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把東南的政務安排好，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九月份了,，以現(xiàn)在大明南北的交通狀況來看,，如果南方士子要去北京參加會試，在需要繞過整個山東的前提下,，恐怕需要兩個多月。所以,，為了趕上明年的春闈,，很多剛剛得中舉人的世子，中秋節(jié)一過,，就趕緊收拾收拾行囊,，準備北上京師，向科舉考試最后一道關卡,，發(fā)起進攻的號角,。
大明科舉的規(guī)制,，是從宋代沿襲下來的，但是要想進士及第,，成為一名手握生殺大權的官員,，其中路途之千難萬險，是我們后世學子無法體會的,。
首先如果你是一個讀書人,，想要考取進士。第一步,，是要參加縣里的考試,，各縣縣令出題，進行第一步篩選,。然后參加府式,，由各府知府出題，進行第二次篩選,，這兩場考試的淘汰率大約都是百分之五十,，等到經(jīng)過縣式、府式之后,，就會成為一個驕傲的童生了,，但是這個時候，你還沒有進入特權階層,，只是一個準備參加院試的考生罷了,。
童生們參加院士之后，成績的好的將成為秀才,，享受國家發(fā)的廩米,，可以進學宮讀書，所以這一層淘汰率較高,，大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能夠脫穎而出，取得秀才的學籍身份,。
所以,，雖然在后世很多影視劇上，秀才給人窮酸可悲的固有印象,，但事實上在大明的普通民眾中,，秀才的社會地位已經(jīng)很高了。
再往后,，就是踏入統(tǒng)治階級的第一關,，鄉(xiāng)試。在后世學者的研究后發(fā)現(xiàn),，鄉(xiāng)試的錄取率各省均有不同,，但是大約在百分之四左右,，意味著全省所有有資格參加考試的秀才中,，百分之九十六都不能被錄取,。
鄉(xiāng)試之上，所有通過此等考驗的舉人們要去京城參加會試,，會試的考試形式和鄉(xiāng)試類似,，只是考試的規(guī)格更高，閱卷更加嚴格,。在這一場之中,，將會淘汰百分之九十的人，剩下百分之十的精英,，就會成為一名光榮的貢士,。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貢士,，會參加在皇宮中舉行的殿試,。但是，殿試過程中,，除非你寫出什么反皇權反封建的言論,，否則是不會黜落人的。等到殿試結束之后,，將會對貢士們進行排名,。賜一甲三人進士及第，即狀元,、榜眼,、探花，二甲進士出身五十人左右,，三家同進士出身一百五十人左右,。
科舉結束之后，除了一甲前三名直接去翰林院上班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要去吏部參加嚴格的館選考試,，根據(jù)考試成績，分配不同的職務,。
以上,，要想在大明成為一個有正經(jīng)出身的文官，平均成功率是萬分之三,。,。。而且,，這時候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文盲,，你還得是那百分之二十識字的人中的一員才行,。。,。
故而,，對于現(xiàn)在的李沐來說，萬里長征,，才算剛剛完成了一半左右,，剩下的路更難，更險,，更可怕,。因為會試的考生，都是各省鄉(xiāng)試中殺出一條血路的科場精英,，論行文水平,，絕對不是鄉(xiāng)試中的對手能夠比擬的。
李沐此次北上,，除了帶上若菡和白桿衛(wèi)士以外,，還帶了數(shù)百經(jīng)略府的衛(wèi)兵。至于要和他一起參加考試的李碩和李沐一直寸步不離身的小侍女伊寧,，最終還是安排他們繞道進京了,。畢竟這一次北上山東，很可能是開戰(zhàn)的,。就算李沐不親自上陣指揮作戰(zhàn),，以山東現(xiàn)在紛亂的局勢，還是不要冒這個險為好,。
