是他的家鄉(xiāng)所在,,他對梁州并無魚奴這般的熱情,再說這些事哪里是她一個女子考量的事,,他希望從她那聽來對自己的依賴,、期盼的聲音,而不是全由她牽著鼻子走,。
送魚奴回去后,,林江回了穹南街,在院中獨自喝著悶酒,,今晚的他,,既希望明天快些到來,,又希望今天不要過去。
夜寂靜的可怕,,他的思緒從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到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又說卻道天涼好個秋。
門外傳來叩門聲,,在這寂靜里顯得格外刺耳,。
鳩兒已經(jīng)睡了,林江打開門,,有些詫異:“你怎么來了,。”又隨意地回了院子,,很是自然的樣子,。
金環(huán)嬌笑:“瞧我給你帶了什么?”
她拎著個食盒,,輕車熟路的進了屋,,將小菜、點心,、美酒擺了一桌:“我猜你今晚一定睡不著,,這可是好酒,杏花釀,,包你一醉解千愁”,。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話,關(guān)切之色毫不掩飾,。
許是飲了酒,,林江覺得格外的感動,這一夜很長又很短,,沒耽誤任何事情的發(fā)生,。
紅情坊里,魚奴剛一進門便被師父撞個正著,,她雖沒說什么,,可魚奴覺得,師父總是不高興的樣子,,師姐走之前囑咐自己照顧師父,,自己卻只顧得自己,真是慚愧,。
白雪音近來的確是煩心事諸多,,唯一的親人去了千里之外的云溪,紅情坊的事她又猶豫不決,清苓雖不得人心,,可為紅情坊賺的財源滾滾卻是事實,,還有一事,便是北歧,,她潛伏綿宋多年,,享了太久的安泰,如今又卷了進去,。
魚奴倒了杯茶給師父,,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她這般乖巧,,讓白雪音很是欣慰。
魚奴想著,,師父能在石夫人面前那樣維護自己,,實在讓人感動。
“多謝師父,?!濒~奴說著:“肯留魚奴在身邊?!?p> “是嗎,,相府貴重又富貴,你不遺憾,?!卑籽┮魡査?p> 魚奴認(rèn)真道:“我才不遺憾呢,,富貴如浮云,,如今這樣,魚奴已是知足,,只想守在師父身邊,,謝謝師父,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師父,,聽師父的話,。”
白雪音輕笑,,有什么好謝,,“既然回來了,課業(yè)不要落下,,多跟清苓學(xué)著點,。”
魚奴笑著應(yīng)道:“師父說得對,我一定努力,,其實我一直以師父為榜樣,,想成為像師父這樣的人呢,貌美如花,,見多識廣,,才高八斗,生財有道,?!?p> “馬屁精?!卑籽┮艨偹阈α?。
“師父,我句句肺腑之言,,說的都是大實話,,若女子能像師父這般,才不枉這一世,,您瞧,,紅情坊這么多人,全仰仗您,,有句詩怎么說,,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您就是山頂上的人,?!?p> 魚奴說的真情實意,白雪音感慨良多,,這世上她曾經(jīng)最親的兩個人,,都離自己而去,清苓對自己又是陽奉陰違,,反倒是不起眼的魚奴,,似乎對自己頗有一份真心。
白雪音又問道:“清苓可有為難你,?!濒~奴搖搖頭。
有沒有為難,,白雪音心中自然有數(shù),。
魚奴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中也是思緒萬千,,無一被她攪的睡不著,,嘟囔著:“你若不困便起開,,我困?!?p> 魚奴乖乖的起來去旁邊的榻上臥著,,示劍山莊,除了自己,,都在各司其職,,忙忙碌碌,莫清苓雖是大小姐,,也并不嬌弱,,一身好功夫,又擅內(nèi)務(wù)之事,。行事雷厲風(fēng)行,,很快便鎮(zhèn)住了紅情坊上下,她除了傲慢矯情倒也沒什么,,人家傲視一切的資本,。
魚奴也沒忘了當(dāng)日在肅王府里被羞辱的場景,她心中有更多事掩蓋了這件事,,一想起又隱隱失落,可又能如何呢,?
我到底要如何呢,?
