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自投羅網(wǎng)
硬撐了三天,莫晗終于熬不住了,。但這一夜,,他雖然疲累至極,輾轉(zhuǎn)反側(cè)間仍然睡得極不安穩(wěn),。
他做了一個夢,,或者說,他被困在了這個夢中,。夢里的他回到了三年前,,那天他用茶迷昏了莫晴,決絕地獨自走上了令平靜生活分崩離析的路途,。
莫晗自負聰穎,,事實雖也的確如此,可他忽略了深宮爭斗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不是毫無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紙上談兵能應付得來的。他以為憑借他的能力,,至少能夠從皇后口中,、面色窺知哪怕一點點端倪,這樣他便可以推理出當年的來龍去脈,,可是沒想到他此去,,竟然連皇后和她身邊近侍的面都沒有見到。
等待他的,,是早已準備好的陷阱,。
那夜的莫晗仍舊一襲白衣,衣襟領口,、垂落的袖口和衣衫下擺逐漸暈染了青綠,,精細地繡著修竹,。他在湛涼的夜里負手立在寂靜的相思閣內(nèi)一處院落的庭院中央,抬頭仰望夜空,,濃云遮蓋下連一絲星光都難以落在眼中,。
院落四周的房頂上,屏住呼吸仔細聽去,,會有極微弱的窸窣聲響,,那是禁衛(wèi)埋伏在上面,全副武裝的甲胄偶爾與瓦片摩擦而出的細微聲響,。無星無月,,刀劍弓弩都涂上了喑啞的顏色,模糊在夜色的掩護中,,等待一聲令下后毫無反抗機會的絕地屠殺,。
莫晗此時倒更為平靜,耳邊響起的是與莫晴爭吵時的對話,。
莫晴聽過莫晗描述圣壽節(jié)夜里在相思閣的遭遇后便心生后怕——皇后甫一見到莫晗的面,,便恨不得除之后快,幸而莫晗趁著她心情煩亂,,用“孿生姐姐”的謊言騙得片刻平安,,拖到莫晴帶著沈然和曹烈以放迷煙的卑劣之法將他救出。而以后,,恐怕沒有這般容易了——那道懿旨,,別人不懂,知情者卻是一看便明白,,皇后擺明了只是想告訴莫晗,,他是皇室遺珠,想要知道身世真相可以,,只要他和“他的雙生姐姐”同來,。只是代價,恐怕便是沒命回去,。
“為了一個所謂真相不顧性命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誤,。莫晗,,你若敢赴皇后之約,損傷你自身一分一毫,,我定不認你這個愚蠢的弟弟,。”為了加強自己所言的嚴重性,,莫晴望著莫晗,,緩緩補充一句,。“我定與你,,再不往來,,恩斷情絕?!?p> 莫晗很少看到莫晴露出那樣嚴峻的表情,,所以他當時有些惶惑,他的阿晴,,怎么一夜之間,,變得這樣陌生??墒乾F(xiàn)在想來,,對于莫晴來說,他這樣一意孤行,,似乎才是變成了她不了解的人吧,。
只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已經(jīng)子夜時分,,雙方仍然僵持著,。莫晗跟埋伏著的皇宮禁衛(wèi)交談,想要與皇后見面,,可卻得不到回音,,嘗試突圍,又都被擋了下來,。
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起來,,眼中也不見了絲毫從容。以他的功夫,,都能覺察到兵力的布置,,說明對方?jīng)]有絲毫隱藏。而四方形的院落中三面大開圍堵一面這樣的布局,,近似戲耍一般對他的阻擋,,只能說明,他們真的在守株待兔甕中捉鱉,。他是自投羅網(wǎng)的一個餌,皇后恐怕是將他的話當了真,,想要用他引他的“孿生姐姐”和同黨前來,!
莫晗晃動了下在深秋寒意中凍僵的身體,臉色已然慘白,。
他的自負,,害死了自己,,恐怕還會害死莫晴。
一陣涼風拂動,,院子一角的一棵芙蓉樹枝葉間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莫晗兀自自責,沒有看見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最靈巧的夜鶯順著墻沿飄落,,掠到他身邊,。
“走!”
