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終于降臨,，它將所有虛假的丑惡掩去,，顯現(xiàn)出人們更加真實(shí)的丑惡,，燈紅酒綠的街道,，嬉笑怒罵的人群，欲望橫生的嘴臉,，蠢蠢欲動的內(nèi)心,，這背后的詭計(jì)和交易，最終化作欲望的河流,，在這街道里到處流淌,，這浴河里盛滿了情欲、**,、貪欲,、物欲以及各種各樣的七情六欲，這些欲望從人心里溢到嘴角，從嘴角流進(jìn)酒里,，從酒里喝進(jìn)肚里,，從肚里淌入腸里，最終被排出體外,，化為污水,，流進(jìn)這街道的下水道里去了。如果說欲望是骯臟的,，那么它的歸宿自然是骯臟的,，污濁的。

　　夜深了,，街道也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霓虹孤獨(dú)地閃爍,，月牙掛在樹梢上,，冷冷地望著茍延殘喘的人們。

　　宛言和三分廠的幾個同事在湖水人家吃了晚飯,，曲終人散,，宛言執(zhí)意一個人走回去，大伙也就各自散了,，

　　沿著熱鬧的街道走過,，宛言兀自走到了一片安靜的臺階上，她抬了抬頭,，這是一座新建的商業(yè)樓,，里面打著燈，看上去窗明幾凈,，如含羞待嫁的少女,，安安靜靜地佇立在街頭，只待租賃中,。宛言喜歡黑夜里這樣的寧靜,，不知是心累了，還是走累了,，她就那樣雙膝一屈,，在一節(jié)石階上坐了下來。

　　宛言剛一坐下身來,，她的眼底里居然不知何時蓄積的兩顆大大的淚珠也在眼底順勢而下,，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她哭了,，無聲的,，任淚水在眼底奔涌而出，而就在近來的一段時日里，當(dāng)各種槍林彈雨向她掃射而來的時候,，她卻是睜大了眼睛,，挺著胸膛迎難而上，不在話下,，沒有絲毫的躲避,，也沒有一滴淚水，而當(dāng)這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被收拾過后,，當(dāng)一切終于安靜下來的時候,，她卻哭了。

　　對于大部分女孩兒來說,，最困難的時候便是最脆弱的時候,，也許，在她們看來,，眼淚是可以為她們搬來救兵的,，能夠挽救她們于水火之間，所以,，她們往往選擇在最困難的時候流淚,。

　　而宛言偏偏是相反的，每當(dāng)最困難的時候,，恰恰是她最堅(jiān)強(qiáng)的時候,，堅(jiān)強(qiáng)到忘記了脆弱和眼淚，在折難面前,，她總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勇往直前,，哪怕是孤軍奮戰(zhàn)，直到把困難壓垮為止,。而每當(dāng)這樣的時候,，每當(dāng)她與折難較量過后，每當(dāng)她的不遺余力也幾乎將她搞垮的時候,，直到這一刻,，她才感受到自己的空乏和脆弱，于是,，似乎算作對自己辛苦的獎勵似的,，她才會奢侈地流下蓄積已久的淚水。

　　就像這一刻,，她獨(dú)自坐在石階上,，再也無法阻止奔涌而出的淚水。她哭了,，默默地哽咽,，抽泣,，其實(shí)她完全可以選擇在最困難的時候?qū)⑦@些淚水流出來，說不定還能換取一些憐香惜玉的幫助,，再甚至她也可以選擇妥協(xié)或躲避,，然而，她沒有,，她所經(jīng)歷的生活告訴她：脆弱是無用的,，搬不來任何救兵，就像小時候,，即使她哭花了臉,，也沒有換來一塊糖果，更沒有起眾多的兄弟姐妹中父母的絲毫的重視,，而只有在酷熱的田地里打來豬草的時候,，才會看到父母一閃而過的笑臉。她的生活告訴她的：想要成長,，就必須面對,。

