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雪貓緣故
一枚銅錢赫然躺在亭中石桌的棋盤上,,在幽然的月色中閃著綠色光芒。
兩人不覺訝然一驚:那銅子所落之地,,正是方才凌玉炔冥思苦想不得破之處,。穩(wěn)穩(wěn)當當,分毫不差,。
“好棋啊好棋,,果真是妙!”林阮突然拍著手,,點頭連聲稱贊,。一旁的凌玉炔也微笑著,轉(zhuǎn)身望著離去的背影,,神色凜然,。
“先生可知這一步棋好在何處?妙在何方,?”凌玉炔收回目光,,悠悠然抿口茶,向白衣男子詢問道,。
林阮搖搖頭,,笑著道:“好在未知,妙在未知,!”
“哦,?這又是何意?”
林阮笑而不答,,抬手將自己白子推出去數(shù)枚,,又將凌玉炔黑子推出去數(shù)枚,道:“二皇子請看,!”
凌玉炔早已看到,,拿著茶盞的手便那樣停在半空,忘了動彈,。林阮方才占盡先機上風之壁壘,,轉(zhuǎn)眼間坍塌。各路門戶大開,,只需區(qū)區(qū)數(shù)步,,便可直搗主營。而自己這邊,,棄車保帥,,死傷無數(shù),眼看是兵敗如山倒,,卻有一支小隊悄然深入敵營……
“棋壇妙手”,,果然名不虛傳!
碎了。茶杯掉在地上的聲音在這月夜里聽得分明,。
“那么,,何為未知呢?”凌玉炔努力保持平靜,。
“二皇子可知,,這銅錢從何而來?”
“宮中雖是奢華富足,,金銀遍地,,可銅錢卻也不是少數(shù)?!?p> “不不不,,”林阮緩緩搖搖頭,拿起那枚綠色銅錢,,笑著遞給凌玉炔:“這并非宮中之錢,,也非天下之易貨之物。而是在下身上特制的‘飛錢’,,中厚緣薄,,犬牙差互,鋒若刀劍,。殿下想是認識的,。”
凌玉炔疑惑地接過,,細細端摩:“所以……”
“在下曾用此錢冒犯過公主,差點惹出大事,?!眲恿藙樱麖膽牙锬贸鰤K帕子,,猶豫一下,,又放進去,重新拿出一塊,,仔細將銅錢包好放入,。
“所行之目的未知,所幫之人未知,,所達之意未知,。”林阮抬首望望伸向遠處那條石徑,,意味深長道:“在下近日還是躲著些公主為好,。”
“怎么,先生怕錦寧不成,?”凌玉炔聽說了幾日前錦寧腿部受傷,,凌皇大發(fā)雷霆,將未央宮中仆人狠狠懲罰一通,。原不想是出自這位之手,。
“二皇子有所不知那!”林阮無奈搖搖頭苦笑道:“您這位皇妹,,可真是不能惹?。 边@是王景止神醫(yī)答應(yīng)為自己治療后,,痛心疾首的首要忠告,。
那冠醫(yī)居一鬧尚歷歷在目。
未央別了“望月亭”,,一路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后對自己從來不待見,,自己也懶得搭理她,,可她的三個子女中大皇子溫文謙雅,忠厚有禮,,對自己比親妹妹還是好,。錦靈雖與自己不和,無怪乎爭風吃醋,,大多時候卻最玩的來,,何況兩人均非狹隘之輩,幾天不見便沒什么事兒了,。
唯有這位二皇子,,自幼便是如此狠厲,數(shù)年未見,,越發(fā)的陰沉,。這人行事頗是低調(diào),平日相見亦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問安,,匆匆而去,,不動絲毫喜怒。當面兒一套背后一套,,一點都不喜歡,。
