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恪見我冷著臉不理他,,也不生氣,笑著問道:“不開心了,?其實……我又何嘗開心呢,。”
說完這句話,,他唇邊的那個笑容已經(jīng)慢慢變成了苦笑:“四弟他還尸骨未寒,,如今哪里是辦喜事的時候。不過,,終究是越早越好,,免得夜長夢多?!?p> 或許是真的喝醉了,,他的語氣里有很深的傷感。
他口中的四弟,,便是我見過兩次的端王宣凌了,,印象已經(jīng)不深,只記得宣碧瑤及笄那日,,輝煌燈火映照下的一雙桃花眼,。
我沒有說話,他似乎也不介意我是不是在聽,,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四弟比我只小兩歲,,五歲時他母親獲罪,,到冷宮不過一年便去了,母后看他可憐,,便將他接過來撫養(yǎng),,從那以后他便和我同吃同宿,形影不離,,直到后來我搬去東宮,,他也封王開府?!?p> 說到這里,,他又像剛進來的時候一樣,眸光漸漸迷離,,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憶:“我被立為太子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偷偷爬到屋頂上喝了半夜的酒,因為第二天有冊立大典,,我們不敢多喝,,選的是微甜的果子酒,可是不到半壺他還是醉了,,抓著我的手大著舌頭和我說,,三哥,我長這么大,,今天最開心,,不,明天比今天還要開心,。他說這句話的樣子,,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我偷偷和他說,,等有一天我做了皇帝,,一定為他母親洗刷冤屈。我知道,,這是他多年的心結,。果然,我剛說完,,他就哭得像個孩子,。”
宣恪那雙總是漾著笑意像狐貍一樣的眼睛,,此時蒙上了淡淡的水氣,。我不由得暗暗一嘆,宣凌的死確實是冤枉,??墒俏译m然知道真相,,卻不能表現(xiàn)出分毫,只能默默地聽著,。
他的唇邊依舊掛著一絲笑容,,語氣卻漸漸冰冷得沒有溫度:“只要宣逸不是自殺,那就是我和四弟下的手,,這就是父皇的邏輯,。若不是年邁的丞相和很多老臣在殿外跪了三個時辰,父皇只怕當時就要賜死,。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帶入獄中,,然后四弟就認了罪。我知道只要有宣逸的一條性命在里面,,無論案子查出來是什么結果,,此事都不會善了,貶謫放逐,,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若是身邊的人為求自保招出點什么,便是必死無疑,。所以四弟他瞞著我全都認了,,一個人扛下了一切。等我知道,,父皇已經(jīng)賜了毒酒,?!?p> 他看著我,,道:“你知道父皇賜那杯毒酒的時候說了什么嗎?”
或許是他眼里的悲涼讓我覺得不忍起來,,在聽到他的這句話之后,,我終于給了他回應,輕輕地搖了搖頭,。
“父皇他說,,果然還是罪婦的兒子??晌沂裁炊疾荒芴嫠牡苻q駁,,我還要裝作很無辜,說我不知道他竟然背著我做了這么惡毒的事,,請父皇一定要息怒,。哈哈……”
說到最后,他忍不住笑起來,,笑意夾雜著憤怒和嘲諷,。
過了片刻他才停下來,,道:“你看,最后贏的人還是我,。哪怕宣碧梧她犧牲了自己的親弟弟,,最后贏的人還是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逼你嫁給我,?其實,你該感謝我,,因為很快,,很快,你就是這個天下的女主人了,?!?p> 方才心里生出的那些不忍在他的這句話之后煙消云散,不管那個故事有多么悲涼而動人,,終究我和他都活在現(xiàn)實的漩渦中,。我淡淡地說:“你喝醉了?!?p> 我的無動于衷似乎終于激怒了他,,他提高了聲音:“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孤的妻子,。”
我說:“我不是你的妻子,,我其實只是你爭奪龍椅的棋子,。”
我以為他會更加生氣,,但他只是很平靜地說:“爭奪,?那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東西。是他自己要立我為太子的,,事后卻又不甘心了,。這是儲君之位,事關天下蒼生,,不是玉器珍玩,,今日想給誰就給誰,明日不開心了就可以收回,。只要我想要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會讓給別人。”
或許,,每個人都有解不開的心結和執(zhí)念,,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癡枉和瘋狂。
他握住我的手,,輕輕地摩挲我的手指:“就比如你,。你知道嗎,碧瑤及笄那天你到得有點晚,,穿著瑩白的衣裙從長長的游廊上走過來,,目光清冷,神色疏離,,也不知驚艷了多少男人,,他們私下里都說,你像空谷幽蘭,?!?p> 我自嘲地笑了,這世界上哪里有染血的蘭花,。
他也笑了:“我也覺得不像,。你倒是像薔薇,看著醉人,,卻是帶著刺的,。”
這一次我不笑了,。像什么都沒有關系,,在他們的眼里,我終究只是一株賞玩的花草,。
他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臉頰,,開始一件件取下我的頭飾。他每取一件就隨手扔到地上,,釵環(huán)碰撞的細微聲音從發(fā)間響起,,然后在地上歸于沉寂,。
心隨著那聲音起起落落,,但我只是木然地坐著。雙生蠱已解,,可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呢,?既不能逃走,也不能暴露血影珠,,不管怎樣我都不能毀了二哥他們千辛萬苦在姜國獲得的一切,。
我其實并不明白,孤竹這樣著急地把解藥交給我是為什么,他應該十分清楚我此刻的處境吧,。
隨著最后一支發(fā)簪被取下,,我的長發(fā)全都散了下來。他撫著我的頭發(fā)慢慢將它們在指間纏繞,,然后突然向他那邊用力,。我一下子吃痛,順著他的手向他的懷里靠過去,。就在我貼上他的胸口時,,我聽見他悶哼了一聲。
我正想掙脫他的手,,卻聽見外面?zhèn)鱽韼茁暻瞄T聲,,有宮人急切地叫了聲“殿下”。宣恪一把推開我站了起來,,將門外的人叫了進來,。
原來是姜帝病重,急召太子進宮,。這兩年姜帝的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宣碧梧一直忙著找各種藥材和醫(yī)術高超的人為姜帝續(xù)命,姜帝也一直只信任這個女兒,,以至于如今宮里基本都是宣碧梧的勢力,。如今召太子入宮,也許要出大事了,。
宣恪聽完宮人的話,,臉色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吩咐道:“此刻宴席應該還沒有散,,你立刻把裴敬悄悄叫來,。”
這里是洞房,,他竟然要讓外臣進來,。我正要和他說我先出去,可是不等我說話他便對我說:“你去收拾一下,,和我一起過去,。”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叫裴敬來必然是要安排應對東宮的事,帶我進宮卻是要將我變成手里的人質(zhì),,他怎么可能讓我獨自留在東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