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城,,下潘,。
疏勒城作為一座西域要道上的大鎮(zhèn),常住人口超過了五萬,,再加行來去往的客商和暫居者,,疏勒城的人口在八萬左右,。當然,疏勒城無法與長安城那樣人口過百萬的大都市相比,,但在這西域絲路道兒上,,也算一座重鎮(zhèn),。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高低貴賤的分別,。而上潘和下潘,,便成了區(qū)分疏勒城中人的高低貴賤的兩個地方。
上潘,,酒樓林里,、客棧臨街、店鋪貨物琳瑯滿目,,除了沿街耍雜的,,還有賭場和青樓之類的高級娛樂場所。上潘,,是有錢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下潘,低矮的土窩棚,,逼仄的街道坑坑洼洼,,當然,在清晨時分也經(jīng)常聽到絲竹之聲和吟唱的聲音,,但卻是沿街叫賣的藝人練習而已,,也能聽到哼哼哈哈練拳腳的聲音,也多是靠力氣吃飯的師傅們鍛煉身體,,總之,,下潘,三教九流,,各色各樣的人都存在。
天邊的夕陽似乎是即將跌落下高山的人,,使勁掙扎著一樣憋紅了臉,。在夕陽的照射下,李無解的身子拉出一條長長的人影,。李無解正背著手,,哼唧著某種奇怪的調兒行走在下潘的某處還算寬闊的街巷上。
“無解,,等等我,!”李無解正走著,后面有一個清脆動聽的聲音叫了一聲,。
李無解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師姐郭小雨了,因為在外邊的時候,,為了遮掩身份,,大家從來不會稱呼師弟師妹之類。
李無解回頭一瞧,只見郭小雨一路小追著趕來,,在夕陽的襯托下,,很是耀眼。
“喲,,哪里來的仙女在叫我?。 崩顭o解公鴨嗓子響起,。
沿街的院落里一些人聽到郭小雨脆甜的聲音,,直覺如畫眉鳥兒歌唱一般動聽,停下手中的活兒猶自等待再聆聽幾聲呢,,卻陡然聽到了李無解的聲音,,直覺氣氛頓失,紛紛搖頭晃腦,,然后該干嘛的依舊干嘛,。
“德行!”追上來的郭小雨白了李無解一眼,。
李無解嘿嘿一笑,,伴著郭小雨一路說笑著,往所住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中時,,師兄弟除了大師兄外都已經(jīng)回來了。眾人都樂呵呵地敘說著日常所見,。
過了整整六年,,很多人都變了,正在飯桌后端坐著的謝師父鬢角的頭發(fā)隱約可見灰白,,看著眼前的眾弟子,,臉上全是慈祥的笑容。
正在端飯的郭楞子倒是更加壯實了,,要進屋不只要低頭,,甚至還要側身,不然會卡在那低矮的門框里,。
二賴子倒是顯得不再那么滑稽了,,但是不知道從小因為營養(yǎng)不良還是怎么,反正此刻的發(fā)育不怎么盡如人意,,瘦削而矮小,。二師兄楚懷玉依舊白凈而風度翩翩的模樣;三師兄張志遠倒是開朗了許多,。
“師父,,飯菜都端完了!”郭楞子端著最后一個菜進來后,,跟謝師父說道。
“再等等你大師兄,!估計快到了!”正說著,,就聽見院門咯吱一響,,眾人都瞧著屋子門,果然不一會兒,,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進來了,。
一瞧,正是上潘是當街耍流氓被郭小雨打了一巴掌的那個中年男子,。
“大師兄,,快入座,我都餓壞了,!”二賴子叫了起來,。
“哎,哎,,就來,!”王霑說著,趕緊到屋角的一個盆里洗了洗臉,,再抬頭時,,只見中年男子不見了,換城了一個眉眼英俊,,一股英武之氣的年輕男子,。
“大師兄!”郭小雨朝著王霑笑笑,。
“嗯,!吃飯!”王霑說著,,來到位之上坐定,拿起筷子看了眼謝師父,。
“動筷子吧,!”謝師父開口道。
只聽見謝師父話音剛落,,幾雙筷子就刷刷刷地在盤盞間舞動起來,,那情形,似是戰(zhàn)場廝殺的戰(zhàn)士舞出的刀光劍影,。當然,,除了謝師父和郭小雨吃得較為文雅外,,王霑也不再像往日一般同幾個師弟搶吃的,瞧著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謝師父瞧著桌面上幾個師兄弟廝殺的場面,,如一個老人看著子孫繞膝一樣,內(nèi)心里滿是歡喜,。不過瞧著那表情,,怎么都是一副養(yǎng)著一窩半大的豬仔的豬倌看到搶食吃的豬仔后的欣慰模樣。
而當謝師父在看到王霑心不在焉的模樣時,,不覺皺了皺眉眉頭,,那模樣,又仿佛是豬倌兒看到了一只生病了的小豬一樣,,內(nèi)心也跟著低落起來,。
“都好幾天了!看來等吃完飯了跟小霑好好談談,!”謝師父想了想,,便專心吃起飯來。
幾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迅速地將桌上所有的飯食都搶完了,,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二賴子更直接,,甚至拿著半個饅頭把所有碟盤都擦了一遍。
吃完飯,,眾人正要收拾碗筷離開,,謝師父叫住了王霑和李無解。
“你們兩個跟我來,,我有話說,!”謝師父說完,走進了里間,。
李無解和王霑對望一眼,,跟著走了進去。
進了里間,,謝師父正盤腿坐在炕沿兒上,,瞧著二人,指了指地上的長凳,,示意二人坐下說話,。
“師父!這是今天的,!”王霑并沒有立即坐著,,而是從懷間掏出了一個錢袋子,,交給了謝師父。
“嗯,!”謝師父順手接過,,放在了一旁。
等王霑坐定之后,,謝師父這才又開口道:“小霑啊,,我看最近幾天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能跟師父說說發(fā)生什么事情嗎,?”