王府中一事她仍是耿耿于懷,好在沒有過多交集,,倒也能平常對待,。只是可惜,,畢竟是兄妹……
她又想到那位林姓男子,如此清風霽月之人,,功夫不在御風之下,,才學不敢說,出塵飄逸可與天下第一公子媲美,,卻是一襲華袍鎖漆匣,,竟不良于行。
可嘆可憐,,亦是可惜,!難得此人倒沒什么頹廢,反而異于常人之冷靜從容,。相見不過數(shù)次,,自己已是兩次舉手相助,也算盡點心,。那王景止心口不一,,說著不救不救,最后還是收下這個病人了,,這回清光下看他,,氣色倒是不錯,想是王御醫(yī)之勞,。
不過一碼歸一碼,。自己向來信奉以牙還牙,那一幣之仇可記得深呢,!此刻他也算幫自己解圍,,先記下了。順便給他提個醒,,否則還當自己好欺負,。
未央找了處水塘洗了手,邊走邊玩兒,,邊玩邊想,冷不防一個白影倏然由眼前掠過,,一頭扎進旁邊的林子,。未央先是一愣,而后一樂,,也扭身鉆了進去,。不一會兒又高興地出來,懷里抱著一個白球,,開心地逗著,。
不知誰養(yǎng)的貓,,此刻瑟縮在過度興奮的未央懷中,又驚又怕,,奮力掙扎,,“喵喵”的慘叫聲,在這月下分外滲人,。
這便是方才害自己被發(fā)現(xiàn)的罪魁禍首了,,還白白搭上一只雀兒的性命!
“哈哈,,現(xiàn)在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了,,”未央緊緊箍著它不老實的雙蹄,惡狠狠道:“再敢調(diào)皮就拔了你的皮,,拆了骨,,丟給我的追風果腹!”
奇怪的是,,這貓好似聽懂了般,,叫的更是慘,掙扎的愈加厲害了,,差點抓傷未央的手,,駭?shù)乃s緊安慰:“不丟不丟,逗你玩呢,,小心眼鬼,!”邊說邊騰出一只手不斷安撫:“你這貓,好似人家會吃你似的,。我家追風哪有這么沒出息,?虧的你還是只貓呢,羞是不羞……”
“貍?cè)幌嗳?,它可不知道羞與不羞,,”熟悉的聲音前邊響起,未央一抬頭就看到柱子后尉遲軒竹那張討厭的笑臉,,頓時惱著不理她,。
“喂,短短幾日,,你這人怎么變小器了,?”尉遲軒竹走過來拿扇子輕輕在她小小腦袋上一敲。
“尉遲軒竹,!”顧不得懷中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白貓,,未央隨手一扔,在又一聲凄厲的慘叫中惡狠狠撲向英武俊朗的少年,,那少年趕緊閃身避開,,卻在下一秒緊緊抱住怒氣沖沖的少女,。
“好了好了,我錯了,,未央妹妹恕罪,!恕罪!”
“你個笨蛋,,放手,!”未央使勁掐他。尉遲軒竹趕緊放開,,好言安慰:“妹妹,,我不是故意的,這不帶了好東西給你請罪嘛,,哎呦……”
未央狠狠踢了他一腳,,這才解了氣,而后趁他不注意,,一個移步將手中折扇搶來,,捂嘴笑道:“你這混蛋也開始附庸風雅了?刀劍不帶倒帶起扇子了,?”,,又環(huán)顧四周道:“帶了東西給我?什么,?在哪兒,?”
尉遲軒竹嘆口氣,指指角落中一臉幽怨傷心的白貓:“不在那兒么,!”
“就它,?”未央將扇子扔給他,哼哼道:“方才這畜牲可害苦了我,,誰稀罕誰要去,!你現(xiàn)在可是愈發(fā)膽兒肥了,隨便一只貓狗都能應(yīng)付我了,?”
尉遲軒竹將那貓抱起給她:“我什么時候應(yīng)付過你,?這貓可不是一般的畜牲,普天之下絕沒有能與其匹敵者,,能換千百個你那玉佩呢,!”
