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的死,，很快便隨著一場法事被人淡忘了,。而十七心里,，卻時常留著當(dāng)時探上云意脈息的觸感,，如果當(dāng)時原諒了她,，也不用逼得她咬舌自盡,，從而一尸兩命。

　　十七在寶華殿親手給菩薩添了一注香,，喃喃道：“求菩薩保佑,，讓云意下輩子平安長樂?！苯又p手合十誠心一拜,，默默嘆了口氣離開。

　　經(jīng)此一事后,，皇上格外重視和嬪的飲食,，讓十七每日均向他稟報和嬪所食，十七不勝其煩,，也奈何不了,，只得乖乖前去乾清宮。

　　夜里的乾清宮處處都是亮光,，因著是皇上所居,，連侍衛(wèi)也是嬪妃宮中的五倍之多，尤其在夜里,，更是重重把手,。邵公公見十七前來，便去稟報皇上，隨后讓十七前去,。

　　“皇上圣安,。”十七畢恭畢敬行禮道,。

　　皇上合上折子,，看了一眼十七道：“起來吧?！?p>　　“回皇上,，這是和嬪娘娘今日所食，請皇上過目,?！彼驯咀舆f給邵公公，再由邵公公遞給皇上看,。

　　皇上大概看了一眼道：“朕想問你,，你與頊元果真有情么？”

　　十七沒料到皇上突然這樣問,，但結(jié)合種種答案只能回答一個,，便回道：“皇上英明，奴婢與太子的確有情,?！?p>　　“不是中秋宴里頊元為了救你而胡說的么？”皇上雖然像隨口一問,，但話中處處是陷進(jìn),，不能隨意回答。

　　思前想后,，十七道：“回皇上,，太子并不是胡說而已?！?p>　　“你愿做妾侍么,？”皇上冷不丁問。

　　若說愿意,，那胡卉一定是正室太子妃了,，若說不愿意，便是不識趣,，動則就是一條罪名,。十七想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只是跪下叩首,。

　　“十七,，你是個聰明人?！被噬虾唤z不易察覺的狠意道,，“未來的皇后不能是一個奴婢，你記住了,?！?p>　　走出乾清宮，十七與玉甑迎面相對,。他朝十七點(diǎn)頭示意道：“剛回了皇上和嬪娘娘的飲食么,？”

　　“是?！笔哳h首,，也不想再說什么，便自顧自地走,。玉甑仿佛專程來尋自己的,，跟在自己身后，亦是默默,。

　　走了好一會兒后,，十七才道：“不知指揮使來找我做什么呢？”

　　玉甑并不著急答話,，反而覷著十七心不在焉的神色道：“你最近似乎很是悶悶不樂,。”

　　“指揮使若想與我談心,，那我們再另擇日子吧,?！笔叩?，因著此刻思緒像糾纏不清是打結(jié)絲線一般，多余的話聽進(jìn)耳中便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令人難受,。

　　“你小腿上那蜈蚣疤痕是從什么時候形成的,？”于是他直截了當(dāng)?shù)馈?p>　　十七篤然回首，疑道：“你知道我小腿上有蜈蚣疤痕,？”

　　“那日在武英殿你不慎摔倒,，我走近時不經(jīng)意看見你露出的小腿?！庇耜殿D了頓,，“是我無意中冒犯了?！?p>　　“既是無意中看見的也罷了,?！笔叻畔乱蓱]，“已是小時候貪玩所致……若指揮使無別的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擺脫了玉甑,，十七快步至小跑回宮,。接連著服侍了和嬪安睡后，她才得以真正放松,，于是便隨意坐在木欄上往柱邊把頭一靠,，看著并不圓亮的月光出神。

　　命中的死劫,，是指自己之死還是指連累別人致死,，她并不清楚。然而從春秋開始到云意,，死的總是自己身邊的人,，若再追溯遠(yuǎn)一些，便是爹娘之死……如果自己是這種命格,，那現(xiàn)在在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因為自己而死,，自己也是罪無可恕了。

　　從來以為自己瀟灑,，但只要有關(guān)感情,，總是瀟灑不起來。她強(qiáng)顏一笑,，轉(zhuǎn)身正想往臥室里走,，卻是抬頭只見一片漆黑，有麻袋從頭至腳而落,，猛地用力把她裝進(jìn)麻袋中,，她驚得手腳并用掙扎著，口中不斷高呼救命,，卻在一片迷昏昏的香味里失去知覺……

　　昏迷中似有回憶漫上腦海,，那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雖然有陽光穿透葉間射進(jìn)樹林,，但還是有雨后水汽氤氳潮濕之感,。

　　“綰兒你別跑這樣快！”哥哥在身后追著喊道,。

　　十七并不管他,，自顧自地在林子里東看看西看看地玩著。哥哥好不容易趕上來,，喘著氣佯裝責(zé)備道：“若是爹爹發(fā)現(xiàn)你從園子里跑出來,，可是要家法伺候哦,！”