記得初離度月山,只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又想梁州果然是好,,有好的安穩(wěn),誰還想未知的遠(yuǎn)方,。
若想留得住眼前的安穩(wěn),,需得在紅情坊站穩(wěn)腳跟,莫清苓便是塊絆腳石,。雖打不過她,,也不好總讓她欺負(fù)。
我要練劍,,先自保,,才能自立,才可能讓師父刮目相看,,才能守住眼前的安穩(wěn),!
魚奴起身,拔劍,,在屋里一番比劃,。
砰,不小心打翻了茶具,嘩啦碎了一地……
無一驚起:“你你你,?!?p> 再一看魚奴拿著劍,一下醒了:“你這是做什么,?怎么,,想殺我滅口?!?p> “你說對了,。”魚奴想逗逗她,,拿著劍朝她逼近,。
未到跟前,無一翻身一躍,,踢開魚奴,。
魚奴哪里是她的對手,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奪了劍,。
“你心虛什么,,竟擔(dān)心被殺人滅口?!濒~奴揉著手腕埋怨道,。
又覺不對啊。
“你怎么有這么好的身手,,從實招來,。”
“不是別人厲害,,是你太弱啦,,你也是,大半夜的不睡覺,,做什么,?”無一收了劍扔給魚奴:“這劍實在不怎樣,收起來吧,?!?p> 魚奴心想,這個無一,,還想誆我:“不說也行,,你教我,如何,?”
無一打著哈欠:“快睡,,我不收徒弟,,你要是說出去,我就說是你教的,,哼,!”
這一夜匆匆睡了個囫圇覺,魚奴自然起的晚了,。
收拾停當(dāng),,趕緊去了庫房,莫清苓正悠哉的喝著茶,,翻著賬冊,,她似乎心情不錯,對魚奴并無過多刁難,,給了魚奴一個清單,,著她將清單上的東西盡快采買回來。
這是昨日在清風(fēng)樓,,疾風(fēng),、白雪音、莫七等人為白荷擬的嫁妝,,她是負(fù)氣走的,,但示劍山莊和紅情坊該做的還是要做。她畢竟是白雪音親侄女,,又是示劍山莊的人,。
魚奴很是高興辦這個差事,只是很意外莫清苓將這件事交由自己來做,,她很是歡喜能為師姐做些什么,時間倉促,,她先去找人問了尋常的采買的店鋪,,著人先將現(xiàn)成的瑣碎置辦了,再去清風(fēng)樓找玉無雙羅佳容商議此事,,這一日恨不得將自己拆成幾瓣用,,待到想起林江時,已是晚上,,正要出去,,卻被嵐風(fēng)喊住。
疾風(fēng)沒去肅王府,,反倒在清風(fēng)樓住下了,,他見魚奴過來,輕笑道:“坐吧,,不必拘謹(jǐn),?!?p> 魚奴回應(yīng)一笑坐了下來。
“你在幫著置辦你師姐的妝奩之事,?!彼p問,魚奴點頭,。
“清苓倒會偷懶,,如此便勞煩你了,若有什么不懂的,,你盡可去找隨風(fēng),,他在梁州也有些時日,身邊那些人多少有些能用的,?!奔诧L(fēng)說道:“我聽嵐風(fēng)說,那個無一,,與你頗有些淵源,,你便把她留在身邊使喚吧?!?p> 魚奴自是高興,,能有無一在,當(dāng)然是好,,她那么機靈,,莊主對師姐的事還是很上心的嘛,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魚奴倒覺得,,男人才是捉摸不透。你若說不喜歡吧,,似還留著情,,若說喜歡吧,又這般無情,。
從疾風(fēng)那出來,,魚奴便要回去,嵐風(fēng)有些不舍:“好吧,,你和無一若得了空來找我,,你們倒有伴了,也沒人同我玩了,?!?p> 魚奴聽他這么一說,便哄他:“好了,,得空就帶你去玩,?!睄癸L(fēng)這才高興的進去了。
魚奴趕忙出去,,想著林江的事,,加快步伐朝城南走去。
清風(fēng)樓在梁州最繁華的城心朱雀大街上,,到城南有些路程,,魚奴埋怨自己為何不騎馬出來,今日街市燈如晝,,恐怕春風(fēng)得意的都出來了,,穿過人群,拐進巷道,,魚奴輕輕敲門,,卻無人應(yīng)門,她的心往下一沉,,翻墻進了院子,。
林江獨坐在房中,地上散落著三兩個酒壇子,,他抬頭看了眼魚奴,,眼睛血紅,神色憔悴,,鳩兒拉拉魚奴的衣袖:“宋姑娘,,你好好勸勸公子吧?!?p> 魚奴坐在一旁,,看著他,兩人都不說話,,靜靜的,,林江倒了碗酒又要喝,魚奴趕忙攔下:“你別這樣,。”
“啪啦,!”林江將手中酒碗一擲,,摔的稀巴爛。
“事已至此,,咱們一起面對,。”魚奴未想到他竟會失利,,從未見過這樣自暴自棄的林江,,擔(dān)心又憐憫,。
林江看著她,覺得她的眸子里有一種叫做悲天憫人的東西,,為什么,?