“哼哼,我便說嘛,!”未央用力箍著懷中白貓,冷冷笑道:“壞了我的東西,,拿只破貓就想打發(fā)了,?可有那好事呢,!”那貓不知是疼還是聽到說自個兒壞話,“喵喵”兩聲表示抗議,。
“瞧瞧,,還說不得你了,是吧,?”她拿指頭戳了戳它的腦門以示警告,,那貓不甘示弱,瞪著一雙黃色的眼睛,,很是不悅,。
尉遲軒竹忍俊不禁,輕輕摸了摸未央懷中的貓,,那貓竟然頗是受用地瞇瞇眼睛,,乖巧至極。陸御風再看看一臉氣鼓鼓的未央,,又不敢笑了,。他湊到她耳邊輕輕道:
“小央,你瞧瞧它的尾巴,?!?p> “偏不瞧,丑死了,!”看都沒看,,未央皺著眉頭脫口而出。尉遲軒竹笑而不語,,她只好又偷偷伸手摸了摸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心中一驚:“莫不是‘狗尾續(xù)貂’?”
“非也非也,,”陸御風搖搖頭神秘道:“乃是狗尾續(xù)狗尾,。”
未央不屑地撇撇嘴,,突然想到什么,,奇道:
“這難道便是傳言中的‘貓之九命,雖死而生’,?可……這是什么怪物,,貓兒的尾是如此之短么?”大驚之下,,未央竟語無倫次了,。
宮里也是養(yǎng)貓兒的,尤其是糧倉庫廐,,何況將軍府老太太那只老“佛爺”自幼陪她長大,,早已是熟之又熟,。這只畜牲幾乎具有了貓之一切特性,只是尾處細摸之下,,有數(shù)節(jié)銜縫處,,雖是年月日久,痕跡頗淡,,可瞞不了自己的手,,若菲尉遲軒竹提醒,自己倒真是走了眼,。
“這是雪貓,,昆侖山巔神獸?!蔽具t軒竹開口道,。
“雪貓?”
“不錯,。昆侖仙山,,自古之有。這雪貓便是生于絕頂雪域之靈獸,。生性兇猛,,狡詐多疑。其形似貍貓,,卻有貍之不可達的靈性,,好在尾短,倒讓人易于分辨,。雪貓可驅(qū)邪之穢,,避蟲之惡,最要緊的是,,江湖中練功之人一旦不慎走火入魔,,性情大變心智全無,得此靈貓相助便可恢復,。是以多少年來,,無數(shù)人千方百計趕赴昆侖,只盼見之一面,,只可惜……”
“只可惜尋不得山,,到不得地,縱避過昆侖群獸達頂,,茫茫雪原中哪里覓得這天地同一色的雪貓,?”
“不錯。”尉遲軒竹高興道:“小央冰雪聰明,,一猜便是,。你將它放宮里,百米外鼠蛇蟲獸絕不可肆虐,。所以它有多珍貴你曉得了吧?我可沒有應(yīng)付你吧,?”
未央抿嘴輕笑,,下意識將這雪貓抱緊在胸前,可嘴上仍是不饒道:“誰知道呢,,反正是你一面之詞……明兒我叫王爺爺瞧瞧去,,真的倒也罷了,若是哄我,,哼哼,,你自己瞧著辦!”
尉遲軒竹拍著胸脯道:“你且去看,,若是假的,,我給你騎大馬,從這里走回未央宮去,!”
“先別說大話,,”未央道看著他:“既是如此難得,你是怎么弄來的,?”
尉遲軒竹負手得意地揚揚眉:“我?guī)煾缚墒敲鹛煜碌摹饔蛞坏丁?,是他送我的!?p> 未央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那個破衣舊衫,,背著一把刀數(shù)月不說一句話的江湖怪人,,是以點點頭:“他哪兒得的?”
