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ㄇ笫詹厍笸扑])
何五瘋子躺在臨時搭建的床鋪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干脆坐起來,,“胡桂揚?”
“嗯,?”隔著不遠,,胡桂揚也沒睡著。
“他真不是我親爹,?”
“不是,。”
“那我該怎么稱呼他,?何百萬,,還是繼續(xù)叫爹,?”
“隨你喜歡,。”
“什么意思,?”
“怎么稱呼都行,,你若是覺得他平時不錯,感念他的養(yǎng)育之恩,,稱呼不用變,,如果覺得從小到大沒受過他的恩,甚至受過不少苦頭,,那就直呼其名,,叫他何百萬?!?p> “有道理,。”何五瘋子重新躺下,,喃喃自語:“要說養(yǎng)育之恩,,還真感覺不出來,除了吃穿,,他什么事情都不管,,我上面本來還有三個哥哥,一個淹死,、一個燒死,、一個摔死,他都不在乎,,大哥不小心掉進河里,,別人下水去救,,他就在岸上看著——對,就叫他何百萬,??墒沁@幾年來,他對我和姐姐確實不錯,,我在外面惹禍,,他不打也不罵,賭錢欠債,,他都給償還……”
說著說著,,何五瘋子竟然睡著了。
胡桂揚平時一入夜就犯困,,今天卻怎么都沒法入睡,,他倒是希望快些進入夢境,或許能夠再想起一些往事,。
何三姐并非知無不言,,對某些事情總是一語帶過。
將睡未睡,,外面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何五瘋子仍在呼呼大睡,胡桂揚一下子坐起來,,他正在逃亡,,對任何異常都比較敏感。
敲門聲又響了兩下,,像是風吹瓦片落在了地上,。
“誰?”胡桂揚低聲問,。
“楊三哥哥,?”
胡桂揚一愣,楊三兒是何三姐兒的化名,,突然加上“哥哥”兩字,,很是詭異,起床下地,,來到門口,,捏著嗓子,用更低的聲音問道:“你是,?”
外面?zhèn)鱽硪宦曒p笑,,“好兄弟,快開門,,我有好事找你,?!?p> “主人在休息,我不開門,?!?p> “真是不識好歹,楊三哥哥,,是榴兒姐姐請你過去,。”
外面的人是任榴兒的一名丫環(huán),,胡桂揚馬上明白過來,,覺得十分好笑,嘴上仍裝糊涂,,“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才三更而已,,良辰美景,,怎可虛度?榴兒姐姐請你吃酒,?!?p> “吃酒也該請主人?!?p> “楊三哥哥,榴兒姐姐今晚只請你一個人,?!?p> “我可沒錢?!?p> “嘻嘻,,榴兒姐姐不要你的錢,你若能哄她開心,,沒準還能白得幾兩銀子呢,。”
“幾兩不行,,我要三百兩,。”
外面的人愣了一會,,隨后罵道:“真是個呆子,,白瞎一副好皮囊,想要三百兩,,到你主人床上要去,,也不撒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腳步聲遠去,,胡桂揚竊笑不已,隨后又有一點失落,,“堂堂楊公子,,居然不如身邊的一名隨從受歡迎,真是……”
胡桂揚躡手躡腳地往回去,,突然覺得不對,,止步抬頭,一片漆黑中,,隱約看見有人站在樓上,,似乎在向自己招手。
這可不好回應,,萬一看差了,,上面根本沒有人,或是會錯了意,,對方只是出來看一眼,,胡桂揚的舉動很可能會遭到嘲笑。
“寧可被笑,?!焙饟P暗道,悄悄往樓上走去,,行至一半,,忽聽樓下的何五瘋子大叫一聲,嚇得他腿都有點發(fā)軟,,站在樓梯上不敢再動,。
樓上的何三姐兒小聲道:“五弟睡得沉,沒人碰他,,不會醒的,。”
起碼這真是何三姐兒在邀請他上樓,,胡桂揚松了口氣,,加快腳步上樓,“剛才外面有人找你,?!?p> “我聽到了?!?p> 胡桂揚有點不好意思,,“抱歉,我胡說了一通?!?p> “沒有,,你回應得很好啊,三百兩銀子把她嚇退了,??伤烤篂槭裁凑埼疫^去,是不是咱們的真實身份暴露了,?”
何三姐兒畢竟極少出門,,說起往事的時候頭頭是道,在別的事情就比較單純了,。
胡桂揚撓撓頭,,“應該不會,她請你過去是為了……為了……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吧,?”