　　“他就只管把我關(guān)在園子里，半步也不讓我出門,，連來陪我玩耍的你也要戴著個貍貓面具,。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你的樣子呢！”十七頑皮地跑來伸手想要掀開他的面具,，卻被他兩手護(hù)住,，怎么樣也掀不開，終是有些惱了,，便又跑到別的地方摘果子去了,。

　　他見十七沒再留意自己的貍貓面具，松了一口氣,，跟在她身后看她摘果子,。十七愛吃酸果子，摘了什么總得嗅嗅,，若是酸的便即刻放進(jìn)口中吃,，幾次被他攔住不讓。

　　“從小爹爹便教你識字看醫(yī)書,，有些果子有毒,，吃了會死的呢！”他牽過一臉生氣的十七的小手,，笑著帶她去看樹上的鳥巢道,，“你瞧啊,！幾日前小鳥還未破殼而出,，現(xiàn)在都在嗷嗷待哺呢！”

　　“我不愛看小鳥,，我要吃果子,！”十七瞪了他一眼，往他面具上一敲道,。

　　他不管十七發(fā)牢騷,，還是興高采烈地指著小鳥道：“小鳥這樣小,，最是可愛的時候,，你看了就會喜歡了！”

　　“不喜歡不喜歡,！”十七別過頭去,，氣得兩腮鼓鼓的。

　　“哥哥取下了給你看,！”他說完后便四肢纏著樹干往上爬,，可是年幼且樹干又滑,，總是爬上去滑下來。

　　這可惹得十七哈哈大笑道：“哥哥身手太差勁,，連樹干都爬不上,！將來肯定是個弱男子，連自己都保護(hù)不了還要爹爹保護(hù)你呢,！”

　　“誰說的,！”他被十七這話一激，猛地往上爬去,。

　　十七拍著手掌抬頭看著哥哥道：“努力努力,！還差一點(diǎn)了！快呀快呀,！”本是高興地看著他取鳥巢,，突然小腿刺痛，痛感漸漸往上延開變成麻痹,，她急得哭道,，“哥哥我腳疼！腳好疼,！”隨之一掀裙擺,，一條猙獰的蜈蚣正在她的小腿上，她更是嚇得癱坐在地上大哭,，“蜈蚣,！哥哥有蜈蚣！”

　　“不要怕,！哥哥來了,！”他顧不得取鳥巢，也顧不得安危往下爬,，卯足勇氣往下一躍啪地摔在地上滾了兩圈,，又撿起樹枝往十七跑去，緊繃神經(jīng)往蜈蚣用力一挑把蜈蚣甩飛,，“還疼嗎,？不怕！哥哥在這兒,！”

　　兒時往事如戲,，閃現(xiàn)在眼前。十七思緒漸次清晰,，緩緩睜開眼睛,，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陌生的房中，躺在床上,，四周皆是如客棧般的擺設(shè),，外頭熱鬧喧嚷的聲音不斷傳進(jìn)來,。

　　她一愣，記憶中自己被麻袋套住,，后面的事情已記不清楚,，醒來時已是在這兒。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床上起來,，走至窗前慢慢推開——外頭是正午時分,，熱鬧的街道竟然是京城！

　　“怎么可能,！”她猛地探出半個身子張望,，朱墻黃琉璃的皇城已在很遠(yuǎn)的地方，“我出宮了,？我出宮了,！”

　　她收回身子，沒有時間細(xì)想便沖出房門,，這兒是客棧二樓沒錯,，從這看下去能看見小二正端著盤子上菜。

　　十七忍不住驚叫出聲：“我怎么在這里,！”

　　樓下吃飯的人們紛紛朝上看,，一陣指指點(diǎn)點(diǎn)后又有說有笑起來。突然隔壁客房的門被一把打開,，有人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她道：“你說你怎么在這里,？”

　　“朱頊元！”十七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道,，“是你讓人把我套進(jìn)麻袋里帶出來的,？你為什么這樣做！”

　　頊元與十七大眼瞪小眼,，他拿開她的手道：“你就這樣對你的恩人,？我可是千難萬難幫你完成出宮的心愿了，你怎么氣成這樣,？”

　　“完成心愿,？不是說好替你辦完事再出宮么！胡卉一事都沒辦完,，你居然把我弄出宮了,！你居心何在啊,！”十七氣得把他推進(jìn)房去,，轉(zhuǎn)手關(guān)上了門。

　　頊元笑著挑眉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守信嘛,?！?p>　　“現(xiàn)在是你不守信！”十七嚷道,。

　　“好,，胡卉一事，我是你的金主對不對,？”頊元把十七摁在座上道,，“那現(xiàn)下事情沒辦完，我這金主說什么讓你做什么你都得言聽計從,，對不對,？”

