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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五蟲每次自我介紹時都要解釋一句,，“蟲子的蟲，我就是一條不起眼的小蟲,。大爺上車,，慢著點兒,。去哪兒？通州,，好咧,。”

　　今天來的客人比較特別,，不等他開口,，對方先來一句：“張五臣？”

　　這個名字讓張五蟲心里咯噔一聲,，臉色立刻變了,，鐵塔似的一個漢子，頓時矮下去半頭,，“客官……從哪聽說這個名字的,？”

　　“拉我們?nèi)ド衲緩S胡同?！?p>　　“那是南城外……客官可是公差,？”張五蟲一定要問個明白,。

　　“我姓胡,，叫胡桂揚。放心,，今天不是來抓你的,，就是要坐趟你的車?！?p>　　尋找張五臣就是胡桂揚向汪直尋求的幫助,，汪直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派人稍一詢問就打聽到了此人的下落,，效率之高,，是胡桂揚苦尋十日也比不了的。

　　“只是坐車,？”張五蟲不太相信,。

　　“有時間的話，還想跟你聊聊，你要是愿意,，可以現(xiàn)在就聊,。”

　　周圍都是等活兒的同行,，張五蟲絕不想在這里與幾名陌生人談起往事,，“上車吧?！?p>　　胡桂揚和袁茂跳上車,，張五蟲呆呆地站了一會，到前面駕車,，一路上心事重重,，過城門時險些沖撞了官兵，挨了一頓訓(xùn)斥,。

　　到了神木廠大街,，張五蟲扭身向車廂里問道：“到了，停在哪,？”

　　“火神廟,。”

　　車停下之后,，袁茂下車,，徑去找人，胡桂揚邀請車夫上來交談,。

　　張五蟲一腿支地,，一腿上車，半個屁股坐下,，不等對方開口,，先搶著解釋：“你是錦衣衛(wèi)吧？跟你說,，自從十年前出獄之后,，我一直靠趕車為生，偶爾喝頓小酒兒,，跟從前的朋友一點往來都沒有,。”

　　“從前的朋友,？”胡桂揚沒穿官服,，瓦楞帽、青布衣衫,，與普通百姓無異,。

　　“就是那個……梁鐵公,。”這個名字對張五蟲就像是一句咒語,，他一下子顯得蒼老許多,。

　　“跟我聊聊這個梁鐵公吧?！?p>　　“你真是錦衣衛(wèi),？”

　　胡桂揚點點頭。

　　“可我已經(jīng)跟你們說過許多次了,，自從被抓之后,，我再也沒見過他，已經(jīng)二十年了吧,，真的,，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睆埼逑x言辭懇切,，希望能取得對方的信任。

　　“我就是想了解從前的梁鐵公,，你跟他合作過一段時間,，說說你的印象，梁鐵公是個什么樣的人,？性格,、為人、想法這一類的,?！?p>　　張五蟲非常驚訝，他在錦衣衛(wèi)獄里待了近十年,，受過多次拷問,，卻從來沒有人提過這樣的問題。

　　“二十年,，我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

　　“正好,，我就要你對他最深的印象?！?p>　　張五蟲沒法再拒絕,，想了一會，說：“他是個了不起的騙子,，當(dāng)初說過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自己被他說得五迷三道,，只要是他讓做的事情，我從不拒絕,，就連殺人這種事情都變得平淡無奇……”

　　張五蟲打了一個哆嗦,，他現(xiàn)在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車夫，對從前的自己感到陌生而恐懼,。

　　“這是梁鐵公的本事,，還有呢？”

　　“他……交往極廣,，什么人都認(rèn)識,，只要是件東西，哪怕是個剛出生的孩子,，他都能在一兩天內(nèi)找到買主,，但他從來不給我介紹，我只知道他帶走東西,，然后帶回銀子,。”

　　“嗯,，你知道他會武功嗎,？”

　　“武功？不可能,，梁鐵公身子弱,，一點不像高人，所以才要找我當(dāng)傀儡,?！睆埼逑x挺直腰板，即使老了,，也剩幾分氣勢,。

　　“法術(shù)呢？”

