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的夜色已是濃稠的墨汁。

　　城中門戶緊閉,，是好夢正眠的光景,。月光稀薄,，隱約見著一身形佝僂的人影在街道上跑著,。細(xì)看之下,，恍惚有些死里逃生的緊迫感,。

　　那人一路逃一路警惕回頭看,，狼狽的樣子恍若捕獸夾獵住的山禽,，只需輕微風(fēng)聲掃過，便能嚇得他滾地亂爬,。

　　好半晌,，這人來到了一處宅邸的后門。

　　慘淡的亮光透過門縫,，朦朧地抵達(dá)黑暗,。他輕敲門環(huán)，很快就得到了回應(yīng),。

　　門從里面拉開,，但卻看不見什么人探出頭來。借著射出來的燭光,，倒看清了來人的長相,，就是那破廟被刑架壓倒的錢圩無疑了。

　　錢圩又十分警醒地望了望周圍,，待看不到什么可疑,，這才閃身進(jìn)入府中，關(guān)上門,，快步朝著府中深處走去,。

　　趙府的書房里燈火通明，趙高單手撐著腦袋假寐,。矮桌上的油燈搖曳,，屋子里的暗影也隨之晃動，臉上的表情也隱去大半，讓人瞧不出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在思考,。

　　“大人,，錢圩回來了?！遍T外響起‘咚咚’兩下敲門聲,，一個半人高的侏儒弓著身子推門進(jìn)來。

　　聞言,，趙高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半晌才悠悠開口，只是這眼睛,，卻還是半掩著的,。

　　“回來了？”

　　“就在外頭候著,，有些時候了,。”

　　“那就讓他進(jìn)來吧,?！彼穆曇粼絹碓降停偷阶屓艘詾樗煲?。

　　“大人,，屬下九死一生，終于是見到您了??！”這錢圩一進(jìn)來就連忙跪倒在地上，哭得是撕心裂肺,，令人動容,。

　　趙高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停下敲擊的手指,。他輕聲開口：“就你一人回來了,，邱武呢？”

　　“大人,，說來您也不信,，除我之外，大哥和眾兄弟們?nèi)妓涝诹顺峭?！屬下也是僥幸逃過一死,，天色一黑就馬不停蹄回來稟告大人！”

　　聽到趙高終于問起了這事,，錢圩俯首貼地,，言語之間盡顯悲痛,。

　　“哦？就你一人逃脫,，真是幸運(yùn),。”聽了這話,，他搖頭晃腦,，猶帶一絲笑意,。

　　“是?。傧逻@般幸運(yùn)全都靠大人的庇佑,！”錢圩聞聲賠笑,。

　　“我的那些信可拿回來了？”

　　“屬下辦事不利,，沒能找回那些信,，被高景給跑了！”

　　“嗯,?！壁w高點(diǎn)點(diǎn)頭，終是緩緩睜開了眼睛,，內(nèi)里流著危險的光,，“那你如何還敢回來？”

　　“大人,，本來眼看著高景就要說出信件的下落,，哪知道忽然從天而降一男一女，殺了邱武和一眾弟兄不說,，還劫走了高景,，屬下實(shí)在不敵，故而任務(wù)失敗,，還望大人息怒?。　?p>　　錢圩越說越激動,，腦袋也越來越低,，就是不敢抬頭看趙高的臉。

　　“一男一女如何能殺掉這么多人,？,！”聽了這無稽之談，趙高不怒反笑,。倘若他趙府養(yǎng)出的都是廢物,，那么這一個他也不吝費(fèi)工夫處理掉,。

　　“大人有所不知，這一男一女可不是等閑之輩,。那男人不知道從哪里召喚來了成千上萬的吸血蝙蝠,，眾兄弟負(fù)隅頑抗也不是敵手，屬下也是奉大哥之命在密室之中守住高景,，這才險險逃過一劫,！”

