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天色已近黃昏,。嬉鬧了一個下午的樹女正在忙碌晚餐,。

　　夜色昏黑的時刻,，漁的小兒子到史子家里,，告訴他老首領(lǐng)叫他去一趟他在部落后面的家,。

　　史子乘著夜色偷偷摸到老首領(lǐng)家,，發(fā)現(xiàn)上一代的長老們都在,。

　　老首領(lǐng)示意史子在一邊坐下，然后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個竹筒,，從里面撮出一撮煙絲,，塞進煙斗里，探身將煙斗伸到火塘里猛吸兩口,，噴出一口濃煙,，這才說出了今天這個會議的主題：“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你們倒是說說，接下來怎么辦,？”

　　現(xiàn)場一片沉寂,。多數(shù)老長老們似乎把握不準(zhǔn)老首領(lǐng)的用意，都用征詢的眼光游離著相互張望,，最后又落回老首領(lǐng)的身上,。而前任農(nóng)長老，也就是現(xiàn)任農(nóng)長老的父親,，似乎一直隱忍著什么,，略低著頭，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查看眾人的反應(yīng),。

　　見眾人都不言語，他終于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說了起來：“老首領(lǐng)，我們都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能力和想法,，還是由他們?nèi)グ?！?p>　　老首領(lǐng)口鼻里噴出一股濃煙，慢條斯理地說道：“本來是這么個道理,，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部落里很不平靜，是要分裂??！”

　　老農(nóng)長老笑了笑，說道：“分裂,？沒那么嚴重吧,？”

　　老首領(lǐng)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自顧自繼續(xù)說道：“我們這個部落遭受的苦難還不夠多嗎,？以前糧食沒有那么多,，我們?nèi)甜嚢ゐI。后來糧食有了,，又開始爭權(quán)奪利,。要不是前任首領(lǐng)改弦更張也不會有我們的今天。如今好不容易有所發(fā)展,，部落里又開始人心浮動,。”

　　他環(huán)顧眾人，最后目光落到史子的身上,。他的目光具有一種強烈的穿透力,，似乎能看清他心里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史子連忙低下了頭,。

　　老首領(lǐng)嘆了口氣,，說道：“老啦！我們這些人為這個部落操了一輩子的心,，本來是應(yīng)該頤養(yǎng)天年,，過幾天清平日子?？墒沁@幾年來,，我每每回顧過去，總覺得悔恨大于欣慰,。許多事情想錯了,，許多事情做錯了，許多事情應(yīng)該早做打算,，但總是因為心存僥幸,，結(jié)果就擱置了——”

　　“老首領(lǐng)啊，你今天怎么平白無故多了這么些感慨,?！崩限r(nóng)長老打斷了他“我們這幾個人，包括故去的那幾位,，我們?yōu)檫@個部落做的難道還不夠多嗎,？我們年輕的時候，哪個人又不是身先士卒,，凡事帶頭的,？”

　　老首領(lǐng)緊抽幾口煙，把煙斗在火塘沿敲了敲,，將燃盡的煙灰敲了出來,。“農(nóng)啊,，你是一個有能力的人,。說心里話，那十幾年如果沒有你的幫襯,，許多事情我們都辦不成,。可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了下去：“可是這十幾年里你也沒少和大家起沖突,。早些時候,，我以為是你的性格使然，可是后來,，我看明白了,。你啊，你是不服氣,?！?p>　　屋里的時空瞬間停滯了，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在空氣中,，令人無法喘息,。老農(nóng)長老臉漲得通紅，噌地站了起來,，正要張嘴,，老首領(lǐng)沖他揮揮手，說道：“你先聽我說完,。我不是怪你,。”

