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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百萬坦然喝了口茶,,微笑道:“這位梁鐵公,,聽上去是位人物?!?p> “算不上,,在趙家抓過和想抓的眾多奸人當中,梁鐵公只算是末流,,義父對他念念不忘,,是因為私仇。我們從小就聽義父說過此事,,他曾經(jīng)有一個親生的兒子,,五六歲那年被梁鐵公害死,后來梁鐵公被太監(jiān)收買,,助紂為虐,,又做了不少壞事,。據(jù)說在斷藤峽自焚而死,可義父從來不信,,經(jīng)常叮囑我們在辦案的時候小心留意,,一有線索就告訴他??上?,線索有了,他老人家卻已不在人世,?!?p> 何百萬面不改色,站在一邊的何五瘋子道:“我最討厭太監(jiān),,這個梁鐵公追隨太監(jiān),,肯定不是好人?!?p> 何百萬瞥了一眼兒子,,“胡公子給錦衣衛(wèi)辦事,在他面前,,不要提太監(jiān),。”
何五瘋子歪著身子打量胡桂揚,,“你跟太監(jiān)關(guān)系好,?”
“還行吧,比不上你父親,?!?p> “我爹可不認識太監(jiān)?!焙挝瀵傋右恢睕]聽懂胡桂揚在說誰,。
何百萬向兒子揮手,“你出去吧,,別在這里礙事,。”
“我不走,,我要看著這小子,,總覺得他配不上姐姐。而且我不會礙事,,就站在這里不吱聲,。”何五瘋子閉嘴,用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胡桂揚,。
何百萬拿這個兒子沒辦法,,拱手道:“犬子自小失教,請胡公子莫要在意,?!?p> “不在意,?!焙饟P知道與老狐貍打交道有多難,身子稍稍前傾,,“義父以為梁鐵公還會再與太監(jiān)聯(lián)系,,沒想到閣下真是能忍,直到義父去世,,才肯現(xiàn)身,。”
“你認準了我是梁鐵公,?”何百萬笑問,。
“你的容貌與義父的描述不太一樣,初次見面時,,我還沒有完全認出來,,但是你說自己名叫百萬卻沒有百萬家資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p> “唉,老毛病了,,總愛拿名字開個玩笑,。我記得自己沒對趙瑛說過這些,他竟然了若指掌,,看來真是在我身上下過不少功夫,。”
何五瘋子聽糊涂了,,忍不住開口:“爹,,你們在說什么?這個梁鐵公又是誰,?”
何百萬不理兒子,,“并非我有意隱瞞,梁鐵公也不是我的真名,,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p> 何百萬就這么承認了,,胡桂揚反而有點意外,,“你又出來干嘛?以為義父不在,,就沒人能抓你了,?趙家四十位義子,個個都視你為仇敵,?!?p>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到四十位了吧?!?p> 三哥,、六哥先后遇害,今晚不知會不會再有事情發(fā)生,,絕子校尉正在分崩離析,,胡桂揚沒法反駁,所以他笑了,,“咱們這是干嘛呢,?你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你主動送上門,,我也主動送上門,明明互有所求,,卻都拐彎抹角,,何不省些力氣,有話直說呢,?”
“好啊,,那就直說。胡公子打算什么時候娶我的女兒,?”
胡桂揚沉默一會,,“等我確信自己還能多活幾年的時候,你也不想女兒一出嫁就守寡吧,?”
兩人同時沉默,,同時大笑,同時起身,,同時作揖,。
“爽快,胡公子今夜就在舍下留宿吧,,明日咱們再議婚期,。”
“今夜即是佳期,況又你情我愿,,何必推到明日,?”
“老夫只此一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不能說嫁就嫁,,總得明媒正娶,準備些嫁妝,,還要通知親戚……”
何五瘋子插口道:“爹,,咱家哪來的親戚?”
何百萬淡淡地說:“人人都有親戚,,平時不來往,,遇到嫁女兒這種大事,,無論如何也要登門祝賀一下的,。”
胡桂揚此次登門太突然,,何百萬需要與同伙商量一下,,才能給出回答,何五瘋子聽不懂,,胡桂揚卻明白得很,,“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叨擾一晚,?!?p> “甚好,胡公子今晚就在犬子房中暫歇吧,。鳳兒,,再去拿一套被褥?!?p> 何五瘋子這才明白“犬子”就是自己,,“不行,家里空房這么多,,讓他住柴房,、廚房,實在不行,,讓他住姐姐房里吧,。”
“亂說,,快去,。”何百萬喝了一聲,何五瘋子不情不愿地轉(zhuǎn)身走開,。
胡桂揚來到香案前,,沖三清像拜了兩拜,“神仙,,我要去睡覺了,,求你件事,保佑趙家兄弟今夜平平安安,,不要出意外,。”
他這些話是說給身邊人聽的,,何百萬笑道:“如今不比從前啦,,滿天神佛各管一片,不是自己的地盤,,法力再強說的也不算,。”
“如此說來,,神佛與凡人沒什么區(qū)別,,也要你爭我奪?!?p> “呵呵,,怎么說呢,好比朝中的大官,,或者宮中的權(quán)宦,,爭權(quán)奪勢就沒斷過,可底下的人能怎么辦,?能靠上一個是一個,,總比無依無靠強。神佛地位更高,,我等凡人唯有跪拜,,偶爾仰視一下,哪怕求得一位小神的幫助,,也能如魚得水,,心想事成,至于其它事情,,不必問,、不可問、不需問,?!?p> 胡桂揚抬手指著何百萬,,笑道:“等親戚們來齊了,咱們一定得好好聊聊,?!?p> “當然?!?p> 何五瘋子回來了,,何百萬拱手相送。
何瘋子住在一間小屋里,,炕占了一半,,兩套被褥已經(jīng)鋪好,一左一右,,相隔盡可能遠些,。
“你睡那邊,我睡這邊,,晚上不許打呼嚕,,不許磨牙,不許說夢話,?!?p> “放心,除了夢中殺人,,我沒有別的毛病?!?p> “好,。嗯?夢中殺人,?”