他心中覺得一切的一切充滿了諷刺,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自小到大,,順風(fēng)順?biāo)詮乃J進自己的生命,,一切都變了,。他扭過頭,深吸口氣,,又看向魚奴:“你嫌棄我嗎,?”
魚奴搖搖頭:“怎么會,你在同歲里已是才華卓著,,一時得失,,沒關(guān)系的,下次一定可以,?!?p> “你竟這么覺得?!彼行﹦尤?。
“那是自然,你別氣餒,,你還很年輕,,有的是機會,書上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苦其心志,,再苦其心志,,才苦盡甘來?!濒~奴認(rèn)真說著,。
林江聽魚奴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說錯了圣人語,笑了,,輕撫魚奴的頭,,魚奴也難得很低眉順眼又柔順的樣子,朝他身旁靠了靠,,依偎在他肩上,,低聲細(xì)語的說著話,。
佳人在懷,林江心中的苦悶排解了不少,,他忽然釋懷了:“不如我們回闕河城,,我上門提親?!?p> 魚奴皺了皺眉,,有些不忍拂他的意,回闕河城,?好多事豈不是露餡了,。
闕河城和楊家村都回不得,私逃加違婚……
況且,,我不想回去,,更不想成親……
林江雙手?jǐn)堉募纾瑵M是期待之色,。
魚奴只好安慰他:“好,,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眼下還有些事,,我,,,,,,”
林江并無離開梁州的打算,,不過是想看一看魚奴是不是像金環(huán)所說,,她心里根本沒有自己。
魚奴的諸多解釋在他看來都是借口,,果不其然,。
“你的心里都裝著什么?”林江的手覆在魚奴的臉上:“你為什么不能像個女人一樣,?”
她體諒他正值失意,,不與他爭執(zhí),笑笑:“那你倒說說什么才是女人樣,?!?p> 林江眼中迷離有深情,目光灼灼:“女人,,撒撒嬌就好,誰像你好勝心這樣強,,你有我,,便依靠著我,。”
魚奴又忍不住反駁:“我哪里好勝,?”我不過是想活得好一些罷了,。她撇撇嘴:“撒嬌,誰不會,?!币娺^豬跑,豬肉也吃過許多,,這有什么難的,。
魚奴站起身,柔柔的轉(zhuǎn)個身,,以袖遮面,,她穿著一身柳碧色衣裙,斜梳一根長辮發(fā),,插著根木釵,,留海斜梳,柔發(fā)自然的掉在臉頰與耳朵的相接處,,林江此刻只覺心中怦然,,愈加暈眩。
魚奴噗嗤笑了,,繼而哈哈大笑,,她想起紅情坊女伎百態(tài),覺得自己東施效顰十分滑稽:“算了算了,,你要是喜歡,,我?guī)闳ゼt情坊看看去?!?p> 林江起身,,直直望著她臉龐,星燦的眼眸,,眉目間和善的笑,,櫻紅的唇色:“你別回去了吧,留下,?!?p> 說著他伸手輕撫她耳畔的碎發(fā),越靠越近,神色迷離,,魚奴忽覺不安又害怕。
眼看就要吻上她的唇,,魚奴忽而捂著臉背過身去。
“我得回去了,,有空再來看你?!?p> 她不大喜歡與他這般親近。原來覺得有人喜歡自己那便是好的,,可是日子久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喜不喜歡,,也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