　　“那他會的不少,，都是騙人的,，我學(xué)過一些，套路都一樣：先打聽哪家有糾紛,，然后找到其中一方,，以利誘之，再后就是派我出馬,，有人暗中相助,，我的法術(shù)看上去就會特別真，成功除妖之后,，領(lǐng)取一大筆銀子,?？墒倾y子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總說要用于結(jié)交朋友,、打聽消息，只肯分給我一點兒……”

　　何百萬的本事越來越大,，甚至插手皇宮里的“糾紛”,，胡桂揚不由得心生敬佩，就連他也被何百萬迷惑過,，以為那只是一名迷信鬼神的普通算命先生,。

　　“差不多就是這些?！睆埼逑x長嘆一聲,，他實在不愿意回憶往事，對梁鐵公,，他是既憎恨,，又羨慕，忍不住問道：“你在找他的下落,？”

　　“嗯,。”胡桂揚掏出一塊銀子,，遠(yuǎn)遠(yuǎn)多于車錢,，放在車廂上，用手一撐,，跳了出去,。

　　張五蟲立刻將銀子抓在手中，換上純熟的笑臉,，“謝大爺?shù)馁p,。”

　　張五蟲走出兩步,，又轉(zhuǎn)回來,，“或許是我多嘴，但我覺得,，想找梁鐵公,，就去有糾紛的地方，打得越厲害,、越熱鬧,，越可能有他摻和?！?p>　　“謝謝,，你的提醒很有幫助?！焙饟P笑道,。

　　這個人一點不像錦衣衛(wèi)，張五蟲膽子大了一些,，“如果你能抓到梁鐵公……算了,，我是什么人？早該將他忘得干干凈凈,?！?p>　　“我可以替你帶句話?！?p>　　張五蟲一愣,，呆呆地站了一會，說：“那就麻煩胡大爺告訴他……告訴他……張五娃記得他梁石蛋兒,?！?p>　　張五蟲趕車走了，渾身前所未有地輕松,。

　　“梁石彈兒,。”胡桂揚念叨這個名,，忍不住笑了,。

　　袁茂從火神廟里走出來，“他們又換地方了,，跟我來,。”

　　在神木廠大街另一條小巷里,，袁茂帶著胡桂揚進(jìn)了一戶人家,。

　　年輕的長老鄧海升住在這里，見到來客并沒有驚訝,，請進(jìn)屋子里,，倒上茶水，“我真是個蠢貨,，整個五行教里,，就沒有一個聰明人，竟然被一個算命先生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唉,。”

　　五行教屬于秘密教派,，但是從來不與朝廷對抗,，因此多年來不受打擊,。五位教主，或者叫“把頭兒”,，去年被妖狐暗殺,，使得五行教陷入混亂，猜疑不斷,，再加上何百萬巧妙的煽風(fēng)點火,，他們無意中成為“妖狐”的幫兇，正是他們不斷傳遞的信息,，使得宮里越發(fā)確信所謂的“祖神之子”確有其事,。

　　胡桂揚來這里不是為了安慰鄧海升，“你們的確挺蠢,?！?p>　　鄧海升看著胡桂揚。

　　“我也挺蠢,，明知他是義父的仇人,，竟然連抓他的想法都沒有?！焙饟P笑著嘆了口氣,，“還能怎么辦呢？蠢貨只好湊一堆,，看看能否斗過聰明人,。”

　　鄧海升大笑,，“有理,，來，以茶代酒,，蠢貨敬蠢貨一杯,。”

　　三人都喝了口茶水,，鄧海升正色道：“五行教悔恨莫及,，只要能抓住何百萬，我們愿意全力配合,。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胡校尉此前也看到了，我們五行教人數(shù)雖多,，大都是工匠出身,，沒什么高手。”

　　“你就是高手啊,?！焙饟P笑道。

　　“我,？”鄧海升苦笑著搖頭,，“別開玩笑了,，要說拳腳棍棒,，我的確會幾下，可是碰到聞氏那樣的高手,，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你是造火藥的高手,，當(dāng)初在趙宅的那一下,，引起多大轟動?！?p>　　鄧海升臉紅了,，那次爆炸正是他對何百萬最大的幫助，令胡桂揚越發(fā)受到關(guān)注,，也讓“祖神之子”愈顯真實可信,。