莫晗一驚回過神來,,只聽出是一道女聲,。他被那黑衣人拉住,跑出幾步,,原本他站著的地方已經(jīng)密布箭矢,。埋伏的禁衛(wèi)反應也極其迅速,瞬間已經(jīng)開弓射箭,,更有禁衛(wèi)借著箭雨掩護,,已經(jīng)跳下屋頂,向兩人的方向奔襲而來,。
黑衣人拔劍反擊,,更有另兩名黑衣人跳下圍墻助陣,那唯一沒有埋伏禁衛(wèi)的門墻上方亦有人彎弓放箭阻住圍擊,,一時間雙方竟然僵持住了,。
莫晗被女黑衣人拋到房檐上,立刻有人接應他躲到了射箭的黑衣人身后,,暫時脫離了危險,。而他在心驚肉跳間也終于松下一口氣。
雖然只是幾瞬工夫,,他也已經(jīng)辨出那名女黑衣人并不是莫晴,,想來能來此并且有能力救他的定是跟著張瀛來的沈潛的護衛(wèi),那女黑衣人武功高強,,必定是沈然無疑了,。
莫晗所料不錯,救他脫離危險之人便是沈然,。她功夫不俗,,救得莫晗后手上沒了拖累更是無所顧忌,連傷七八名著銀朱色官服的宮禁衛(wèi),,又拔起地上的箭矢灌注內(nèi)力拋甩而出,,連擊房檐上埋伏射箭的宮禁衛(wèi),箭陣因此亂了陣腳。
見情形不妙,,宮禁衛(wèi)箭陣后掠出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一柄秋水寒劍泓光四射,直逼沈然面門而來,,劍氣破空,,竟生生將她逼得后退了四五步,凝定了片刻,,立時纏斗在一處,。兩人武藝均極為出眾,男子大開大合,,氣勢如虹,,雖功力高過沈然,但她勝在靈巧多變,,短時間內(nèi)仍然勝負難分,。
見到男子出劍,宮禁衛(wèi)的箭陣立時停了,,黑衣人也停止放箭,,院中空地上的刀光劍影,極為絢爛奪目,。
此時云破月出,,莫晗目力不錯,正可看見男子身穿的官服上繡的魚龍銀線勾勒,,與旁人不同,,背上并未如旁人背著弓箭,而是一只形狀奇異的弩機,,大抵是這隊宮禁衛(wèi)的首領,。其人極為年輕,面貌俊秀至極,,一雙手更是秀致頎長,,長劍在手舞得虎虎生風。男子不過輕松旋身,,卻逼得沈然閃轉(zhuǎn)騰挪,,這般下去,不必長此以往,,沈然一旦體力不濟,,必然落于下風。
這種時候,,其實也顧不得君子道義了,。最初宮禁衛(wèi)埋伏用莫晗做餌的時候,,可從來沒講過禮儀道義,。莫晗看著沈然再次被吳聿珩逼得倒退幾步撞在木芙蓉樹上,,咬牙一把奪過身前黑衣人的弓箭。
清河書院是設了弓馬課程的,,只不過學生的心思都在科舉上,,邊關平定,多年無大規(guī)模戰(zhàn)事,,武舉不如文舉受到倚重,,所以大部分人不過應付了事。莫晴為了莫晗和張瀛強身健體,,卻是逼著兩人認真學過,,所以莫晗彎弓搭箭極為熟練。
此時沈然立在院落一角樹叢邊上,,吳聿珩卻是背對莫晗的方向站在院落中央,,宮禁衛(wèi)、黑衣人雙方要么屏息觀察,,要么受傷倒地,,全沒有人注意莫晗這樣看上去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之流。
黑衣人突然被奪弓猛然一驚,,正回頭看,,莫晗已然借著他側(cè)身讓開的角度拉滿弓弦,眼看羽箭幾乎已經(jīng)離弦,,他的手臂卻忽然狠狠抖了一下,,羽箭的角度便偏了,被吳聿珩察覺側(cè)踏一步,,輕巧避開,。那羽箭便射在青磚地上,恰卡在磚縫中,。
絕無僅有的大好機會被人破壞再不能有,,莫晗又驚又怒,回頭去看始作俑者,,那一身水綠衫裙,、青巾覆面的女子,不是莫晴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