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已經(jīng)轉(zhuǎn)過年來。

　　這天清晨,，姑蘇城里天色陰沉,，漫天的雪花肆意飛舞，干枯的樹木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河流和湖泊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蓋,，整個城市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銀紗。

　　姬政正在院子里教習(xí)和予練劍,，二人練習(xí)的格外認真,。張循剛剛起床，裹著厚厚的棉衣走出房門,，他凍得直哆嗦,，打著寒顫說道：“你們兩個也太刻苦了吧？這才什么時候啊,，就已經(jīng)練上了,。”

　　和予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揮劍一邊回應(yīng)道：“姬政哥說了,，我得更加努力練習(xí)才行,。雖然跟隨姬政哥學(xué)了半年,，懂了些技法，但功力還是不夠,?！?p>　　姬政道：“和予天賦很高,，技法長進的非常快,，但是功力仍然不足,，說到底還是基本功不夠扎實，而提升基本功的唯一途徑就是大量的練習(xí),?！?p>　　“嗯，我知道了,，我會更加努力的,。”

　　“你們繼續(xù)吧,，凍死我了……”張循又打了哆嗦,，見公皙然房間里燃著暖爐，便急忙穿過雪地,，鉆進了公皙然的房間,。

　　公皙然正依著爐火讀書，見張循進來,，便招呼他圍著爐火坐下,。

　　張循把雙手靠在晃動的爐火前，說道：“今天真冷,，按說這都快出正月了,，為什么還這么冷，嗚嗚嗚,，凍死我了,，凍死我了?！?p>　　“喝一口米酒吧,。”公皙然從架在火爐上的青銅小鼎中舀出一勺米酒,，倒進碗里,，遞給張循。

　　張循接過碗,，喝了一小口,，感覺到一股暖流在體內(nèi)流淌，頓時舒服了很多,，張循哈出一口霧氣,，接著把碗里的米酒喝光，感嘆道：“啊,，真舒服啊,，這米酒可真好喝,！”

　　公皙然又給張循乘上一勺，說道：“你也不能總是這么慵懶,，雖然你天資聰明,，但也要努力練習(xí)才是?！?p>　　“我知道啦,！再說了，我也沒有不努力啊,，我平時也會跑跑跳跳,，看看書什么的嘛，嘿嘿,?！?p>　　公皙然微微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姬政大步進來,，帶進一片風(fēng)雪,。姬政在爐邊坐下，身上蒸騰著熱氣,。

　　公皙然向門外張望,，見沒了人影，便問道：“和予呢,？怎么沒進來坐坐,？”

　　“哦，郡尉府上還有事,，他先回去了,。”

　　“趕緊關(guān)門,，凍死人了,。”張循指著房門嚷道,。

　　姬政用燒火棍撥弄了一下爐火,，責備道：“就屬你穿的厚，還叫冷,，說起來也是左軍司馬了,，怎么這么沒出息?！?p>　　“反正就是很冷?。　睆堁趾裙馔肜锏拿拙?，然后伸手跟公皙然又要了一碗,，“還是公皙哥對我好，小姬你就會說我,?！?p>　　姬政挺直腰身道：“循弟，不是我說你,，你也該成熟一點了,，總要在下屬面前有些威嚴，我聽說營里的弟兄們都管你叫小屁孩兒,，一點也不服你,，你得對他們更加嚴厲才行！”

　　公皙然遞給姬政一碗酒,，說道：“你也喝一點吧,。”

　　“哦,，謝謝公皙兄,。”姬政接過碗,，喝了一大口,，頓時覺得溫暖舒適。

　　張循辯解道：“想讓別人服氣,，也不是靠嚴厲就行的,，對他們好一點也能建立威信嘛?！?p>　　姬政立即反駁,，“才不是！你得更嚴厲才行,，訓(xùn)練必須加緊,，現(xiàn)在不努力訓(xùn)練，戰(zhàn)場就會送命,！這年也過完了,，得練練他們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明天就通知他們開始訓(xùn)練,?！?p>　　“明天哪行,？你忘了明天要去郡尉府見郡尉大人么？”