九月十七日,，在總算打點好東南的一切事務之后，李沐終于辭別家人,，好友,。準備北上京城參加會試了。
官船緩緩地在大運河中前進,，李沐穿著一身華麗錦袍,，站在船頭憑欄而望，原本運河上來來往往的漕運船只,，明顯少了很多,。山東戰(zhàn)火四起，不可能不影響南北漕運之路,。如果不盡快平息山東的亂子,，江南的糧食運不到北方，那京師今年的冬天，可就不好過了,。
李沐正看著眼前運河上一篇蕭瑟的景象皺眉發(fā)呆的時候,，卻突然有白桿衛(wèi)士趕來稟報他說：“公子，我們后方有一艘小船,，從杭州一直跟到這兒了,，前面都快到徐州境內了，那船還是沒走,?！?p> “哼，真是好大膽子,，還有河盜敢對我們下手不成？”李沐冷笑道,。
大海里有海盜,，運河上自然就有河盜，漕運南北,，每天過境物資何止千萬,，這樣龐大的物資運輸，自然會引得有些不法之徒爭相覬覦,，但是運河不比忙忙大海,，一般河盜出沒都是在月黑風高的晚上。還沒有聽說哪家河盜,，大白天的就敢出門做買賣,。何況大部分河盜也不會沒由得找官船的麻煩，一旦下手碰見什么硬茬,，那就是逼著官府和他死磕到底了,。
“公子，河盜的可能性不大,，看那船裝幀精美的樣子,，應該是富貴人家吧?！卑讞U衛(wèi)士答道,。
“去看看?！崩钽妩c了點頭,，轉身下了望樓，來到船尾的欄桿邊,，向后面那艘飄蕩的小船望去,。那艘小船看上去嬌小玲瓏的，卻掛著幾盞精美的小燈籠，船艙的木門還有極為養(yǎng)眼的雕花,，看上去頗有氣質,。船頭上站著一位人影窈窕的姑娘，遠遠地看不見容貌,，但是身上散發(fā)出的一絲嬌媚誘人的氣息,，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我的天,，她來干什么,。”李沐心中驚訝,，無奈的苦笑一聲,，回頭對那白桿衛(wèi)士吩咐道：“你告訴后面那艘船，我們會在徐州停駐,，到時候我會去見他們的主人,。”
“諾,?！?p> 傍晚，李大公子的官船停駐徐州碼頭,，在會見了徐州府從知府以下各級官員之后,，大家寒暄一番吃了個飯。直到月明星稀的時候,，李大公子才在一家小飯館里,，看到了白天身后小船上的那個身影的主人。
“怎么樣,，這位小兄弟,，我點的這幾道菜，可是合你的胃口,？”坐在李沐的對面的,，是一位嫵媚動人女子，穿著一身素白的漢裝,，不復平時精心打扮的模樣,，少了一絲嬌艷，卻多了一點清純,。
“如是,，你跑到這兒來干什么，湘館不開了,？”李沐哭笑不得的道,。
所以,，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個一路從杭州尾行李大公子到徐州的姑娘,，就是湘館的主人,，艷冠江南的一代名妓柳如是了。
“怎么啦,，京杭運河是你李家開的,？就許姓李的走，不讓姓柳的行??？”柳如是好看的瓊鼻一皺，帶著一點刁蠻的意味道,。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崩钽暹@個人,，對于女孩子的態(tài)度很受后世社會觀念影響，能慣著基本都慣著,，但是有的事情，事關生死,，不能馬虎,，李沐還是非常認真地道：“如是，我現(xiàn)在北上京城,，過境山東,，可能是很危險的。我雖然是東南經(jīng)略,，也奉旨兼任山東兵備監(jiān)軍道，但是實際上我在山東境內，沒有一兵一卒可以調遣,。老實說,，我現(xiàn)在自保尚且困難，實在是無力分身保護你,?！?p> “切，你是我什么人,，要得你保護啦,。”柳如是翹著驕傲的小腦袋灑脫一笑道：“本小姐名氣大,，喜歡我的人多啦,，這一次是朝廷請我進京給葉閣老賀壽的，到了山東，濟南府說好了會派人護送我的,?！?p> “葉閣老一直為人低調，為何這一次要請你去專程給他賀壽,？”李沐奇怪的道,。