李無解一聽是大師兄的事情,,也是盯著王霑。
“師父,,我……”王霑抬頭看著師父,,想說又不知道怎么說,不覺有些支吾,。原來,,王霑年歲漸長,如今也早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齡,,只是一直以來在謝師父這里,,不曾接觸過太多外人,對男女之事也不是太在意,。但就在半月前,,王霑在大街上游逛時,見幾個地痞正在調戲一對賣唱的父女,。王霑路見不平,,打跑了地痞,搭救了父女二人,。剛好都住在下潘,,王霑幫著攙扶著女孩的盲父一道兒回來了,自此之后便認識了,。熟絡起來后,,接觸的多了,在王霑的內(nèi)心里從此多了一絲情愫,,懵懂的愛意已經(jīng)萌生了,。
只是,礙于自己的身份,,一直不曾向女孩說明自己的職業(yè)。而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女孩的父親似乎覺得王霑為人不錯,,有意招為女婿,,不過想要見見王霑口中的師父。這卻讓王霑犯難了,。
“有什么事兒你說吧,?”謝師父一看王霑面露難色,寬慰道,,“咱們雖說是師徒,,但更勝父子!有什么事盡管說,,不要隱瞞,!”
“是啊,師兄,!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說吧,?”李無解也在一旁開口道。
王霑聽了,,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看著謝師父說道:“師父,難道我們就一輩子做賊嗎,?”
謝師父一聽,,臉色陡變,李無解也是緊張起來,,看著師父,。
“哎,該來的總會來,!”謝師父仰起頭,,長嘆一聲,再低頭時,,卻是滿臉苦澀,。
“小霑,說說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終于,王霑把內(nèi)心的苦悶都倒了出來,,言辭間,,那種不敢告訴喜歡的姑娘自己是做什么的,不敢想象未來會是怎樣的苦澀溢于言表,。
謝師父聽著,,緊抿著嘴唇。
李無解也是一臉茫然,,“是啊,,自己上輩子是個偷兒,,這輩子還是個偷兒,難道真的就只做個偷兒,?”
王霑說完了,,低著頭,不敢看師父,。
“哎,!你們下去吧,讓我一個人想想,!”謝師父低著頭,,啞著聲說道。
“師父,!我……”王霑看到師父這么痛苦的樣子,,不覺為難起來。
“沒事,!”謝師父抬起頭來,,微笑著看了一眼王霑,“我只是想一些問題,,等我想明白了,,就好了!”
李無解看了,,起來拉著師兄的胳膊便走了出去,。
……
一夜無話,當?shù)诙盏奶枦_地平線,,越過院墻照射下來時,,李無解正跟一幫師兄在院子里練功。
其實,,眾位師兄弟里,,除了二賴子一人是從市井中生長起來的,其余師兄弟都有各自的出身,。大師兄自小習武,,勤練不輟;二師兄書畫雙絕,,智慧超人,;三師兄似乎身負血海深仇,但卻從不提起自己的過去,;至于郭楞子兄妹,,似乎是謝師父友人的后代,郭楞子天賦異稟力大無窮,倒是和他妹妹郭小雨似乎并不是一個父母生出來的一樣,。
咯吱一聲,,堂屋的門開了,謝師父走了出來,。
“師父早!”
……
所有人都如往常一樣跟師父打招呼,,只是王霑在打招呼的時候有些不自然,。
“早!”謝師父微笑著跟所有人打完招呼,,便吩咐道:“吃完早飯都出去吧,!嗯……無解和小霑到時候陪我走走!”
……
上潘的大街上,,謝師父背著手走在前面,,王霑和李無解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溜達著,。
“你們說,,這些來來往往的人,一生追求,,都為了什么?。俊蓖蝗?,謝師父看著大街上絡繹不絕的人群,,問了一句。
“為了生活吧,!”王霑看著眼前的場景,,回答道。
“是,,也不是,!”謝師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老祖宗說過,,世之熙熙,皆為利來,,世之攘攘,,皆為利往?!闭f著,,回頭頭來,看著兩個徒弟,“天下人但凡奔來去往,,最終都逃不過一個‘利’字,!”
王霑有些茫然,李無解倒是點點頭,。
“只是,,這‘利’,有大利,,也有小利,;有利己的,也有利人的,。但終歸,,都是為了讓我們的生活有意義啊?!?p> “以前師父錯了,!”謝師父深情地望著自己的兩位徒弟,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
王霑和李無解聽了,,都一臉疑惑地望著。
“以前師父以為,,只要讓你們活下去就可以了,!所以才選擇了這條最輕便的路??墒?,人活著,卻不只有一種活法,,而是還有千種萬種活法的,!是讓你們選擇自己的活法的時候了!”
“師父……”王霑和李無解齊齊叫了一聲,。
謝師父搖頭止住了二人要的說話,,“以前是師父眼界太狹窄,總想著活下去活下去,,可是,,人,不只是活下去那么簡單,,還要活動有意義,,就像小霑為了自己心愛的人,要活得光明正大,,也就問心無愧了,!這樣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所以我想了一宿,,我們盜……”
正說著,,突然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來,三人抬頭一看,,只見兩匹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邊軍校尉正一邊揮著馬鞭大叫著快讓開,一邊急急地從奔馳著,。而后面,,是一陣亂哄哄的百姓。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謝師父拉住一個奔跑的人。
“烽火告急,!”那人吼了一聲,,又急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