　　在這黑暗里，宛言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力,，也許她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堅(jiān)強(qiáng),，盡管她已經(jīng)獨(dú)自堅(jiān)強(qiáng)了二十幾年,，她多么希望她也能有一個懷抱或者肩膀可以依靠,，而這是她從小到大以至于至今都未實(shí)現(xiàn)的一個愿望，而生活的現(xiàn)實(shí)是,，她從未有過肩膀可靠,，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幻想，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給一個人,，依偎在他的身旁,，會是一種怎樣幸福的感覺？她不得而知,。

　　小時候,，她渴望靠在父母懷里，而把日子搞得水深火熱,、兒女成群的父母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她從小就習(xí)慣了一個人玩耍，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天空變幻莫測的云朵,，一個人體味幸福渺茫的生活，于是她就在這種幻想里跌跌撞撞地長大著,。

　　長大后,，當(dāng)她懵懵懂懂地觸碰到了感情，她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哥，一個身材魁梧,，長相英俊又極會保護(hù)人的一個哥哥,，那時候，她曾幻想過可以靠在他的肩頭感受一下那種幸福的感覺,，不曾想,，自己最好的閨蜜也戀上了師哥，于是,，她默默的收回了靠向師哥的腦袋,。而可笑的是，當(dāng)她把最后的指望寄托于婚姻的時候,，她卻莫名其妙地遭遇了一場破天荒的交易的婚姻,。

　　也許她真的太累了，一個人支撐了太久,，感覺是在是疲乏了,，而，不知為什么,，冥冥之中,，她又總似乎感覺生活里還有一絲亮光是獨(dú)屬于她的，盡管是那么的渺茫而荒涼,，然而,，就是為了那一絲亮光，她內(nèi)心里才會生出無限的力量,，讓她一次次地面對支撐,。

　　夜已經(jīng)黑的一塌糊涂，路上的行人也將近絕跡了,，宛言獨(dú)坐在石階上,，任淚水奔涌而出，以至于忘記了所有的漆黑和恐懼,。

　　幾個小混混兒打著口哨從她的身邊走過,，她抬起頭，滿臉的淚,，她聲嘶力竭地望著他們問：“要怎樣,？要怎樣？還要怎樣,！”小混混們被這突如其來地喝問嚇得風(fēng)一樣呼嘯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埋著頭,，任淚水?dāng)鄶嗬m(xù)續(xù)地砸在地上,，許久許久,，她感覺到有人推她的肩膀，她抬起頭,，對著那人大喊一聲：“到底要怎樣,！”一陣怒吼之后，透過模糊的淚水,，她看到了何相天模糊的身影側(cè)于身旁,。

　　“你從哪里來？”宛言一時驚異,，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水,，一副無語問蒼天的表情。

　　“我,？從天上來,，我呀在天上看到有一個流落在街頭的小姑娘，哭得很是凄慘,，所以我特地從天而降,，下來看看熱鬧呢?！焙蜗嗵煅哉Z間很是輕佻,，聲音里卻是掩不住的慈悲之情。

　　“你就這么喜歡幸災(zāi)樂禍嗎,？”宛言含怨問到,。

　　“嗯，說說吧,，丫頭,，有什么不高興的說出來聽聽,，也讓這幸災(zāi)樂禍的我高興高興,。”何相天儼然一本正經(jīng)地問到,。

　　“嗯,，讓你失望了，本姑娘現(xiàn)在特高興,，心情好得不得了呢,！”宛言抹著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

　　“嗯,，不說是吧，好,！那就不要怪我這天神嚴(yán)刑逼供了,，看,，我這就上老虎鉗，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嘴撬開,！”何相天做出一副威逼的架勢,，宛言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淚硬是被何相天逗得又從眼里笑了出來。

