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的燈火閃爍,暈黃的光芒照在長庚的側臉,,讓他那張略顯冰冷的臉柔和了幾分,。他睜開那似乎永遠半睡不醒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水鏡月,。
他說:“我知道你,?!?p> 他這話沒頭沒腦的,,水鏡月有些不明白,,看著他眨了眨眼。
長庚道:“我知道你很多事——大概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知道你手中‘月下’,,知道你臉上的面罩,也知道你那雙眼睛,?!?p> 他每說一句,,水鏡月的眼睛就幽黑一分,,最后如同黑色的琉璃一般。
他說的,,都是她深埋心底的秘密,,即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唐小惠也不曾了解,他卻那么輕易的說他知道,。
“當一個人很想知道另一個人的事,,總是能想到很多方法的?!遍L庚的聲音很平靜,,“我的確一直都跟著你,但我只是想阻止你回水鏡宮,。你救過我的命,,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赴死?!?p> 水鏡月笑了一下,,她覺得自己應該高興,可是卻覺得有些悲涼,。到頭來,,所有自己所愛和愛著自己的人都無動于衷,只有這么一個陌生人千方百計的來阻止她嗎,?雖然她回去了并不會死,,但或許,也差不多吧,。
水鏡月?lián)u搖頭,,道:“那是我自己的事?!?p> 長庚看向水鏡月的眼眸深邃,,嘴角挑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笑,卻讓水鏡月覺得有些憂傷,。他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念了一首詩: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阿月,,你的眼睛很漂亮,。”
水鏡月再怎么不通文墨,,詩經(jīng)也是念過的,,自然知道這詩是什么意思。最初的時候她還未反應過來,,后來想起他是什么意思,,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慢慢的燒起來——幸而有面罩擋著。
然后,那個踏馬天涯敢作敢為的月姑娘,,剛剛還在質問他有何目的的水鏡月,,扔下一句“好生休息”,落荒而逃了,。
她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即使是當年在閩南叢林中被漫山遍野的蛇蟲鼠蟻魑魅魍魎圍攻,也從未如此狼狽過,。
水鏡月難得的失眠了,,閉上眼睛,眼前總是時不時出現(xiàn)一個淺笑低吟的白衣男子,,輕輕的念著那首“南有喬木”,。
睡不著了,索性就不睡了,。
她坐在窗臺上,,看著天邊的明月,努力回想五年前踏平江南二十四水幫的情形,,努力回想是否曾有那么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努力回想自己當初是不是做了什么讓一個小男孩誤會的事,,可是,,最終仍舊一無所獲。她根本就不記得當初救出的那些孩子有幾個男孩幾個女孩,。
最后,,她放棄了?;蛟S,,所謂的喜歡原本就是無緣無故的。就像當初她喜歡上那個人,,不也僅僅是因為那不經(jīng)意間的驚鴻一瞥么,?
林晚風,風晚林,。這個名字突然闖進她的腦中的時候,,她有些愣神。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五年?為什么好像覺得過了一輩子那么久,?
當初她以為刻骨銘心的初戀,,如今回想起來,,似乎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難受呢。
只是,,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有些想要流淚而已。
***
天光蒙蒙亮的時候,,水鏡月起身,,準備去跟黃思南辭行,順便托他好好照顧長庚和阿杰,。沒曾想她剛剛背著包裹提著刀打開門,,就見黃思南身邊的藥童辛夷小跑著進了院子,見了她就道:“二小姐,,老師讓您過去一趟,。”辛夷是黃思南一年前收的弟子,,才十二歲,,天賦極好,性子沉靜,,卻有些孤僻,,難得如此慌張。
水鏡月問道:“出什么事了,?”
辛夷低著頭,,道:“是二小姐帶來的那位公子,病情惡化了……您過去看看吧,?!?p> 水鏡月一聽,立馬將包裹扔給辛夷,,轉個身就不見了,。
長庚房里的燈仍舊亮著,黃思南坐在床邊幫他把脈,,神色莫測,。阿杰站在他身后,眼睛紅紅的,,如臨大敵般的盯著他,。
水鏡月問道:“黃先生,他怎么樣,?”
黃思南看著她,,似乎有些為難。水鏡月見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長庚——面色蒼白,,嘴唇卻紅得滴血,。她微微皺眉,轉頭對阿杰道:“你先出去,?!?p> 阿杰扁著嘴,明顯的不愿意,。
水鏡月道:“不想你家公子死,,就出去?!?p> 阿杰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黃思南將長庚的手腕塞進被窩里,起身道:“二小姐,,這位公子看著像是走火入魔了,,但有些特別——他被自己的內(nèi)力給傷了?!?p> 水鏡月之前特地叮囑過黃思南,,長庚似乎有意隱瞞自己會武功一事,不要在人前提這事,,包括阿杰,。
水鏡月問道:“沒法治嗎?”
黃思南道:“二小姐見諒,,在下才疏學淺,,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他似乎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內(nèi)力,,我這次就算治好了,,下次還是會復發(fā)。而且,,他以前應該也受過這種傷,當時沒能及時治療,,留下了隱患,。他這傷若是想完全治好,得散了這一身功力才行,?!?p> 水鏡月想了想,道:“你先去配藥,,我再想想辦法,。”
黃思南點頭,,背上藥箱出去了,。
水鏡月坐在床邊,,將長庚的手從被窩里拿出來,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將一絲真氣探入他體內(nèi),。
水鏡月的真氣剛進去,就感覺到一股寒意,,阻力很大,,躁動不安。
水鏡月有些奇怪,,他的內(nèi)力很冷,,感覺像是極寒真氣??墒?,極寒真氣原本應該是最安靜的內(nèi)力,也是最不容易走火入魔的內(nèi)力,,為何他體內(nèi)的內(nèi)力卻如此紊亂呢,?難不成他竟是練了什么邪功嗎?
看癥狀不像是走火入魔,,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這內(nèi)力不是他自己的,。
水鏡月松開他的手,抬頭看他一眼,。
他在睡夢中也皺著眉頭,,不知是在做惡夢還是因為疼痛。他到底有什么煩憂,,竟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水鏡月嘆了一口氣,看著他那張白得有些慘淡的臉,,淡淡的笑了:“算你命大,,正巧碰上我了。我此生大概是再無緣紅塵了,,若是能救你一命,,即便是最后舍了十幾年的內(nèi)力,也是不錯的,。但愿你以后,,無論是報仇還是報恩,都別再這般執(zhí)著,,南方喬木不可棲,,就往北方看看,或者東方西方也行啊,,總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