“這可說來話長了,!”尉遲軒竹看她將那雪貓抱得太緊,,趕緊道:“此貓如何得來并不清楚,只知自幼為人所養(yǎng),,是以少了幾分兇惡,,多了幾分靈性。師父得此頗費些周折,,本想著春日里沒趕上你生辰,,這次拿個貴物也算賠禮,沒想到禮未賠罪倒先得……妹妹,,這東西兇著呢,,你快別勒死了他。”
“兇,?”未央看看懷里這個只會手腳不安分,、兇狠瞪人的貓,啞然失笑,。
尉遲軒竹嘆氣道:“那是因為我日日拿了你贈的香包給它嗅,,拿了你的小像給它看,早識得你了,??汕f小心,這東西兇起來毫不含糊,,連人都敢吃……當然,,它不會傷你,他人別惹它就行,?!?p> 一聽吃人,未央身體還是不由一哆嗦,,可又覺得它冷著臉確實可愛至極,,何況如此有靈性,竟認得自己,。那也難怪方才自己抓它時開始頗是兇猛,,可一會兒便極是溫順。
沒想到這只雪球般的小鬼還有這樣的來歷,,未央拍拍雪貓的腦袋,,以示友好,卻被那貓傲嬌躲了過去,。誰知未央不怒反樂,,高興抱著那貓邊向榭絡(luò)閣邊走邊道:“不愧是我未央的貓,就該有這脾氣,!走,,我們吃東西去……咦,你吃什么,?老鼠,?魚干?還是蟲子,?還有雞呢……”
陸御風搖搖頭苦笑道:“你就別管啦,,雪貓只吃自己捉的東西,別人給的是無論如何不肯瞧的,?!?p> 那雪貓竟同意般“喵喵”兩聲,,樂的未央在它背上直蹭。
尉遲軒竹又道:“這東西和追風可是有仇,,你來將軍府可千萬別帶它,。”
“追風又欺負人家啦,?”
“嘿嘿,,”尉遲軒竹表情古怪道:“不是追風欺負它,是它將人家神武大將軍欺負的差點瞎了一只眼……當然,,現(xiàn)在并無大礙……不過這幾日老是兇吠,,滿府找這畜牲報仇呢!”
未央聽了,,對這看似溫順的東西更是敬畏,畢竟,,追風是咬死過三匹狼的啊,,那神武大將軍豈是浪得虛名!
“還有如此一出那,!”未央咯咯笑道:“小壞貓,,都敢欺負我們追風了……”
那雪貓聽到“追風”二字,又是一通胡亂叫,,未央?yún)s聽出了得意,,陪它玩了好久才慢慢吞吞到了榭絡(luò)閣。凝香早在門口看著了,,見她們回來趕緊派人通知錦榮和凌墨堯去,。
皓月當空,銀輝一瀉千里,。星辰稀疏,,閃耀著神秘光芒。暖歌融融,,籠罩一切姹紫嫣紅,。榭絡(luò)閣明眸皓齒的青娥來來往往,隱隱聽的一些話兒飛散在空氣中:
“哎,,你說這貓該叫什么名,?”
“額……它以前叫‘鬼魅’。捕獵時根本看不清身形,,它是師父的好幫手”
“鬼魅,?難聽死了……”
“那你再想一個?!?p> “嗯……通體雪白,,就叫雪球吧,!”
“……”
尉遲軒竹待在很晚才走,凝香二話不說叫了太醫(yī)院及嬤嬤為其檢查身體,、頭發(fā),、口腔、指甲……未央宮的婢女帶了不少出來,,早已對榭絡(luò)閣熟悉,,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幫著收拾。
那只白貓里里外外被洗了好多次,,好在這家伙頗是喜水,,有未央看著還算配合。最后在為其修剪指甲時,,大怒抓傷數(shù)人跳窗逃之夭夭,,其兇其狠其身段讓所有人吃了一驚。凝香心有余悸,,不讓未央留這畜牲在寢宮,,未央偷偷將它來歷告她,又保證絕不會傷害自己,,這才不情不愿勉強同意,。
眾人離去后,未央叫了兩聲便立刻有個小腦袋從屋梁上探出頭來,。
“吶,,”她指指一邊追風以前的小窩向它努努嘴。那雪貓竟然會意,,敏捷一躍便從房梁上下來,,大搖大擺走向那個鋪滿錦被的床。
它走到邊上仔細嗅了好久,,謹慎地試探數(shù)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放心躺下,只是瞪著一雙黃色的眼睛,,時刻警惕,。未央咯咯笑了好一會兒,見它并無搭理之意,,才安心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