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的任命圣旨已經(jīng)下達,,眼看著就要回遼東上任了,但是京城是有早朝的,,所有在北京的符合品級要求的官員都必須上朝,。
除了四品以上的各部官員,在京的勛貴如英國公,,成國公也會上朝議政,,李沐無論從哪個方面似乎都逃不掉要上朝的命運。
對于很多低品級的官員來說,,金水橋前列隊入宮,,覲見皇帝,管理國家是士大夫無上的榮耀,。但是對于早朝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李大公子來說,,他真想對這些在宮門外羨慕的各種藍袍綠袍的同僚們說,榮耀我不要了,,求求你們代我去吧,。
原因很簡單,因為早朝一般都凌晨四點多開始的,,和后世天安門升國旗的時間差不多,。。,。
四點半在宮門外集合,,就意味著凌晨三點半就要起床,梳洗之后或騎馬或乘轎或步行前往宮城,。
李沐原本想著,,等著天啟對于燧發(fā)槍的研究有點眉目之后再啟程,現(xiàn)在他一天都等不得了,。
被伊寧準時叫醒的李侯爺,,哈欠連天的坐在床沿,伊寧溫柔幫他穿衣系帶,,忙的不可開交,。
堂堂寧遠侯府,二品的錦州經(jīng)略安撫使,,當然不可能請不起護理團隊,,但是伊寧卻不愿意假以任何人之手,這個小丫頭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放在怎么照顧她的公子身上了,。也多虧了李沐不是真正的世襲貴族,,沒有那么多要求,,也算不上講究,千頭萬緒倒也井井有條,。
李沐系上中單的腰帶,,低頭自己穿上襪子,抬頭一看,,穿著粉色漢裝的伊寧已經(jīng)拿著湖鹽和牙刷站在他的眼前了,。
大明產(chǎn)的鹽分很多種,淮鹽較貴,,海鹽最賤,,而最昂貴的鹽就是青海產(chǎn)的湖鹽。
這種鹽潔白純凈幾無雜質(zhì),,所以價格高昂,,常在大戶人家被用作牙膏使用。
當然還有更貴的經(jīng)過草藥和花蜜精心調(diào)制的牙膏,,李沐卻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況且這個鹽凈如白雪,確實看著喜人,。
匆匆洗漱過后,,來到正廳里,卻意外看見了一般都會睡到晴天大亮的玥然,。
“今天怎么這個時候起來,?”李沐奇怪的問道。
若菡今天穿了一件薄紗的漢裝,,這個姑娘似乎對淺綠色情有獨鐘,,一身輕紗的漢裝襯托著她的身段極度完美,常年馬背上的生活讓她顯得活力四射,,仿佛撒著滿身的陽光一般,。
可這一身要是穿在身上,走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里,,會凍死人的。
屋內(nèi)地龍滾熱,,倒是無妨,,可是這丫頭若是不出門,又何必穿這一身夏裝,,又在這個時候起床呢,。
“沒。,。,。沒什么事,。”若菡支支吾吾的說,。
李沐奇怪的看著她,,笑著說:“還有什么不能和我說的嗎?”
“真的沒什么,?!比糨战^美的俏顏一下子就紅了,一雙美麗的雙眸低下去,,似乎在專心的看著地板上的紋路一般,,低聲說道:“只是,我起的太晚了,,見不到你,。。,?!?p> “啊,?”李沐這才恍然,,自己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晚上又要去拜訪不少父親的曾經(jīng)好友,,況且自己在北京所住不久,,更要抓緊時間建立自己的關系網(wǎng),這樣每天回來的就不可能早到哪里去,。
這傻丫頭一個人在這個充滿敵意的世界里,,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自己這段時間,,確是沒有有些忽視她的感受了,。
“今天,我?guī)阋黄鹑ド铣貌缓??”李沐柔聲說道,。
“我?你上朝是議論軍國重事,,我如何能去,。”
“我說你去得,,那就去得,。”李沐肯定的說。
說到底,,李沐不過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他能游刃有余的周旋于無數(shù)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之間,無非是靠著自己比別人更有遠見的見識以及,。,。。歷史書上對這些歷史人物的性格早就有深刻的總結,。
可是他也有沖動,,也有年輕人特有的冒險精神,為了喜歡的姑娘,,他可以選擇認真的一次瘋狂,。
換上冬裝的若菡好像一朵盛開的梅花般,夜寒如水,,依然擋不住少女的麗色溫暖著李沐的目光,。
兩人翻身上馬,李沐雙手環(huán)過玥然格格盈盈一握的纖腰,,雙手穩(wěn)穩(wěn)的抓住韁繩,,策動駿馬,緩緩的走向?qū)m城,。
在凌晨的北京城街道上,,兩名家丁拿著燈籠在前面引導,燈籠上寫著寧遠侯府表明身份,,兩人策馬跟在前面,,后面跟著十名親兵和幾個家丁護院。
一開始,,靜謐的北京城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但是隨著離皇城越來越近,遇見的朝中官員也越來越多,,更有一些相識的官員主動上來和李沐打招呼,。
但是每個人都看到了被李沐半抱在懷里的玥然格格,很多官員都非常驚訝,。這位世襲侯爵尚未婚配大家是知道的,,不過寧遠侯正房虛位,并不代表不能有寵妾相伴,。
雖然有女人不稀奇,,但是帶著女人來上班的,自從大明有早朝這一說以來,,還是頭一次,!