　　“哦,，對啊,，我都給忘了?！?p>　　“你啊,，離開我這個策士，你這個左軍司馬也就沒得干了,?！?p>　　“嘿嘿，我可離不開小姬,?！睆堁瓝项^笑道。

　　公皙然給自己也舀了一碗酒,，喝下一小口說道：“自從我們搬出來到現(xiàn)在,，郡尉大人還沒有主動召見過我們，這次說是有要事要商量,，也不知是何事,。”

　　張循疑惑的說道：“對啊,，半年了,，郡尉大人再沒再找我們商量過事情，是不是為了避嫌,？”

　　公皙然道：“有這個可能,，畢竟我們都是郡尉大人舉薦的，如果走動太近,，可能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是啊,，聽說大王非常忌諱結(jié)黨,，不過我們其實也沒打算跟郡尉大人結(jié)黨啊，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沒必要跟任何人結(jié)黨,。”

　　“不是那么簡單,，大王雖然忌諱結(jié)黨,，卻又縱容朝中的派系爭斗，他想維系派系之間的平衡，好讓不同派系相互牽制,，彼此制約,，進而增強王權(quán)的控制力?！?p>　　“哦,，原來是這樣，那朝廷里都有什么派系?。俊?p>　　“據(jù)我這些日子的觀察,，朝廷里面至少有兩個顯著的派別,，一派以伍子胥相國、孫武大將軍為首,，派系中人多數(shù)不是吳國人,，而是先王在位時從其他各國來到吳國效力的賢士，像郡尉大人,、季武,，都屬于這一派?？梢岳斫獬尚屡d的仕人派系,，這一派從先王時起，延續(xù)至今,，實力強大,。”

　　姬政插話道：“孫武先生的《孫子兵法》我讀了無數(shù)遍,，這部兵書堪稱世間第一奇書,，循弟，你也必須讀一讀,?！?p>　　張循連連點頭道：“讀了，讀了,，我也讀了好多遍了,。欸，公皙哥,，接著說,，另一派呢？”

　　“另一派以太宰伯嚭為首,，伯嚭雖然原是楚國人,，但他為了能夠與伍相國抗衡，聯(lián)合了朝中絕大多數(shù)的吳國貴族和皇親國戚，像之前被派去查收金礦的郎中令黃大人就是這一派的,，姑且可以理解為固有的舊貴族派系,，但這一派系實力也很強大，但比起仕人派系則稍弱了一些,。大王希望增強這一派系來平衡朝中的力量,，所以這恐怕就是郡尉大人避諱的原因?！?p>　　張循贊嘆道：“小然哥真厲害,，把朝廷里的事情摸得這么清楚，我這兒還完全沒有頭緒呢,，除了左軍營,，朝廷里的官員都不認識幾個?！?p>　　姬政也贊嘆道：“公皙兄果然高人,，佩服，佩服,?！?p>　　公皙然道：“你們兩個也需要知道這些情況，將來我們可能也要在這兩個派系之間做出選擇,?！?p>　　張循想都沒想，張口說道：“那就選郡尉大人這邊唄,，反正我們也都是外來的,。”

　　公皙然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次日，天氣轉(zhuǎn)晴,，明媚的陽光揮灑在雪白的大地上,，整個世界都閃耀著明晃晃的光芒。

　　三人一早來到郡尉府正堂,，這時娰蘇明還未到,，張循剛要在正堂西側(cè)的第二個客位坐下，姬政攔住他,，說道：“現(xiàn)在你不能坐在這里了,。”

　　“怎么了,？”張循不解,。

　　姬政指著東側(cè)第一客位說道：“你現(xiàn)在位居司馬,，我現(xiàn)在是白身，這種場合還是需要注意座次的,，所以你應(yīng)該坐在更靠前的位置,。”

　　“可你是我哥啊,?！?p>　　姬政沒理張循，自顧自的在次位坐下,。張循無奈,，只得在姬政之前的座位上坐下。

　　過了一會,，娰蘇明進入正堂,，三人起身向娰蘇明行禮，娰蘇明在主位上坐好后向三人回禮,。

　　一番寒暄之后,，娰蘇明問道：“三位對大王稱霸中原的北上戰(zhàn)略如何理解,？”