　　“那有什么用？我總不能埋好火藥,，等著聞氏高手上門,。”

　　“你對鳥銃了解多嗎,？”胡桂揚問,。

　　“火藥造出來主要就是給銃炮用的，我對鳥銃有一些了解,，怎么了,？”

　　“我想請你幫忙改進(jìn)鳥銃，讓它射得更遠(yuǎn),、威力更大,。”

　　鄧海升呆呆地不知如何回答,。

　　坐在一邊的袁茂興奮地插口道：“聞氏高手所依仗的不過是器械,，鳥銃也是器械，使用得當(dāng),，未必就弱于他們的天機(jī)術(shù),。”

　　鄧海升心中冒出無數(shù)個念頭，一個比一個不可思議,，突然站起來,，在桌子上一拍，“你不是蠢貨,，你是聰明人,。”

　　胡桂揚笑納,，袁茂解釋道：“其實這是我們幾個人一塊商量出來的主意,。”

　　鄧海升來回走了幾趟,，止步道：“只憑我一個人不行,，還得找太白教、神木教的人幫忙,。他們現(xiàn)在也對何百萬恨之入骨,，而且害怕聞氏高手再來殺人，我去找人,，肯定沒問題,。”

　　“最好不過,，西廠愿意提供一塊地方,，供你們使用?！?p>　　鄧海升不停點頭,。

　　“還有一件事，五行教對京畿一帶了解多嗎,？”

　　“什么意思,？”鄧海升還在想著鳥銃的事情，沒聽懂胡桂揚的話,。

　　“京畿有些地方官府管不到,，或者管得不嚴(yán)，其間必有豪杰或是匪徒聚集,?！?p>　　“你覺得何百萬藏身其中？”

　　“有可能,?！?p>　　鄧海升搖頭，“抱歉,，五行教信徒依城而生,，與外面的江湖好漢接觸極少。”

　　“非常道的沈乾元呢,？”

　　“我可以幫你問問,，但是別抱太大希望?！?p>　　“嗯,，總之有消息就告訴我。對了——”胡桂揚也站起身,，告辭之前打算再問一句話,，“你們還當(dāng)我是火神傳人嗎？”

　　鄧海升顯得有些尷尬,，卻沒有馬上否認(rèn),，“再看看，再看看,，這件事情比較蹊蹺，一時半會說不清楚,?！?p>　　胡桂揚告辭，多半天下來,，他問清一件事,、促成一件事，感覺非常不錯,。

　　傍晚時分,，胡桂揚回到家里，只見蔣二皮,、鄭三渾正在院子里逗狗玩,，“你倆怎么進(jìn)來的？我記得鎖門了,?！?p>　　蔣二皮笑道：“是老三，他學(xué)過一點兒開鎖的手藝,?！?p>　　鄭三渾馬上道：“二哥讓我開的，鎖還是好的,，一點沒壞,。”

　　“你兩來干嘛,？”胡桂揚心情好,，沒太在意，反正家里也沒什么需要保密的東西。

　　“我們哥倆兒不是一直在各家春院打聽消息嘛,，還真聽說一件怪事,。”

　　“說吧,?！?p>　　蔣二皮、鄭三渾只是笑,。

　　胡桂揚道：“我現(xiàn)在同時給錦衣衛(wèi)和西廠做事,，你們是想一事一結(jié)呢，還是今后就跟著我,，按月領(lǐng)俸,。”

　　鄭三渾想要一事一結(jié),，蔣二皮卻已提前道：“按月領(lǐng)俸最好,。”

　　“我可沒說同意,，先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有本事,。”

　　“呵呵,，桂揚老兄,，你可真會給錦衣衛(wèi)和西廠省錢，好吧,，我先說一條：就是前天,，本司胡同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p>　　“有多奇怪,？”

　　“是個女扮男裝的客人，而且身手不凡,，兩三個爺們兒近不了身,，你說奇怪不奇怪？”

　　胡桂揚確實覺得奇怪,，一下子想到了何三姐兒,，能殺死聞不見的她，乃是超出他預(yù)料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