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看在這一點,,他也打算如瑰云所愿放那虞槿和素楝離開,,原本他也不欲與他們?yōu)閿?,只是華琮交待了他,,他也只能暫時聽令,。
他看向瑰云,,她已將臉上的淚悄悄拭干,。他想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心甘情愿,。他又想起剛剛那個輕吻,,像是春天的玫瑰花瓣那樣芬芳馥郁。他想總有一天,,他的春天會再次到來,,四季變換從來都是不變的真理,不是嗎,?即便這是一場一廂情愿的美夢,,那也足夠讓他沉醉。
而另一邊,,素楝終于從那漫長的噩夢中醒來,。許是高燒才退,眼前霧蒙蒙一片并不看得真切,,那下意識地以為床邊那位是虞槿,,話還沒出來,眼淚先流了下來??赡且浑p溫柔的手帶著女子的芬芳,,不是虞槿,難道是瑰云,?
素楝掙扎著要起來,,她想看看瑰云是否安好。
“先不要動,?!辈⒉皇枪逶疲墒锹曇艉蒙煜?,“為什么每次見你,,你都是這樣躺著在。我以前曾央求父親給我生一個姐姐,,因為不想自己孤孤單單,。可是,,好像有個妹妹也不錯,。”她像是在和自己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素楝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是吳菡,,她曾經(jīng)羨慕和崇拜的吳家小姐吳菡。
“我好像比你大,?!彼亻洁炝艘痪洌瑓禽章犚娏诉@句話卻被逗笑了,。自從被帶到這里,這還是她第一次笑,。
“果然是你,,一點都不像死里逃生的人?!眳禽湛粗矍暗乃亻?,還是那個海島上無憂無慮的女孩子。而自己……不到三個月,,自己好像已經(jīng)過完了這一生,。她幽幽地看著素楝,陷入沉默。
“不過你比我厲害,,叫你姐姐也可以,。又是你救了我嗎?”素楝想起上一次見面是在她和珠珠去銀霞谷的路上,,是吳菡救了她,。在這里見到她真好,沒事就好,。素楝想到這兒,,不禁開心的咧嘴笑了?!拜战憬?,你不要傷心。雖然劉秀才,,哦不,,劉大哥不在了,但是你還有我啊,,對了,,你知道嗎……”有種傾訴叫他鄉(xiāng)遇故知,素楝將那日在桃帖居發(fā)生的事情,,以及珠珠,、大熊和劉阿婆的事情都一一告訴了吳菡。
吳菡仿佛是聽得入迷了,,依舊靜靜地不說話,。素楝有些累了,但是想來這吳菡也是被抓來的,,必是受了不少苦,。她想起來虞槿,心里瞬間充滿勇氣,,他一定會來救她的,。還有阿婆,阿婆要是回來看見她不在,,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找到她的,。她跟吳菡說不用擔心,到時候一準兒救你出去,。吳菡終于開了口,。“你怎么不問是誰將你安置在這里的,?”
“那也不用問,,既然不是你,,那就是虞大哥了?!彼亻π?,她想?yún)禽蘸退粯釉诖斯聠螣o依,想盡力給她點安慰,。
“你原本就是這么想的吧,。”吳菡終于又有了一絲笑意,,要是熾哥在,,她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素楝的心事被猜中了,,臉一下子紅了,。她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夢里虞槿一直在自己身邊,,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可是她又想到劉秀才已經(jīng)不在了,,自己這副模樣只會勾起吳菡的傷心往事。她緊緊反握住吳菡的手,,鄭重道,,“菡姐姐,你不要傷心,。我岑素楝保證一定將你安全帶出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好酒好菜的去祭拜劉大哥。對啦,,我還認識萬蜃樓的人,,上次去都沒吃到什么好吃的,下次我們就去那里整點酒菜也送給劉大哥嘗嘗,?!?p> 素楝一心安慰吳菡,完全忘記自己自身難保的處境,。
終于說得通了,,吳菡原本想素楝這丫頭怎么就卷進這是非之地了,自己是無可奈何,,可是她原本可以遠離這一切的——原來是進了那萬蜃樓,。但是看這樣子,她知道的并不多,,那就還好,。
她想著,,從懷中掏出了嬰璉,,那晶瑩剔透小小的玉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微微散著淺紫色的柔光。
素楝見狀忙去摸自己的脖子,,卻掏出了那塊小小的黑木符,。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脖子上的玉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塊木頭,?
“菡姐姐,,你知道這是誰的嗎?”素楝實在不記得這些天到底有誰來看過她,。吳菡接過那小小木塊仔細觀察,,她斷定這并不是普通的木牌,倒更像是護身符之類的,,一個身影立刻浮現(xiàn)在她腦海中,,是虞槿,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
“菡姐姐,,我的玉怎么會在你那里?還有你看看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你之前見過嗎,?”她看著那木牌說。
“我前幾天生病了,,有人覺得你這玉可以治病,,就摘過來給我了。幸好那日我救你時見過這玉,,知道是你的東西,,特來還給你。你脖子上的東西我就不知道了,??雌饋硐袷琴N身之物,想來旁人一般應該無從得見,?!彼荒芨嬖V素楝她所知道的事實。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那個醫(yī)圣虞槿今早來我這里借這塊玉,,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辦,有這塊玉眼睛才能看得見,。我不知道真假,,也不了解那人,故并沒有答應,,只想著先物歸原主,,借不借自然在你,。”吳菡正色道,,在這里,,她不敢再相信任何陌生人,“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然是幫你的,。只是如今我能做的也不多,我這條命怕是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值錢,?!彼f完苦笑了一下。
她曾想著要不要告訴素楝真相,。眼前的女孩曾經(jīng)憧憬著的劉秀才,,現(xiàn)在也為其哀痛的那個少年,早已經(jīng)在很久以前就不在了,,在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jīng)走了,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她自己至今不敢面對這個事實,,她實在無法想象那個少年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是不甘,?是憤怒,?抑或是害怕?
