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死,,我得活著,。
螢雪十八了,,我要回去娶她,。
當虞烈高高舉著鐵劍騰身飛在鐘離洪虎的頭頂上時,,他的心里就只有這么一個念想,,什么英雄,什么天下,什么雄圖霸業(yè)此時都與他無干,,他只想把眼前這人一劍洞穿,,因為此人阻了他回去見衛(wèi)大神醫(yī)的道路?;蛟S,,會有人笑他不自量力,或許,,會有人為此而感到不可思議,。
多年以后,中州一統(tǒng),,天下太平,,當軒轅王姬烈坐在九龍御床上,聳著肩膀,,捧著一枚綠玉種子發(fā)呆時,,撰寫《中州列國志》的史學家們則在大傷腦筋,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去書寫軒轅王在鐘離城上的舉動,,那無疑是愚蠢之極的,,縱然他可以殺了鐘離洪虎也難以做到全身而退,還會因此激起鐘離氏的怒火,??墒怯⒚黝V堑能庌@王怎會出錯呢?于是,,大史官薛無道捧著竹簡去拜訪了上右大夫刑洛,,得出了結(jié)論,軒轅王是神的使者,,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早就已經(jīng)預料到會有人出來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嗯,,事實便是如此,。
虞烈高飛在天。
大火鳥在城墻上橫沖直撞,。
所有人口瞪目呆的看著,,奴隸領(lǐng)主的身形在半空中拉成了一種怪異的姿式,既像飛翔的鳥兒,,又像是一張半彎的長弓,,他雙手握著劍柄,劍尖直指鐘離洪虎的頭心,。
鐘離洪虎顯然沒有料到虞烈竟敢孤劍獨闖,,他呆了一瞬,,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遲了,頭心上已是冷寒滲體,,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他不禁后悔為什么沒有戴著鐵盔,然而,,死亡已經(jīng)來臨,,容不得他多想,他拼命的挪動著不聽使喚的身體,,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頭頂,,卻被那鋸齒一樣的鐵劍插中了右肩,巨大的貫力從背后洶涌沖來,,鐵劍透胸而出,,他站不住腳,猛地撲倒在地,,虞烈順勢將他釘在了城墻上,,并騎在了他的背上,此刻的奴隸領(lǐng)主雙眼通紅如血,,猙獰的面容就像是從地獄里鉆出來的魔鬼,。
“天哪……”
白衣士子扶著老人站在土坡上,冷冽的寒風將他的衣襟扯得咧咧直響,,他卻無比震驚的看著城墻上,,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奴隸領(lǐng)主那血紅色的眼睛,,以及殘忍到了極致的眼神,。
“這,這,,這……”
老人在白衣士子的懷里醒來,,那張爬滿了皺紋的臉上盡是驚駭,干裂的嘴唇不住哆嗦,,語不成聲,。
而更遠一些的地方,有人剛剛從馬車里鉆出來,,恰好看到了這一幕,,那人披著錦衣寬袍,儒雅的面容上有著深深的疲憊與厭惡,,當看見虞烈高舉著鐵劍飛在天上時,,他的眼睛霍然一亮,嘴角彎起來,,不由自住地喃道:“當真是蒼天有眼,,你居然還活著啊,。”
“且,,且……”與虞烈間距十步之遙的鐘離洪福已經(jīng)拔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劍,,他顫抖著,,想要沖過去,,卻又不敢,或許,,他不知道該去幫誰,。
在這一刻,時間與空間凝結(jié),,天與地仿佛被禁錮了一般,,不論是城墻上的人還是城墻下的人都大張著嘴巴動彈不得。除了一人例外,,那便虞烈,。
“且慢,手下留情??!”
就在奴隸領(lǐng)主猛力拔出鐵劍,扯出一股鮮血,,正準備一劍剁掉鐘離洪虎的腦袋之時,,終于有人掙脫了那由極度恐懼所帶來的束縛,一柄長戟打橫探過來,,架住了虞烈的劍,,劍與戟相交,拉出一竄火花,,“滋啦滋啦”響個不停,。與此同時,一名黑甲騎士騎著馬沖上了城墻,,橫劍挑開甲士的長戟,,并一劍封住了虞烈的劍。
“二哥,,不可殺他,!”來騎穿著燕國制式的鐵甲,頭上戴著鐵盔,,盔縫里透著一雙漆黑的眼睛,。
這雙眼睛極其熟悉,奴隸領(lǐng)主睜著血色的眼睛,,狐疑的看著他:“燕,,燕武,?”
“二哥,是我,!”
來人正是燕武,,他翻下馬背,沖到虞烈身旁,,一把將虞烈拉起來,,然后死命的摟著奴隸領(lǐng)主的肩膀。燕武摟得是那么緊,,緊得虞烈都快喘不起氣來,。
“有我燕武在此,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我的二哥,!”
甲士們圍了上來,,燕武挺立在虞烈的身前,橫著手中長劍,,傲然的看著那一群引箭持戟的鐘離城守衛(wèi),。大火鳥在天上騰挪,它被狼牙箭逼離了城墻上空,。
“住,,住手。不,,不得放肆,!”趴在地上的鐘離洪虎噴出了一口血,裂著帶血的牙齒吼道,。
……
鐘離洪虎沒有死,,他只是被虞烈一劍洞穿了右肩,在得知隴山來的使者竟然便是燕武時,,身受重傷的鐘離洪虎選擇了緘默,,而沉默有時候便是一種暗許。他以身受重傷為名,,將鐘離城的事務暫時移交給了他的族弟鐘離洪福,。
當鐘離洪福從城主府出來時,他不由得扭頭向身后看去,,隔著重重疊疊的屋宇,,他仿佛看見了那位躺在床上的族兄嘴角的一絲笑意,按理說,,族兄理應心懷怨恨才是,,為什么卻還暗藏著笑容?莫非,,他早就知道隴山來的使者是燕武,,而他之所以激怒虞烈便是在等待武燕自己冒出來,?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釋了,,這樣一來,,既可對燕止云有個交待,也不至于令隴山燕氏懷恨在心,,并且,,還有可能替燕止云收籠隴山燕氏。唉,,鐘離氏身處夾縫之中,,并且暗存大志,,真是得步步為營,,甚至需要以身犯險,一步也不容錯啊,??磥恚逍忠膊⒎囚斆е叞?,切切不可小覬,!