　　公皙然答道：“郡尉大人,，大王想要稱霸中原，成為新的霸主,，就必須戰(zhàn)勝現(xiàn)在的霸主——齊國,。”

　　“沒錯,。據(jù)我了解,，公皙大人原本是齊國人吧？”

　　公皙然并不避諱,，“是的,，在下八九歲時離開齊國，雖然鄉(xiāng)情無改,，但現(xiàn)在屬下為吳國效忠,，自然再無二心。在下的心境,，還望郡尉大人能夠理解,。”

　　娰蘇明點了點頭,，又問道：“公皙大人認為如何才能戰(zhàn)勝齊國,？”

　　“經(jīng)濟上增強國力，軍事上掃清障礙,?！?p>　　“具體該如何？”

　　“經(jīng)濟上，除了鼓勵農(nóng)耕,，還須加強商業(yè),，增進與周圍鄰國的貿(mào)易往來，這樣可以增加稅收,，充實國庫,，從而提升整體國力。軍事上,，必須先制服西邊的陳國,，以解除側(cè)翼之憂，然后再攻打魯國,，叩開齊國大門,。”

　　聽罷,，娰蘇明拍手贊嘆道：“好,！說的非常好！”

　　這時,，一旁的張循卻緊皺著眉頭說道：“雖然公皙兄所說的戰(zhàn)略計劃非常合理,，但是，在下仍然認為北上不妥,?！?p>　　“哦？如何不妥,？”

　　“齊國遠在千里之外,，即便攻克，其土不可守,，其民不可移,。對吳國沒有什么好處，而越國就在咱們腹下,，不知大王如何能臥在一柄利劍上安睡,。”

　　娰蘇明連連點頭,，又問另外二人,，“左司馬認為北上不妥，你們二人如何看待,？”

　　“的確不妥,。”公皙然和姬政齊聲答道,。

　　娰蘇明伏案大笑：“哈哈哈,，你們?nèi)齻€好大膽子,！”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免焦慮不安,。

　　娰蘇明擺了擺手，示意三人放寬心,，“我雖然原是越人,，但卻是吳臣，為國為民,，從來不曾有過二心,。如今大王聽信伯嚭讒言，不除越國腹下大患,，卻要長途北上,，與齊國爭霸，糊涂,，真是糊涂?。　?p>　　聽到娰蘇明如此說法,，三人才松了一口氣,。

　　張循拱手道：“郡尉大人所言與我三人所想如出一轍，雖然征服越國確實不易,，但相比北上爭霸,，卻更有戰(zhàn)略價值,。如果一味北上,，反倒可能使越國發(fā)展成最大的禍患?！?p>　　娰蘇明嘆了口氣,，“哎，你說的沒錯,，但是大王心意已決,，即使伍相國和孫武大將軍多次向大王進諫，都無法改變大王北上爭霸的決心,?！?p>　　“如果無法改變大王心意，那也只能全力以赴,，盡量趕在越國發(fā)展成禍患之前戰(zhàn)勝齊國,。”

　　娰蘇明眼光一橫,，注視著張循說道：“大王命令,，開春興兵,，討伐陳國?！?p>　　“真的要開戰(zhàn)了,？！”張循甚是驚訝,。

　　“是的,，但愿天佑吳國?！?p>　　三人沉默片刻,，公皙然行禮問道：“郡尉大人，統(tǒng)帥是否已經(jīng)選定,？”

　　“已經(jīng)定了,，本次出征由郎中令黃大人領(lǐng)兵?！?p>　　“就是之前查收金礦的黃蘊大人么,？”

　　娰蘇明笑道：“正是他，大王的小舅子,?！?p>　　張循和姬政一臉詫異，而公皙然并不感到驚訝,，黃蘊的背景他早就有所耳聞,。公皙然繼續(xù)問道：“不知黃大人可有統(tǒng)兵經(jīng)驗？”

　　“并沒有,，這是他第一次統(tǒng)兵出征,。”

　　張循直撓頭,，“沒有經(jīng)驗怎么能統(tǒng)兵呢,？”