李沐上朝根本不是來議政的,,他更覺得是帶著心愛的女孩子出來旅游的,,而且,,他自己對于和這個姑娘的未來也充滿了不確定,所以只想抓住一切時間和她在一起,。
很多時候,,其實就是出于年輕的生命對于世俗的規(guī)矩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抗,仿佛在告訴全世界,,無論做什么,,我都會陪你在一起。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jīng)露出了一絲真容,,溫暖的陽光開始映襯在這對年輕人身上,,越來越多的官員投來關注的目光,目光中有反感,,有祝福,,有回憶,有沉思,,有好奇,。
每個人,其實都年輕過,。
行到宮門口,,李沐卻不得不下馬了,因為面前站著一位鶴發(fā)的老者,,大紅的官服一塵不染,,周圍更是站著十數(shù)位部堂高官,陣容驚人,,卻沒人敢對那老者有一絲一毫的不敬,。
李沐站定,整肅官服,,恭敬的施禮道:“參見首揆,。”
若菡也按照漢人的習慣行萬福禮,。
首揆,,即為首相,在大明,,特指中極殿大學士,,內(nèi)閣首輔大臣。
眼前這位看上去溫和如玉的老者,,就是大明實際的第一人,,三朝元老葉向高。
葉閣老已是花甲之年,卻顯得精神矍鑠,,看到李沐帶著個姑娘來,,似乎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說:“侯爺不必多禮,?!?p> “哪能當?shù)闷鹪o如此稱呼,元輔若是不嫌棄,,就稱呼小可表字云琪吧,。”李沐趕緊謙遜道,。
葉向高對李沐客氣,,倒不是因為他這個寧遠侯的頭銜有多厲害。而是確是對李沐在遼東取得的戰(zhàn)績高看一眼,。
不親身經(jīng)歷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大明在這個年代,面對遼東建奴大軍的時候,,無力到什么程度,。
這個龐大的帝國,舉傾國之力,,卻連戰(zhàn)連敗,,薩爾滸一戰(zhàn)以十一萬主力精銳迎擊全族人口不過數(shù)萬的努爾哈赤部,輸?shù)囊粩⊥康?。明軍?zhàn)損五萬余人,,隨同征戰(zhàn)的兩萬朝鮮軍隊全軍覆沒。整個遼東防線被迫由進攻轉(zhuǎn)為全面防御,。
“好,,那老夫就賣個老,云琪,,這位姑娘是何人,,不給長輩們介紹一下嗎?”葉向高實在年長李沐太多,,這位花架老人看著這個二十一歲就攻破沈陽城,,把建奴殺到膽寒的年輕人,仿佛看著大明未來的希望一般,,不知不覺的就帶上了一絲關懷,。
因為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人,葉向高也不會和李沐有什么直接利益沖突,。
“元輔,,在介紹這位姑娘之前,,云琪想問在場的各位大人一個問題?!?p> “嗯,?有什么問題,云琪大可說予我等聽,。”
“各位大人閱歷都比云琪豐富的多,,尤其是葉閣老,,歷經(jīng)三朝,鞠躬盡瘁,,云琪年紀輕輕,,卻時常感到迷茫?!崩钽宀恢圹E的恭維了一下葉向高,,“這位姑娘,弓馬嫻熟,,冰雪聰明,,姿瑰勇敢,無論哪一點,,都絕不比云琪差哪怕一絲一毫,。”
“石柱宣撫使,,秦良玉秦將軍,,為大明征戰(zhàn)南北,平亂無數(shù),,護衛(wèi)神器,,卻因為是女兒之身,連上朝的資格也沒有,?!崩钽迩逦恼f道。
“元輔,,不瞞元輔,,這是小可的未婚妻子,只是從未見過百官覲見的盛景,,故而我答應她,,帶她領略我大明文武朝覲天子的盛世景象。元輔,,我們必須承認,,天下有很多聰慧不下于男兒的奇女子,,而卻因為是女兒身而埋沒了?!?p> 聽到未婚妻子四個字,,若菡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哈哈,,侯爺,,難道是想讓元輔給你這位嬌妻遷一個官職嗎?那好,,只要元輔同意,,我這個戶部侍郎,甘愿讓賢,?!币粋€紅袍的官員冷笑著說。
“云琪,,你說這些,,是想做什么?!比~向高問道,。
“我想帶她一起入宮上朝?!崩钽逡徽Z既出,,鴉雀無聲。
“做夢,!”一門藍袍官員出聲厲聲說道,,這是一位七品的官員,卻敢在一幫高官面前說話,,那就只能來自于大明最特殊的部門,,六科廊。
