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約而至
白雪中的會穎城,,純凈得象一個白色襁褓中的嬰兒,,整個城池裹著銀裝,安靜而安詳,。
閭丘漸坐在車廂里,,閉著眼睛,仔細聆聽著,。
車窗外,,車輪輾過積雪時發(fā)出“吱吱”的聲響,細雪撲打車篷時則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樹枝輕劃車轅,,則是“咄咄”的音響。
這些聲音,,仿佛都是他七年來未曾謀面的故交好友,,今日再次聚集他的心頭,做客到訪,。
它們或盤踞,,或席坐,或淺吟,,或低唱,,一如沈雙在世時,每年初雪之日的那一場如約而至,。
幾絲雪線卷著冷意撲開廂簾,,閭丘漸將身上的水貂短裘裹緊一些。
這是一條舊時路,,閭丘漸的車沿著這條舊時路緩緩行去,,雪地上兩條車轍蜿蜒向前,探尋著什么,,舊日種種跟隨在兩條車轍之后,,在閭丘漸腦海中逶迤而出。
不用睜眼,不用挑簾而望,,他也知道,,轉(zhuǎn)過彎就要進入秋涼館所在的街道了。
七年前,,他在那條街道走過無數(shù)次,。
那是一條讓他每一次走在上面,心情瑰美亮麗的街道,。
它有一個同樣瑰美亮麗的名字——彩虹街,。
馬車忽然停了,默王挑簾看時,,秋涼館竟已到了,。
七年前每走一步都會牽動他心情的彩虹街,今日竟已無知無覺地走到盡頭,。
空中的細雪被午后的陽光,,照得晶瑩通透,像一根根銀針,,斜飛向大地,。
一如七年前的每一次迎候,站在門口恭候閭丘漸的依然是高軒,,前總管高伯的兒子,。
這個小伙子已經(jīng)從多年前端茶遞水的小廝,成長為今日的秋涼館總管,,卻依然如沈雙身前那樣,,在秋涼館門口親迎閭丘漸。
默王的馬車還未停穩(wěn),,高軒已經(jīng)殷勤迎上,,手中撐開的杏黃絹傘如菊花盛放。閭丘漸被黃絹傘遮著,,一路引入,。
高軒已悄悄退下,默王忍不住一陣發(fā)愣,。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引到了沈雙的書房。
沈雙的書房位于秋涼館后院,,是沈雙生前用來讀書和招待貴賓的地方,,而對這里最熟悉的人,除了沈雙本人之外,,莫過于閭丘漸,。
隨著沈雙的去世,這間房就沉寂了下來,再沒有客人來過這里,,沈鹿呦自己也幾乎不進來,,只有負責(zé)灑掃的仆人隔三岔五地做一次清掃。
閭丘漸一直都是秋涼館的貴賓,,沈雙生前,,他進出沈雙書房甚至無需通傳,沈雙過世之后,,他也同樣再未踏入過這里,。
今日忽然重新回到這間書房,閭丘漸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房里很暖,,默王摘了身上的水貂裘衣,定了定神,,開始打量起這間書房,。
屋內(nèi)的擺設(shè)布置,依舊保持著沈雙生前的樣子,,幾乎原樣未動,。
細泥火爐砌在房中央,可以看到紅紅的火舌被悶在爐蓋下妖嬈地舞蹈,。
一面大窗框出窗外白雪,,和中庭開著的紅梅。
沿墻一壁是書架,,上面陳列著沈雙生前最心愛的書籍,、器物。
另一壁有一張窄榻,,是供沈雙讀書疲倦時小憩的,,榻上臥著一只淺灰色老狐,淡藍色的眼珠幽幽流轉(zhuǎn),。
秋涼館有不少人曾經(jīng)被這只灰狐嚇到,,因為它太像一只活狐貍了!
沈雙生前頑劣起來,,會抱著這只灰狐到前廳唬人,。
他狡猾地忽悠人說,這是他豢養(yǎng)的一只寵物,。
每每這樣嚇??腿藭r,沈雙總會悄悄地,,朝不遠處的閭丘漸睒睒眼睛,,閭丘漸則趕緊將臉別開一邊,,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以免使得沈雙的表演穿幫,。
被沈雙嚇唬的很多客人,,都曾經(jīng)把沈雙的話當(dāng)真過。
好幾次,,一屋子人,,除了沈雙和閭丘漸,全被這只灰狐貍嚇壞了,,一溜煙地跑光了,。
膽小的一口氣就跑回了家,膽大的也已經(jīng)跑到了院子里,,是身后傳來的沈雙和閭丘漸的放聲大笑,,才讓他們停下腳步。
后來,,人們漸漸知道了,,這只灰狐貍是死的。于是大家開始圍著它鑒賞起來,,并嘖嘖稱奇,。
這只已經(jīng)死去的灰狐貍,不僅毛發(fā)光潔,,渾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處傷口,!
人們對此驚訝不已。
沒有傷口,,這只狐貍是怎樣被捕獲的呢,?
還有人則好奇于,這整只灰狐,,是怎樣被加工成現(xiàn)在恍如活著的樣子的......
面對這所有疑問和詢問,,沈雙全都笑而不答,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而這只灰狐的來歷,,除了沈雙,就只有閭丘漸才知道了,。
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而今,卻只有閭丘漸一個人知道了,。
閭丘漸望著灰狐貍,,不由心中一黯。
沈雙生前總說,,這是一只見證過故事的狐貍,因此不忍將它開堂剖肚。而是尋來能工巧匠,,將這只死去的灰狐小心地,、一點點地掏空。又用高級藥材,、精細工藝進行多次加工,。
眼球也用藥水做了精心泡制,然后重新鑲?cè)?。竟使整個灰狐儼然活著一般,,就連那流光幽幽的淡藍色眼球,都像會動一樣,。
若不是抱在懷中感到重量極輕,,只怕很難發(fā)現(xiàn)這是一只死狐的秘密。
閭丘漸知道,,沈雙生前的很多夜晚,,就是這只灰狐貍陪伴在側(cè)。很多時候,,沈雙甚至是抱著這只灰狐入睡的,。
今日,在沈雙這間書房,,閭丘漸再見這只灰狐,,心里很想也抱一抱,卻還是忍住了,。
閭丘漸這樣大致看過一遍沈雙的書房后,,判斷整間書房,該是只有棋案被動過,。
棋案以前在火爐后側(cè)方不遠,,現(xiàn)在被移動到了墻角。案上的棋盤空空的,,那里本該有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才對,。
最后一盤棋,他和沈雙出事那天,,他們一邊下棋,,一邊說話。
沈雙當(dāng)時說的每一句他都記得,。
他也同樣記得,,自己當(dāng)時對沈雙說的每一句話。
閭丘漸看著空空的棋盤正自出神,,猛然覺到身后的門開了,。
閭丘漸回過頭,,正迎上沈鹿呦柔若春水的一瞥。
沈鹿呦今天一身素錦,,白衣勝雪,,長發(fā)如水。
倚門而立的她,,宛如一朵繁盛的白牡丹,,悠游自在,艷光照人,。
沈鹿呦的裙裾,、袖褶,層層疊疊,。陽光從窗櫳處透入,,照耀著她衣裙上銀色的繡絲。
陽光和銀絲閃閃爍爍,,恰似沈鹿呦善睞的明眸,,在流轉(zhuǎn)生波。
仿佛是被門外的陽光晃到了眼,,閭丘漸瞇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