　　“這些年來,，你為什么處處和我,，和大家過不去？部落首領(lǐng)的位子對你,，對你們農(nóng)家難道真的那么重要嗎,？你當(dāng)上了首領(lǐng)，你的子孫做了首領(lǐng)又能怎么樣,？不還是和我、和我的子孫一樣,？總有一天有人會不服氣,，總有一天有人要站起來和你爭，和你搶,，你就一定保得?。?p>　　“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我挺不好的,，處處防著你，想方設(shè)法壓著你,。于是我就開始忍讓,，部落里的事情盡量讓你去安排，讓你去處理,?？墒呛髞砦野l(fā)現(xiàn)你并不領(lǐng)情,。你還變本加厲地想得到更多?！?p>　　老首領(lǐng)又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這十幾年我們過得都不容易。有時候我想,，要是那幾十年里我們能夠齊心協(xié)力,，沒有那么多的明爭暗斗，這個部落肯定發(fā)展得更好,?？上У让靼走@些的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老了,?！?p>　　說到這里，老首領(lǐng)白發(fā)蒼蒼的臉上顯露出了悲傷的神色,。再看老農(nóng)長老,，樹皮般僵硬的臉上居然也露出了悲戚的神情。別的長老們似乎感同身受,。史子被這個氣氛深深地感染了,，也跟著翻江倒海地翻騰起來。

　　火塘里一根潮濕的木柴噼噼啪啪地迸出一串火星,，冒出一股嗆鼻的濃煙,，但很快就沉寂消散了。

　　老首領(lǐng)說：“你看這四周的大山,，密密麻麻,，你一個人走進去了，或許一輩子都走不回來,?？扇绻麅蓚€人走，或許一樣走不回來,，但起碼在路上相互之間能有個幫襯,，心里暖和，辦法也多一點,。也許還真有可能走回來,。”

　　他站起來,，走到老農(nóng)長老面前,，握住他的手，說道：“別再爭了,。就算爭到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前幾代人的悲劇你看得還不夠多嗎,？我們家多少代人都沒有辦法避免的事，你難道就真有辦法,？”

　　一直忍耐著不說話的老農(nóng)長老猛然甩開他的手,，胸腔里忽然發(fā)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怒號：“我就是不服！憑什么大家都要受你壓制,，憑什么一代代都要受你們調(diào)遣,，憑什么你就一點都見不得我們好！”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是要扳倒你,，想盡辦法，哪怕我農(nóng)家的人死絕了我也要把你踩在腳下,！”

　　他指著老首領(lǐng)痛徹心扉地痛罵道：“名啊,，你摸著良心想一想，你們整死了我家多少人,，害了我家?guī)状瞬坏冒采?！你們從來不顧我們的死活，現(xiàn)在老了,，又要用這樣的話來折磨我,，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什么居心,？我還能有什么居心,！“老首領(lǐng)也憤怒了，”你覺得你苦,，你受我壓制,，可是你知道我的苦嗎？是,，我是讓你們家死了一些人,，可你也沒有讓我們家好受！你們家死人了,，難道我家就沒死嗎？我的小兒子才三歲,，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你竟然也下得了手，把他活活淹死在水潭里,！“

　　說到這里老首領(lǐng)已是老淚縱橫：“你說他的死和你無關(guān),，但就是你親手害的他！連這樣的事情我都忍了,，我還配合你說他是自己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掉到水里淹死的,！你說我還能有什么樣的居心,！“

　　“那是因為你一貫陰險狡詐！你明知道這是我做的,，可你就是不點破,，你就是要用別的方法置我于死地！“老農(nóng)長老怒吼道,。

　　“你錯了,！你大錯特錯了！“老首領(lǐng)仿佛用所有的力氣怒吼道,，”我不點破,，那是因為我要維護這個部落的最高利益——團結(jié)！團結(jié)??！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

　　老農(nóng)長老仰天坐倒在地,，失聲痛哭，再不言語,。老首領(lǐng)也是悲痛難擋,，老淚縱橫，一屁股坐到他身邊,。再看其他人,，一個個莫不是悲戚流淚。

　　這是史子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景,。真想不到上一代人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些令人震驚的事情,，更想不到在他所知的部落力量角斗中，角斗雙方會對彼此造成如此繁復(fù)而銘心刻骨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