“像是煙花之地,。”
“嗯,?!?p> 胡桂揚站在樓梯口,何三姐兒站在門口,,隔著好幾步,,同時陷入沉默。
“我選這里,,是因為魚龍混雜,,不會受到關注?!焙饟P解釋道,,馬上又補充道:“我雖然住在附近,但是從沒來過這里,。”
何三姐兒輕笑一聲,,胡桂揚有些惱火,,還有幾分后悔,對方并未提問,,自己實在沒必要多嘴多舌,。
“想必那邊不會再來打擾了,你還有事嗎,?”胡桂揚問,。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胡桂揚對此已有考慮,“眼下形勢混亂,,但是已有脈絡可尋,。妖狐等諸多亂象都與聞氏有關,谷中仙如果沒死,,或許也已藏身京城,,找到他,一切問題都可破解,?!?p> “可是咱們一點線索也沒有,還要防著追捕,?!?p> “妖狐被抓,東廠與錦衣衛(wèi)獲益最多,,其次是我的那些兄弟,,這些人很可能與聞氏勾結。反之,,倒霉的人是西廠汪直和前府袁彬,。明天我就想辦法與他們取得聯(lián)系,只憑咱們自己是沒法查案的,,必須借助這兩人的勢力,。”
“嗯,,你想得周到,。”
“還有你父親,,他對聞氏顯然還有更多了解,,等我站穩(wěn)腳跟,先要找他,?!?p> “到時候我們姐弟可以幫忙?!?p> “如此最好,,但是——”
“胡公子無需在意,父親當年從斷藤峽偷偷帶走五人,,將我們撫養(yǎng)長大只是為了查找神子,,其中并無多少親情?!?p> 胡桂揚放心了,,“何百萬頂多算是知情者與中間人,只要他愿意幫我找出谷中仙,其它事情并不重要,?!?p> “你要注意安全?!?p> “放心,,我對京城很熟?!?p> “你的那些兄弟們也很熟,。”
“這個……就只能碰運氣了,?!?p> “不只是趙家義子,還有錦衣衛(wèi)和東廠,,以及聞氏弟子,,不乏一等一的高手?!?p> 胡桂揚苦笑道:“只好寄希望于我是祖神之子了,。”
“虛妄終是虛妄,,平時相信無傷大雅,,危急時刻是救不了你的?!?p> “你的意思是……”
“天機術你已經(jīng)見過了,,或可作為防身之用?!?p> “天機術出神入化,,能學會當然最好,可是來不及吧,?”
“無妨,,學會一點是一點?!?p> 腳步窸窣,,何三姐兒走近幾步,伸手遞過來一件東西,,“天機術一半靠武功,一半靠器械,,太復雜的你還用不得,,我這里有一只煙雨盒,一次能齊射三十枚細針,可用三次,,操作比較簡單,,你拿去防身。記住,,十步之內使用最佳,,最遠不可超過三十步?!?p> 胡桂揚小心地接過盒子,,不敢亂動。
“這里有皮索,,可以綁在手臂上,,這里有機關,向上一扳即可,,能扳三次,,別太用力,一次扳到頭的話,,里面的細針就都射出去了,。因為隔著衣袖,所以你要多練練,,摸準位置,,別傷著自己?!?p> 盒子不大,,胡桂揚試了幾次就明白了,“天機術都要依賴器械,?”
“無一例外,。”
“那你要帶多少機關???”
“最多的時候我會帶十件,所以要穿寬大的袍服,,而且不敢隨便出門,,如果是在自己家中,可以布置得更多一些,?!?p> 胡桂揚明白了,怪不得何三姐兒此前只能留在小跨院里,,換下原來的衣服之后,,多出來的東西裝了一只大包袱,,而聞氏子弟無不是寬袍大袖,聞不見還帶著一頭驢,,驢背上馱著的包裹里顯然暗藏機關,。
即便如此,天機術仍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地方,,胡桂揚知道自己還沒學到那一步,,所以也不多問,只是笑道:“身上帶那么多東西,,很累吧,?”
“當然,所以要以武功為根基,。待會你去讓五弟教你火神訣,。”
胡桂揚搖頭,,“他說了,,那是神仙傳授的武功,必須有什么仙體才行,?!?p> “我教你兩句話,趁五弟說夢話的時候,,你背出來,,他就會接下去?!?p> “這樣也行,?”胡桂揚想不到還有這種學武功的方法。
“嗯,,小時候我們兩個各得傳授,,師父不準我們互授法門,我就是這樣偷學來的,?!?p> 何家姐弟的師父也是一位來歷不明的奇人,胡桂揚問過,,可他們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記得那是一位來去無蹤的神秘老者。
“好,,我試試,。你不能直接教我嗎?”
“五弟傳授的效果會更好,?!焙稳銉簺]做更多解釋,,繼續(xù)道:“‘皇皇火威,天地之殤,。’就這兩句,,每次不要貪多,,記住十句左右就夠了,一定要記牢,,默默背誦,,不必出聲,但要動嘴,?!?p> “我要是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到時候再說,總之先要背熟,?!?p> “好吧?!焙饟P練過武功,,雖然不太刻苦,在兄弟們當中也能排在中上,,義父請來的所有武師都強調“練”這個字,,一年到頭風雨無阻,姿勢稍有不對就挨打,,從來沒有火神訣這么易學的,,只需要背誦而已。
何三姐兒退后幾步,,“如今不比從前,,多學一點天機術,你的安全就會增加一分,?!?p> 胡桂揚稍稍臉紅,“性命攸關,,我不會再偷懶,。”
“嗯,,堅持住,。”
胡桂揚忍不住了,,“在祭神峰上你就對我說過這句話,,究竟要堅持什么,?”
何三姐兒沉默了一會,“首先,,要堅持活下去,。”
她沒說“其次”,,轉身要回臥房,。
胡桂揚又問道:“你記得咱們的真實姓名嗎?”
“孰為真,?孰為假,?對現(xiàn)在的你我來說,胡桂揚,、何三姐兒就是真,。”
胡桂揚轉身下樓,,坐在床鋪上發(fā)了一會呆,,不遠處的何五瘋子又在嘀嘀咕咕。
“皇皇火威,,天地之殤,。”胡桂揚說出這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