　　“蝙蝠……”聽到這里，他眼里倏然間閃過什么,，快得抓不住,。

　　普天之下，能有這樣召喚活物之本領(lǐng)的能人,，除了南詔國的巫師,，也就只有宮里頭的那位了吧？

　　“那還有一位女子呢,？”他對那位女子也十分感興趣,。

　　“那女子、那女子力氣甚大,，足足能扛起一個刑架,，屬下也是因此被砸暈，不省人事,?！甭曇魸u漸低了下去，錢圩粗糙的臉頰上蓋上些許紅暈,，像是因?yàn)槭Ю⒕巍?p>　　可是趙高懂得,，底下跪著的是一個嗜好美色的猥瑣之徒，有的是耽誤工夫的狗膽,，任何與衷心有關(guān)的詞語都與他無緣,。

　　“那你可曾記得他們二人的模樣？”

　　“屬下依稀還記得那女子的模樣,，那男子一直背對著屬下站著,，看不清長相。只是聽他們的對話,，屬下猜測他們二人關(guān)系匪淺,。”

　　瞧啊,，果然是美色當(dāng)前,。

　　“行啊，那就將那女子的長相拓印在畫上,，是要在城中好好搜尋搜尋了,?！壁w高好心情地笑出聲來。

　　“諾,！”

　　不一會兒,，仆人送來絹布和毛筆。錢圩就跪在地上,，拿起筆一蹴而就,，神韻鮮活的美人圖就躍然于紙上。

　　這錢圩喜美人,，擅長繪丹青,，寥寥數(shù)筆就能將人的氣質(zhì)神韻展現(xiàn)地細(xì)致動人。凡是咸陽城中有些姿色的女子在他這里都有珍藏,，他這一手好本事也算得上是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點(diǎn)之一了,。

　　“大人,，屬下畫好了,。”將絹布舉過頭頂,，錢圩松了一口氣,。有了這幅畫，自己也算是將功折罪了,，料想大人也不太會為難自己,，畢竟府里的門人已經(jīng)折損大半……

　　仆人從錢圩手里接過畫布，轉(zhuǎn)身呈給趙高,。

　　“嗯,，畫的不錯?！?p>　　聞言,，錢圩的心里是越發(fā)有底了，看來小命是保住了,。

　　而畫中的人呢,，眉眼如畫，是美人的模樣,。與尋常女子不同的便是那雙靈氣逼人的眸,，能叫人一眼就記住。就連翹起的嘴角也像是在逗弄最天真的玩笑,，十分傳神,。

　　如此標(biāo)志的人兒，如此獨(dú)特的眼眸,，倒讓他想起一個人來,。宮里新來的圣女不就是匹配的人選嗎,？這樣一來，便也說得清這‘一男一女’的組合了,。

　　“來人,。”將手里的畫像放到一邊,，趙高請敲了兩下桌面,，門外便走進(jìn)兩名黑衣壯漢。

　　“把這個人就帶下去吧,?！?p>　　“大、大人,，您這是何意,？”見這兩位打手進(jìn)來，錢圩不禁有些心慌,，但是仍舊保留一些僥幸,。

　　“就是想讓你去見邱武！消失,！死,！”忽然，趙高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從牙縫里擠出的字句駭人極了,。

　　“大人饒命啊,！屬下還不想死,，屬下還不想死啊……！”錢圩癱在了地上,，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對耳邊的噪聲充耳不聞，趙高揮了揮手,，那兩名壯漢便如老鷹捉小雞一般,，輕松地將早已軟作爛泥的錢圩拖了出去。

　　門被關(guān)上,，房間里頓時只剩下趙高一人,。院兒里鬧了一陣，突地,，只聽得一聲悶聲慘叫,，夜里又恢復(fù)了安寧。

　　絲絲涼風(fēng)吹動枝葉,，點(diǎn)點(diǎn)腥甜沁入口鼻,，引起一陣不適,。

　　院子外頭的仆從早已見怪不怪，紛紛提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木桶,、花鋤,，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石板上的血跡，翻著染血的泥土,。

　　深秋里本該失了活力的花竟也如春日里那般蓬勃鮮艷,，詭異地扭曲著天地變化……

　　“傳信蜜娘，注意上林苑那位的動向,，時刻來報(bào),。”

　　書房的燈光熄滅,，方才的話語似是夢吟,，不知說與誰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