或者在他的最后一刻,,是否想起了她,。
然而最可恨的是她自己,這么多年,,她竟然認錯了人,,錯付了心。從他要去私塾任教,,從他開始對別的女子眉眼含笑,,從他刻意的對身邊每個人都虛與委蛇,從他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高傲,,從他嚷著要開桃帖居,,她才開始察覺到不對。
那不是她的少年,,也不是她的熾哥,。那是華琮,那是妖族丹粟王,,原來當他卸下偽裝,,竟連容顏也僅僅只有一絲相似,。
可恨的是她竟然沒發(fā)現(xiàn)。
后來華琮拼命向她解釋,,他肩負著家族重任,需要在這海島上建立情報機構,,而對每個女子以禮相待是其所受家教要求,。他這么忙碌,不過是為了能早日在這族中立功,,站穩(wěn)腳跟,,以后才能長久和她在一起:妖族必然不會輕易答應他娶一個人間女子。他刻意的討好是在委曲求全,,他偶爾流露的高傲那是王者的孤獨……
吳菡不想跟辯解,,她計較這些的前提是那個人是劉熾,而不是華琮,。如果不是劉熾,,這一切又與她何干?
她懷念她曾經(jīng)的少年,。
那個叫劉熾的少年,,和她一樣背負著家庭的重擔,但是他們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不愿忤逆長輩的要求,,卻依舊憧憬著做兩只閑云野鶴,。連他們的相遇也是那么與眾不同,那時她剛到海島不久,,父親便請了丁宿儒給她上課,。有一日她不想讀書,便裝病不見夫子,,在那蓮池旁喂魚,,卻見一個小男孩拿著書一邊走一邊往這邊走來。她很想提醒他前邊是水池,,但是話還來不及出口,,他就一頭摔進了那蓮池……
事后她才知道這是劉家的公子,今日第一次來,,父親親自許了他來跟這丁宿儒讀書,。那一日后連著幾天吳菡都不用去上學,原來這劉公子回去便生了大病,,夫子為了上課進度一致竟然連她的假也放了,。后來,他們隔著簾子同窗數(shù)載,,無話不談,。她清楚記得有一天下午劉熾笑著跟她說,,有一個秘密要告訴她。她以為她的小小心思被看穿,,少女的羞怯染紅了雙頰,。
可是劉熾?yún)s告訴他,相遇那一日掉進水池,,其實是他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躲那夫子。吳菡聽到這個,,哈哈大笑,,竟然忘了希望落空的尷尬,甚為暢快,,午后的時光從未如此愜意,。在那些剛剛到海島的日子,因為有這個略顯遲鈍卻總是出人意料的玩伴,,吳菡漸漸地忘記了什么叫鄉(xiāng)愁,。到后來母親的容顏早已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劉熾那略顯羞澀的笑容,。
只是后來,,劉熾被迫去科舉,年齡又大了,,二人不能總相見,,但一月也總能偷著見幾次。再后來劉熾父親去世,,家境一天不如一天,,父親便不讓他們再見面??墒呛鋈挥幸惶?,父親突然妥協(xié),自己終于獲得了見劉熾的自由,。她天真的以為父親終于想通了,,她覺得幸福近在咫尺。
可是,,她不知道,,她最開心的時候,就是他們天人永隔的時候,。這一點,,她至今也不能原諒自己。
她曾聽聞,大雁這種動物最為癡情,,雌雁雄雁從一而終,。若是其中醫(yī)治不幸亡故,剩下的一只孤雁,,到死也不會再找別的伴侶,。
她還曾聽說,那雪山上的最為兇狠的狼,,一生也只會擁有一個伴侶,,即使另一半離去,它也寧愿孤獨一生,。
她想自己連一只動物也比不上。她看看自己一身紅衣,,這是昨晚的嫁衣,。她除了死本已無路,但是素楝這玉卻陰差陽錯救了她一命,。
如今她也算是一命還一命了,,既然命不該絕,就應該做一點有用的事情,。
她要喚醒父親,,讓他不再繼續(xù)做那美夢;她要救出她的朋友,,眼前花一般的女孩不應該折在此處,,她手中還攥著這世上最美好的愛情;她還要找出殺害劉熾的兇手,,她要為那些死在華琮手中的人報仇,,她要讓所有冤屈的靈魂得到解放。
在這里待了這么久,,她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怕。
因為在她縱身跳下山崖的那一霎那,,吳菡就已經(jīng)死了,。
素楝啊,只愿你緊緊地握住自己所愛,,一刻也不要放開,。生死相依,也比生離死別好:世間幾多癡兒女,,惟愿相期無辜負,。她在心中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