　　“呵呵，誰都有第一次,，你們不也沒有上過戰(zhàn)場么,？這次我向大王舉薦你做左軍先鋒，雖然你沒有經(jīng)驗,，但大王也同意了,。”

　　“?。,。课?？左軍先鋒,？我不行啊,。”

　　娰蘇明擺手道：“呵呵,，所以說,，誰還沒有第一次？過幾天就是春祭,，祭典之后大王會在城東郊的演武場點將,，屆時你要做好準備?！?p>　　張循心中慌亂,，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但也只能連連拜謝,，“哦,，我，我記住了,，謝謝,，謝謝郡尉大人?！?p>　　離開郡尉府,，張循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緊張，這將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統(tǒng)領(lǐng)軍隊參與戰(zhàn)爭,。雖然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但當夢想真的要成為現(xiàn)實的時候，他卻感覺到巨大的壓力,，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完成這一使命,。

　　張循越想越覺得難受，胸口竟悶得喘不過氣來,。公皙然見張循臉色蒼白,，知道他心中惶恐,，便安慰道：“誰都有第一次,，你雖然名為左軍先鋒，但黃將軍應(yīng)該不會委以重任,，所以也不必太過緊張,，就當是積累經(jīng)驗吧?！?p>　　姬政也附和道：“我說大司馬,，不就是上戰(zhàn)場么？至于這么害怕么,？”

　　張循羞愧,，連忙辯解：“我哪里害怕了,，只不過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要讓一個從沒打過仗的人帶兵??？難道朝中就沒有武將了么？”

　　公皙然答道：“這個問題我也在想,，不過我覺得大王這么安排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甚至大王同意你做左軍先鋒，也是有原因的,?！?p>　　“怎么說呢？”

　　“人不對,，道不同,。吳國的武將多是老臣，這些老臣隨先王出生入死,，還曾經(jīng)跟隨伍相國和孫武大將軍攻破楚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按派系來說,，他們多數(shù)屬于仕人派系,，而且他們對先王的感情極為深重。五年前,，先王死于越人之手,，這些人一直希望滅掉越國為先王報仇。大王為了平衡派系,，也為了貫徹北上的戰(zhàn)略,，故而不用這些人?！?p>　　張循仍是不解：“可打仗不是兒戲啊,，讓一個沒打過仗的人來統(tǒng)兵，大王真的放心么,？”

　　公皙然推測道：“相對而言,，陳國比較弱小。另外,，為了不影響春耕,，這次出征不會動員民兵，應(yīng)該只使用常備軍隊,，人數(shù)不會很多,，領(lǐng)兵也相對容易一些?？赡艽笸跤X得由黃大人領(lǐng)兵也是綽綽有余吧,?！?p>　　“哦，那小然哥剛才說,，讓我當左軍先鋒也是有原因的,，這又怎么講？”

　　“可能因為你是郡尉大人唯一可以推薦的無派之人吧,?！?p>　　張循聽罷，更是心事重重,，他踩著地上還沒有融化的冰雪,，滿面愁緒。

　　姬政用力拍了下張循的后背,，笑道：“司馬大人,，不要如此憔悴了，讓人看見了還不笑話死你,？”

　　“小姬,，說真的，我確實好緊張……”

　　“行了,，行了,，別緊張了，你所追求的不就是這一天么,？”

　　“話是這么說,，可是……真的等到這一天，我卻緊張的不行,，我現(xiàn)在的感覺就跟咱們第一次見到陰兵的時候一樣,。”

　　姬政停住腳步,，將雙手重重的搭在張循的肩膀上,，笑著說道：“行了，別擔心了,，我陪你去,。”

　　聽到這句話,，張循興奮的抓住姬政的手,，顫抖著問道：“真的？,！你真的愿意陪我去！,？”

　　“嗯,，去,！不陪你的話，我擔心你活不了幾天,?！?p>　　“太好了！走,！喝酒去,！我請客！”

　　張循拉著姬政就往前面的酒肆跑,，一邊跑一邊向身后的公皙然喊道：“小然哥,，快來啊,！”

　　“嗯,，知道了?！惫粦?yīng)了一聲,，看著張循和姬政歡樂的身影，他眉間泛起一絲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