　　“別,，這位大哥,，這位從天而降的天神大哥，我招,，我如實(shí)招來還不行嗎,？”宛言假裝告饒，心底的委屈也散了大半了,。

　　“知道嗎,？雖然你從不曾提起你自己的事，但我能感覺到你心里藏著很多的事,，只是你從來不說而已,，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一些事，比方說你小時候的故事,?！焙蜗嗵焱鹧裕噲D撥開她臉上的憂郁,，直走到她的心里面去,，不知為什么，這個看似簡簡單單的女孩越熟悉倒越覺得讓他感到神秘起來了,，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他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陷入到了她神秘的圈地之中了,。

　　“小時候？呃……”宛言歪著頭望著黑夜若有所思,，仿佛那夜幕里正映著她的過往,。

　　“對，給我說說,，你小時候是怎么調(diào)皮淘氣的,？”何相天調(diào)侃的語氣掩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

　　“嗯,，小時候,，貧窮、饑餓,、孤獨(dú),、姐妹多、無人搭理,，上有才華出眾的姐姐閃閃發(fā)光,，下有千金不換的弟弟獨(dú)守恩寵,，一個人玩耍，流落,，東走西蕩……”宛言囈語般斷斷續(xù)續(xù)地形容著自己度過的童年,。而話語里的每一個詞都讓何相天生出出其不意的震撼，仿佛應(yīng)接不暇的細(xì)針灑落在他的心田之上,，輕癢微痛,，然而，他依然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說到：“沒想到,，丫頭的童年還真是一部血淚辛酸史呢,！湊空你可得將給我聽聽，也讓我開開眼界,，不過,，話說回來，你一個人東走西逛的時候,，就沒干點(diǎn)淘氣的事,？”何相天用不懷好意的語氣調(diào)和著憂郁的氣氛。

　　“調(diào)皮的事,？”何相天假裝想了想,，望著何相天一臉認(rèn)真地說：“可惜沒有呢?！比缓蟪了计?，繼續(xù)說到：“只記得那時候，父母沒空搭理我,，我就一個人,，頂著一頭蓬松的頭發(fā)，在街頭小胡同里到處看熱鬧,，夏天的時候,，便會坐在村頭的梧桐樹下?lián)熘嗤┗ǎ缓筻ㄖ嗤┗ǖ幕ㄐ穆牬謇锏睦先丝恐嗤渲v著陳年往事,，一聽就是一個下午,。秋天的時候會一個人走到村外去,，那時候田里的草早就枯黃,，我獨(dú)自坐在村外的田壟上，穿過田地里枯黃的草色,，一個人望著天邊的樹發(fā)呆,，直看到太陽落山才肯回家?！蓖鹧陨袂槟?，仿佛又坐回到了那田壟之上,。

　　聽著宛言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何相天眼前不禁冒出一幅又一幅畫面：炊煙裊裊的村莊里胡同里走來的孤零零的女孩,；梧桐樹下啜著花蕊聚精會神聽故事的女孩,；落日余暉下坐在田壟上望著天邊發(fā)呆的女孩；每一幅都讓他一陣撼動不已,，而更讓他感到悸動的是,，那畫面里的女孩此時此刻就坐在他的身邊，那一刻,，他恍然理解了她的堅(jiān)強(qiáng),、孤獨(dú)和眼淚。