六科廊和六部一樣,,分戶,、禮、兵,、刑,、工、吏六科,。他們可以對任何大臣提出彈劾,,且遵循言者無罪的原則,幾乎什么人都敢罵,,六科廊甚至可以封駁皇帝的圣旨,,權力非??膳隆?p> 正因為如此,,六科官員被定為七品,,品級很低,正是為了限制他們的權力,。
出聲的是戶科給事中姚宗文,,是浙黨赫赫有名的急先鋒,正是他彈劾熊廷弼,,讓熊廷弼丟了遼東經(jīng)略的官職,。
后來姚宗文看浙黨式微,就跟著魏忠賢混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應該還在浙黨的陣營中,。
“覲見陛下,,商討的都是國事,怎么讓一個女人進來,,真是可笑至極,,難道我大明的國事,要開始問女人的意見了嗎,?”姚宗文大聲質(zhì)問道,。
在場的官員,絕大部分點了點頭,,無論大家有沒有年輕過,,有沒有為了一個女子瘋狂的時代,但是讓一個女人上朝,,還是一個無品無級的女人,,實在超出了太多人的認知。
“其實既然寧遠侯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的,。”說話的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崔應元,,“雖說這姑娘無品無級,,但是寧遠侯的妻子,自然是有誥命的,,只是因為寧遠侯年輕,,提前一些罷了,總不能說別人年輕是錯誤嘛,?!?p> 錦衣衛(wèi)這種特務機關旗幟鮮明的支持李沐,,倒是讓葉向高有些意外,這至少表明,,李沐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到讓錦衣衛(wèi)都覺得有必要結交一下他了。
這個年輕人做了什么,,讓皇帝那么喜歡他,?
其實葉向高不知道的是,真正讓皇帝覺得自己在離開大明天子這個光環(huán),,是一個有價值的人,,李沐是第一個。哪怕讓天子覺得自己是一個能為國家有所貢獻的木匠,,也足夠了,。
“我覺得也可,上朝所議,,多數(shù)事務已有結果,,只是報陛下圣裁,多一人少一人并無太大區(qū)別,?!北可袝锛f道。
“不可,?!辟F州道監(jiān)察御史黃彥士站出來說,這位是楚黨三黨魁之一,?!盁o論朝議如何,都不可讓一女子踏入中極殿,,帶著女人上朝,,讓后人史書如何寫我等?!彪S后這位黃御史就極力的貶低女子的價值,,簡直把世間女子說的連塊裹腳布都不如了。
好多官員都皺起了眉頭,,這一下,,簡直把當朝所有官員的家眷都圈進去了,士大夫們中,,恩愛夫妻的不在少數(shù),,自然不愿意聽這種話,難道相伴一生的枕邊人,,在你黃大人眼中,,就是塊想扔就扔的抹布嗎,?
“云琪,這有什么意義嗎,?!比~向高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風雨,這只能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場面,,倒沒有絲毫的驚訝,。
“因為答應相伴,就無謂何處,?!崩钽遛D(zhuǎn)頭看向若菡,認真的說,。
他為什么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提出這種看似愚蠢無理的要求,,因為若菡不同,她來到大明的唯一的支撐就是她對李沐的愛,,李沐心疼之余,,也想努力的告訴她,她的愛,,是值得的,。
在場很多人高官都微笑一下,,但是誰也沒說話,,現(xiàn)在情勢明顯,閹黨是支持者,,楚黨浙黨是反對者,,錦衣衛(wèi)也支持,雙方堪堪打平,,一切就看首輔大人一句話,。
其實這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但是折射出大明黨爭的可怕不容忽視,,黨同伐異,,幾乎淪落到為反對而反對的地步,以此對國家行政效率的影響,,可以說是致命的,。
“哈哈?!比~向高突然笑了,,不是微笑,是哈哈大笑那一種,,大明雖然艱難,,只要還有這樣的年輕人,,國家就一定還有希望!
“你這小子,,那就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