“這個我就不懂了，朝廷的大人物們自有他們的考量,，我一個戲子奴婢的,，根本就沒有資格說不，他就是請我去魏忠賢祖墳上跳三天舞,，我也得去的,。”柳如是滿不在乎的道,。
“慎言,！”李沐知道柳如是這個心直口快，愛憎分明的性格,，但是禍從口出的道理還是不作假的,，尤其是到了京師，各種勢力盤根錯節(jié),，很多地方水深得都不見底,。李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到了京城，成為各方爭斗的棋子,，最后棋子利用完了,，就被拋棄成為黨同伐異的犧牲品。
葉閣老高調宴客給自己過壽辰,，又急招楊漣回都察院任職,，怕是魏忠賢這些日子行徑越發(fā)的猖狂，幾位閣老急需吆喝一下壯壯聲威以使得魏忠賢投鼠忌器,，能夠稍微收斂一點,。
李沐大致知道葉向高的難處，但是在心中還是對葉向高的做法有些不以為然,。魏忠賢把持朝政,，無法無天，肆意妄為的根在圣眷,，并不是因為他老魏頭威望不威望,，聲威不聲威的，舍本逐末,，又怎么會有好結果,。
不過李沐也不得不承認,，就算他坐在葉向高的那個位置上，作為首輔大臣,，看著朝廷里真正用心做事的官員一一被貶黜罷官,，心中焦急之下，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葉閣老這個首輔，怕是做不久了,。他這么拼命的從魏忠賢手上撈人,，一開始魏忠賢敬他三朝元老，可能還讓他三分,。但是現(xiàn)在時間久了,，魏忠賢羽翼已經(jīng)豐滿，六部九卿里到處都是他的爪牙,，就算是一向以清流著稱的都察院和三法司,，現(xiàn)在也基本不得不向魏忠賢低頭了。
李沐嘆一口氣道,，自己一直不想做京官,，想著法兒的往外調，就是為了不想在這趟渾水中引火燒身,，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不僅自己沒跑掉，而且為了會試,，還要主動去“自投羅網(wǎng)”了。
“喂喂喂,，沐哥兒,，想什么呢？”柳如是對于李沐的稱呼,，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樣的都有,，有的時候喊他李大人，有的時候尊稱一聲李經(jīng)略,，有的時候毫不客氣的喊他小兄弟,，又有的時候，仿佛喊隔壁鄰家好朋友那樣叫他沐哥兒,。
“好了好了,，你來就來吧，腿長在你身上,，我也管不了你,?！崩钽逅季w被打斷，沒好氣的看了柳如是一眼：“還有啊,，你可別上我船來,，我家可有個小醋壇子，這我可真的惹不起,?！?p> “嘖嘖嘖，沒想到,，首牧三省,，統(tǒng)兵數(shù)萬的李大人，還怕一個小姑娘呢,?！绷缡寝揶淼氐馈?p> “是是是,，我怕我怕行了吧,。”李沐哭笑不得的承認道：“不過好說不說,，這家菜不錯,，你這小丫頭還挺有眼光的?！?p> “你說誰小丫頭,。”柳如是聽了李沐的評價,，頗為不滿的揮舞著小拳頭道,。
“哈哈哈，你不要自己對號入座嘛,?！崩钽逍χ酒鹕韥恚癫恢獝u的道：“你請客,?！比缓髱еl(wèi)士，向柳如是擺了擺手,，柔聲道：“路上小心,，真有麻煩了，找我,，我管你,。”
說罷李沐施施然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柳如是望著李沐漸漸融入夜色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翹，一雙勾魂攝魄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低低的自言自語道：“你怕她吃醋,，難道就不怕我吃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