　　“打住，你是金主沒錯,，但后面那句言聽計從可就錯了,。”十七坐不住,，站起來俯視他道,，“你該不會心里打什么壞主意吧？”

　　“經(jīng)此一試,，我便知道你心里其實不想出宮了,。”他得意道,，“既然這樣,，你便陪我到濟(jì)州巡視河道，到了重陽節(jié)巡視完了便帶你回宮,?！?p>　　“濟(jì)州？”她氣得火冒三丈,，“和嬪現(xiàn)在有著身孕,，有人要害她，我不在的話怎么辦,？你什么也沒想過便帶我出宮,，倒是隨心所欲啊,！”

　　“父皇現(xiàn)在對她是非常上心的,，你就別慌了?！表溤贿呎f一邊換一身藤色長袍道,，“每日到父皇處稟報飲食一事我讓香兒接手了，倘若他問起來便說你到寶華殿為和嬪祈福了?！?p>　　“你還計劃得蠻周全?。　笔吆吆咭宦?，“皇上要是疑心,，到寶華殿處瞧一瞧便穿幫了，你還這樣淡定自若,？”

　　“說你腦子里是叉燒包吧,？”頊元瞥了十七一眼，兩手束著腰帶道,，“可能是你救了青菖一命,，她倒是很喜歡你，說是這幾日都在寶華殿,，父皇若問起便替你兜過去,。再說你以為父皇是閑嗎？八月底在鎮(zhèn)南一帶發(fā)洪水,，現(xiàn)下才報上朝廷,，百姓流離失所，父皇也是無暇理你,?！?p>　　十七稍稍安心，但還是憋著一口氣恨道：“那你帶我出宮便算了,，為什么要拿麻袋套住我呢,！”

　　“其實也沒別的原因……”頊元見十七有一瞬間松懈，借機(jī)跑出房間沖下樓去邊喊,，“就是想整你而已,！”

　　“朱頊元！”十七追出去,，“你給我站?。　?p>　　被頊元這樣一鬧,，十七煩擾的情緒也消散了許多,。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邊吵邊騎馬到濟(jì)州，倒也不覺得時間漫長,。

　　入夜,，兩人在山坡上停下，安頓好了馬匹又搭好了柴火架子,，烤著捕來的野雞吃,，吃飽喝足后,，又撿些枯樹枝生火取暖。

　　十七盤腿坐下,，手中逗弄著捕雞時撿來的小兔子,，它受了傷，十七不忍心吃掉它,，而那只小兔子也溫順的窩在她懷里,，偶爾動動長長的耳朵,。

　　“它親眼見證了你吃掉了與它同來的雞,，它都害怕的不行了，你還逗它不就更讓它怕嗎,？”頊元也坐在十七身旁,，“它心里鐵定在想，嘖嘖,，這傻子下一個該不會吃我吧,，等我咬她一口先下手為強(qiáng)?！?p>　　十七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兔子嗎,？你知道它怎么想？它不知道有多安靜可愛呢,，不像你整天說個不停,。”

　　“若不是你成天吵,，我能說個不停,？”頊元呢喃道，迎著山頭的晚風(fēng)躺下,，閉眼凝神,。

　　過了一陣子，十七喊了他一聲問道：“巡視河道不應(yīng)該是浩浩蕩蕩去的嗎,？你孤身一人上路不怕中了埋伏,？”

　　“是浩浩蕩蕩去的，不過他們先到了濟(jì)州罷了,?！彼犻_一只眼睛看著她，“你說我是孤身一人,，那你是什么,？鬼嗎？”

　　“對啊,，我就是女鬼啊,?！笔呖聪蜻h(yuǎn)處的繁星，嘆道,，“傳說是這種命格呢,，真是碰著誰，誰便死,?！?p>　　頊元微愣，隨后伸手把她下拉讓她躺下,，把她的頭摁在自己的臂彎里道：“世界上沒有人能長生,，每個人都有一死，是定數(shù),?！?p>　　十七想坐起來，奈何不了他力氣大,，便不逃脫了,，緩緩道：“可我不想你們死，但又不想你們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p>　　“如果你腦子里是饅頭便好了，一片空白,，自由自在,。”頊元想了想道,，“但你是叉燒包也成,，我把叉燒都吃掉，那你便不用煩惱了,?！?p>　　“欸！你怎么老想著吃??！”十七盯著他道。

　　他忽然一笑,，把她摟得更緊,，認(rèn)真道：“若你真是這種命格，也不怕,，我命硬,。”

　　九月的晚風(fēng)溫柔,，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吹散愁緒,，吹入心里似漫上舒暢的霧氣,，讓人不禁鼻子發(fā)酸。身邊的人閉著眼睛很安寧,，不論他有沒有入睡也讓人不忍去吵醒他,。他看上去清瘦，但胸膛卻結(jié)實溫暖,，她不愿在他臂彎里起來,，如同一頭扎進(jìn)美好夢境中，不敢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