長街空闊,鐘離洪福在街頭發(fā)了一會呆,,轉(zhuǎn)身登上馬車,,朝著城東行去。城東新起了一座臨時軍營,,燕京之虎與他的部下在那里稍事修整,,等到來日他們便會離開鐘離城,不管是去燕京還是去隴山都與鐘離氏無干,,也與他鐘離洪福無關(guān)了,,他所接到的命令只是護著虞烈,不使虞烈死在鐘離城下而已,。為此,,他曾做出最壞的打算,那便是刺殺自己的族兄制造混亂,,說不定虞烈會因此而逃脫一劫,,至于他自己,哈哈,,身為士者,,士為知己者死,天經(jīng)地義,。
馬車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車轱轆‘嘎吱,,嘎吱’的響著,坐在車里的鐘離洪福也隨著車身而搖晃,,他想,,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她又在想什么,?她想救虞烈,,卻不讓虞烈知道,這是小兒女的心態(tài)啊,,那么一個大人物,,居然也有此情懷?她可是雍容尊貴的天下第一大美女呀,,世人都需仰望她,,卻連她的腳尖都看不見,也不知虞烈那個莽夫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竟然得她青睞,!
不過,話說回來,,莫非,,她也料定燕武會來?要不然,,若是那個傻乎乎的燕京之虎當真跑去燕京城自投羅網(wǎng),,豈不是一切心機白廢?天下間真的有未卜先知嗎,?還是說大人物之間的較量往往都是隔著千山萬水重重云煙,?那么小人物呢?棋子一枚,?虞烈若是棋子,,那我鐘離洪福又何嘗不是?身處大爭之世,,誰又不是棋子,?君以棋盤賜我,我以棋道還之,。
馬車駛到城東軍營,。
鐘離洪福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一笑,,他還得替鐘離洪虎去拜訪燕武,,為那個正走在雍燕大道上的八侯子燕止云去獲取那一絲絲的可能。然而,當他來到軍營時,,燕武不在,,那位奴隸領(lǐng)主也不在。
等他從軍營里出來時,,軍營門口等著兩人,,一人身穿雪白的深衣,騎著一匹跛腳馬,,看樣子像是一名周游列國的士子,,另一人白發(fā)如雪,老得不成樣子,。
來這里的人只會有一個目的,,那便是來見燕京之虎。會是燕京來的人么,?還是那位天之驕女另有安排,?鐘離洪福命車夫?qū)ⅠR車停在軍營外的巷道里,把雕刻著牛與馬的車窗推開一條縫,,從縫隙里悄悄的打量著那兩人,。那個白衣士子神態(tài)悠閑,,一邊舉著小酒壺飲酒,,一邊東瞅瞅西看看,一幅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而那個老者就不同了,,他的神情極其焦急,不時的比手劃腳,,懇求著守衛(wèi)放他們進去,。
守衛(wèi)一直搖頭。
過了一會,,鐘離洪福正準備離開,,身后卻傳來一陣馬蹄聲,扭頭一看,,狹窄的巷子里駛來了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緩緩的駛過,開著車窗,,里面坐著個溫文儒雅的老者,。
看見此人,鐘離洪福心中一驚,,燕國的上右大夫殷庸,,他怎么會來到這里?
……
風從遠方吹來,,漫過一望無際的原野,,悄悄的浸襲著這道孤零零的小山坡,。雖說是凜冬季節(jié),又曾被大雪覆蓋,,然而,,一旦天色放晴,那些頑強的野草便又開始綻露它們的姿容,。
巍峨的城池聳立在不遠處,,像是一個沉默的巨人。兩匹黑馬在山坡上吃草,,輕輕的甩著尾巴,,虞烈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前的狗尾巴草在寒風中搖曳,,像是訴說著什么一樣,。燕武坐在他的旁邊,一瞬不瞬的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虞烈卻凝視著自己的掌心,,在那粗燥的手掌里臥著一枚玲瓏剔透的綠玉種子,哪怕沒有陽光的照耀,,它也仍然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很久,很久,,虞烈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是柔柔的看著它。
神態(tài)與姿式?jīng)]有任何一絲的變化,,若不是風掀起了他的頭發(fā),,他便與一座沒有生命的石雕無異,要不然,,那些順著草葉亂爬的螞蟻怎會爬上他的臉,?
風聲漸烈了,仿佛是在哭泣一般,,他卻聽不見,。燕武重重的拍著他的肩膀,眼里閃著淚花:“螢雪回衛(wèi)國了,,臨走之時,,讓我把它交給你。還有一句話,,此,,此生不再見。”
“此生不再見,?”
他回過頭來,,沖著燕武一笑,笑得很難看,。
“義父回來了嗎,?”他問,聲音黯啞,。
燕武愣了一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艱難的,,慢慢的點下頭:“二哥,,和我去隴山吧,我們都在等你,?!?p>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