“你爹親口說的,,他算命準不準?”
“有時準,,有時不準……你敢殺我,,我就揍你?!焙挝瀵傋訐]揮拳頭,。
胡桂揚脫掉鞋子,不脫衣服,,上炕躺下,,默默想著心事。
炕的另一邊,,何五瘋子也躺下了,,輾轉(zhuǎn)反側(cè),,好像這不是自己的臥室,“問你件事,?!?p> “嗯?!?p> “我究竟姓何還是姓梁,?”
“問你爹去?!?p> “我覺得他不會說實話,,一定拿話繞我?!?p> “我們兄弟四十人,,都是孤兒,被義父帶到北京,,一律姓胡,,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本姓是什么,不也活得好好的,?想這些干嘛,,起碼你的名字是真實的,不用再改,?!?p> “說得有理?!焙挝瀵傋邮媪丝跉?,躺了一會又道:“我還是覺得你配不上我姐姐?!?p> 胡桂揚坐起來,,相熟的人很多,能相信的卻沒有幾個,,就連三九弟胡桂大,,他也要有所隱瞞,反而是這個認識不久的五瘋子,,讓他覺得可以相信,,“咱們聊聊?!?p> 何五瘋子也坐起來,,“聊聊?!?p> 屋子里的燈早已熄滅,,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身影。
“你相信鬼神嗎,?”胡桂揚問,。
“當然相信,我和姐姐的武功就是神仙教的,?!?p> “神仙長什么模樣?”
“身量高高,、胡子長長,、袖子大大、眉毛飛飛……”何五瘋子顯然背熟過一套話,,張嘴就來,。
“神仙叫什么?”
“師父,,他讓我們叫他師父,。”
“他說自己是神仙,?”
“這倒沒有,,我爹說的,而且不用他說,,師父飛來飛去,,不是神仙誰能做到?”
胡桂揚不愿爭辯這種事,,問道:“你爹平時跟誰來往比較多,?”
“你不問姐姐的事嗎?”
“現(xiàn)在不急,,以后再問?!?p> “我爹不怎么跟人來往,,來的人都是為了算命?!?p> “就沒有一個人經(jīng)常來嗎,?”
“挑糞的每天早晨來一趟,送水的每三天一趟,,但是都不進院,,哦,賣菜的薛六叔有時候會來,,父親倒是愿意跟他見面,,一聊就是半天,。”
“薛六住哪,?”
“不遠,,就在北邊的神木廠大街,火神廟附近,?!?p> 胡桂揚對那個地方稍有印象,離得確實不遠,,就在城外,,無需進城,“嗯……反正睡不著覺,,你想出去玩嗎,?”
“想,我知道一個地方,,晚上聚賭,,人不少,現(xiàn)在正當時……”
“賭錢沒意思,,咱們玩?zhèn)€別的,。”
“你說,?!焙挝瀵傋优d致來了。
“你爹會算命,,其實我也會,,我算出你爹今晚會出門,你想知道自己姓什么,,跟蹤他或許能知道答案,。”
“我爹從來不在晚上出門,?!?p> “想打賭嗎?”
一聽到“賭”字,,何五瘋子坐起來,,“賭……七兩六錢銀子,我就這么多了,?!?p> “賭錢沒意思,咱們賭‘十天’,?!?p> “十天,?”
“誰輸了,誰就給對方當十天仆人,,讓干嘛干嘛,。”
“嘿,,這個有意思,,那你輸定了,一到天黑,,我爹連大門都不出,。”
“好,,咱們現(xiàn)在就去看看,。”
兩人同時下炕穿鞋,,胡桂揚道:“不要出聲,。”
“當然,,我爹要是知道我這時還不睡,,非讓姐姐揍我不可?!?p> 兩人輕輕推門而出,,何五瘋子帶路,悄悄繞到何百萬的住處,。
里面的燈還亮著,,能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何五瘋子低聲笑道:“你輸了,?!?p> “今晚還沒過去呢,只要天亮之前你爹出門,,都算我贏,。”
“也對,,那咱們就在這里等著?!焙挝瀵傋涌繅菑澭玖?,雙手撐膝,看樣子能堅持許久,。
胡桂揚站在何五瘋子身后,,確信何百萬一定會出門,。
這一站就是多半個時辰,何五瘋子時不時發(fā)出低低的笑聲,。
臥房里的燈滅了,,何五瘋子小聲道:“怎么樣,還等嗎,?”
“等,。”
沒多久,,房門開了,,何百萬真的走出來,緩步走到院墻下,,仰頭望著空中的明月,,片刻之后,突然直直地升起來,,像紙片一樣升到半空中,,越墻而出,消失不見,。
墻下,,何五瘋子張大了嘴,罵了一句臟話,,“我爹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