　　“嗯,，很枯燥吧,？”宛言自言自語地問道，然而并不等何相天回答,，卻又微笑著繼續(xù)說到：“當(dāng)然,，也沒有全是那么乏味，也有有趣的時候呢,，記得那時候,，我們村里也有一位被鄉(xiāng)親們稱作傷風(fēng)敗俗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劉月花,，劉月花從小就沒有了媽媽,，自然比我們都要潑辣一些，那時候的劉月花特喜歡打扮,，當(dāng)年,，在那個還是很貧窮落后的村子里，劉月花不知從哪里弄了一條漁網(wǎng)似的長筒襪,，于是便經(jīng)常見她腳登高跟鞋,，穿著那漁網(wǎng)絲襪從村里一步三搖地走過，于是,，村里那些光棍小伙子們便向她打口哨,，一到晚上，更是像貓**似的在她家門口喊：劉月花,，劉月花,，哥想把你領(lǐng)回家……直氣得劉月花的爹拿著鐵锨追著小伙子滿街跑，我們在她家門口看得哈哈大笑,。記得那時候,，劉月花走過的胡同都彌漫著一股香氣，于是,，我經(jīng)常和小伙伴們便在劉月花走過的胡同里追著劉月花的香氣跑,！所以,，我們都特別期待劉月花從家里走到胡同里來，而那時候,，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劉月花那么如花似月的姑娘怎么就惹惱了村里的大娘大嬸了呢？總之,，她們一看到劉月花從胡同里走來,，就在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恨得咬牙切齒的,，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劉月花的脊梁上,。

　　那時候，我看著咬牙切齒的大嬸,，還挺為劉月花感到憤憤不平的,，她那么好看，身上還帶著香氣,，為什么那些大嬸大娘卻不能像我們那樣喜歡她呢,？而直到有一天，村里來了一個小販,，一個嘴上留著八字胡的販賣錄音機(jī)的小伙子,，來到我們村里推銷他的錄音機(jī)，幾天之后,，小販走了,，劉月花也沒了蹤影，那天,，她跟著小販跑了,，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的村子，村里的大嬸大娘們才安靜下來,，再也不氣得直跺腳了,，劉月花走了，村里的胡同里在沒有了她的香氣,，而是留下了一胡同的孤獨(dú)與落寞,，我們再也不會在胡同里追著香氣瘋跑了，那年秋天,，不論是村里的小伙子,，街頭的大嬸大娘，還是我們這群調(diào)皮蛋子,，都表現(xiàn)出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驚人的安寧氣息,。

　　然后，我依然無所事事地獨(dú)自一人在村里到處看熱鬧,，直到我逼著母親把我送進(jìn)了學(xué)校,。”

　　“真想不到,，你的童年竟是如此出人意料呢,！”何相天似乎已經(jīng)一個不小心跌入宛言童年的圈地里了，于是,，繼續(xù)問道：“那么,，你的父母呢？”

　　“嗯,，我媽媽,，她是一個神奇而偉大的母親，無論我們的日子過得是如何的糟糕透頂,，我從未見她抱怨過一聲,，也從未見她哀怨地掉過一滴眼淚，她從來都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一點(diǎn)一點(diǎn)默默地解開生活的難題編織的鎖鏈?！?p>　　“嗯,，原來是遺傳呢，原來你是遺傳了媽媽的品性,！”何相天仿佛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嘆到,，眼里閃著光，繼續(xù)問道：“那么,，爸爸呢,？他又是怎樣的人呢？”

　　“呃,，我與父親的關(guān)系就是一張旱煙紙的關(guān)系,，在我的記憶里，他總是愁眉深鎖,，不停地抽著煙,，在云霧繚繞里想著他的心事，我從小就喜歡寫文字,，把那些故事與心事寫在紙上,，然后父親就將我寫滿故事心事的紙卷成旱煙，在吸食旱煙的樂趣里編織著他的故事和心事,。這就是我和我的父親,，一張旱煙紙的關(guān)系。”宛言漠然說到,。

　　在這靜謐的夜幕之中,，鐘擺樂此不彼地?cái)[動，月牙自顧自地偏斜,，宛言和何相天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時而歡笑，時而沉默,，時間就這樣被他們不屑一顧地拋之腦后去了,。

　　當(dāng)他們意識到時間這個東西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于是,，他們這才站起身告別，分開的時候,，竟然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宛言揮手告別,，笑著說：“明天見吧！”

　　何相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揮手告別,，他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在夜幕之中佇立了很久很久……

　　第二十五章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