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之聲終于在我身后停下,然后我聽見宣逸的聲音:“孤竹,,你看,越王來接我的人趕在前面了,。想救她?那不如和我一起回越國吧,?!?p> 宣逸說罷,示意手下的人將我扶起來,。我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宣逸身后站著一大批黑衣人,就著月光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一百多人。
有十來個人走出來,,迅速將孤竹圍在了中間,。宣逸翻身上馬,就要催馬率領(lǐng)那一隊人向東南行去,。
看來今日是他贏了,。
我喉頭一甜,雖是勉力忍住,,那一口鮮血還是吐了出來,。
孤竹向前走了一步,臉上終于流露出祈求的神色:“她會死的,,宣逸,。”
突然間寒光在眼前一閃,,我散在肩頭的一縷長發(fā)像是被風(fēng)吹起一般,,驟然飄起然后輕輕落到了地上。
宣逸回劍入鞘,,高高地坐在馬上,,目光從孤竹的臉上掃過:“不必再說了。否則,,就不要怪我不顧當(dāng)年情誼,。”
殘月劍在孤竹的手里微微顫抖,,他卻只能緊緊地握著劍鞘,。他素來只將佩劍藏在腰帶中做防身之用,此時這般握劍而立,,只覺得周身氣勢凌厲,,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子。
宣逸對身邊的人一揮手,,有人將我重新帶上馬,,就要向前疾馳而去。
這時,,突然有“嗖嗖”破空之聲傳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便有點點寒光撲面而來,,剎那間靜謐的夜晚被呼嘯而來的箭雨打碎,。想必是趁著我們說話之際,這些弓弩手早已悄悄埋伏在了樹林中,。
箭從四面八方射過來,,我還在發(fā)愣的時候,身后扶住我的人突然悶哼一聲倒下,,下一刻我就已經(jīng)被人從身后攬入了懷中,。
是誰的懷抱如此溫暖,比過了寒夜篝火,?
是誰的雙眸那般明亮,,勝過了皓月清光?
孤竹左手?jǐn)堊∥业难屛铱吭谒膽牙?,輕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p> 宣逸手中劍光燦燦,,掃開一大片箭雨,然后突然向我們這邊撲過來:“孤竹,,你竟然暗算我,。”
“不是我,?!惫轮褡笫址鲎∥遥沂职纬鰵堅聞Φ謸跣輥韯輿皼暗墓?。
我靠在孤竹的懷里,,明顯地感受到了他右手傳來的劇烈震動,這一震之下,,加上方才被抱上馬背折騰了一番,,胸口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意識也漸漸模糊,。
孤竹護(hù)著此刻如風(fēng)中殘葉的我,,幾乎是小心翼翼,,處處掣肘,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從他的臂彎中掉下去,。
宣逸的手下焦急地對他道:“殿下,,我們快撤吧,再晚就來不及了,?!毙輩s早就殺紅了眼,絲毫不聽勸說,,竟然一招狠過一招地向我們撲過來,。我看著他,心中又涼了幾分,,他居然是不惜性命也要殺了我們,。
孤竹一邊勉力招架,一邊在我耳邊說道:“血影珠放在你腰上的香囊里了,,沒事了,,他不會殺你的?!?p> 宣逸不會殺我,,卻不代表他不會殺你啊,他的眼睛早已被殺意填滿,,哪里還是當(dāng)年我們認(rèn)識的那個宣逸,。
或許是宣逸的攻勢太猛,孤竹摟住我的左手似乎常常力不從心,,我只能費力地靠著他的胸膛,,才能盡力讓自己不要跌下馬背。就在他對我說話時,,宣逸又向我們這邊攻過來,,孤竹摟住我的左手無力地一松,我的身體便向左側(cè)倒下去,。
孤竹忙用右手拉住我,,這一拉,右邊空門大露,,立刻便被宣逸的劍鋒掃到肩頭和后背,,殘月劍脫手,我們二人也一起跌落馬下,。
孤竹失了兵器,,又要護(hù)著我,更加吃力起來,。
宣逸卻步步緊逼,,一邊發(fā)狠地向孤竹劈去一邊道:“你腰中的劍呢,,為什么不拿出來?”
孤竹卻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將我護(hù)在身后,,徒手招架宣逸的攻勢,不出幾招,,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一股血腥之氣彌漫了我的鼻尖,。
我的眼淚終于決堤,,今日情狀,和當(dāng)年我嫁給宣恪的那日何其相似,。我想起那日孤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又想起被宣逸帶走時云歸和二哥的情況,心中終于絕望起來,,狠了心道:“孤竹,,你走吧。我不能讓你死在這里,,也不能對不起二哥他們,。”
孤竹身體微微一顫,,沉聲道:“不可能,,要死我們一起死?!?p> 我趁著靈臺最后的那一絲清明,,咬破手腕用力吸了一口鮮血在口中,然后在孤竹與宣逸交手之后停下的片刻,,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我伸手勾住了孤竹的脖子將這一口鮮血渡給了他。下一刻,,我一把將孤竹推開,,另一只手將血影珠放在了我咬開的手腕上。
我本想小心地操控血影花,,只用影馨將眾人弄暈即可,,但是在血影珠碰上鮮血的剎那,珠中的花蕾像是活物一般不受我的控制,,猛地吸食著我的鮮血,,影華幻影破空而出,紅色的光芒向四面擴(kuò)散開去,,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將一切吞沒,。
宣逸此刻已經(jīng)從馬背上飛身而下,,正欲舉劍刺過來,卻在紅色光芒映上他的臉的瞬間猛然停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他離我很近,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個影子——淺色的衣裙被血影花的光芒映成一片赤紅,,雙眼妖冶如血像兩簇紅色的火焰,。我聽見宣逸身后傳來幾聲顫抖的聲音:“鬼……鬼啊?!?p> 然后,,我看見宣逸手中的劍掉落到地上,凌厲的神色慢慢變得柔和,,仿佛還是初見時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笑著走過來,神情帶著些微的孩子氣,,輕輕地叫了一聲——阿姐,。
各種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凄厲的慘叫,,狂喜的大笑,,痛徹心扉的哭嚎,身體那樣地輕,,仿佛可以像一片羽毛一樣,,被這些聲音震得漂浮起來。
但還好,,血影花的光芒像熾烈的火焰,,慢慢將我的意識也燃燒起來,那些雜亂的聲音終于被隔離掉,,只剩下身邊這一個溫暖的嗓音,,那樣悲傷絕望,低徊悵惘,,一聲聲喚著我的名字——長樂,,長樂,長樂,。
那是誰的聲音,,我已經(jīng)聽不出了,只是在心里低低一嘆,,既知世間苦,,何以許長樂?
央容
說實話,我很喜歡宣逸,,這個故事里,,其實沒有人比他更加灑脫。 可有的時候,,人世羈絆,,或許唯有無情才能真灑脫,而他卻不是個無情的人,。 一開始,,或許只是想寫一個灑脫的人,所以許了他半生的逍遙,,從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再寫他。 可是寫到后來,,我才想起來,其實他從未獲得真正的逍遙,。 哥哥們死迅,,父親的死訊,最后是姐姐的死訊,,它們會隔著千里萬里傳進(jìn)他的耳中,。 離開阜都之后的幾年,他過得是不是快樂,,我不想寫,,是因為不忍寫。 這個結(jié)局,,是很殘忍,。但如果他帶著歉疚活一生,完全背離他的心愿,,或許更加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