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因是濕衣入睡,夜里空曠廟內(nèi)突然陰風陣陣,饒是花三這樣一入睡便難被鬧醒的人也被驚起,。
睜眼,便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背對著她坐在圓桌前的女人,。
那女人長發(fā)如瀑,拖曳至地,,正借著花三燃起的一支燭火梳頭,。
花三初醒時大大驚訝了一番,但看著女子只是一下一下地慢慢梳頭,,姿態(tài)旖旎,,自有風情在,看久了竟覺得看出了幾分興味,,看得上了癮,,雙手托腮搭在膝上,頗是趣味盎然地仔細研究了女子的背影一番,。
那女子輕笑,,“五莊的花三果真好膽色,這暴雨中山廟內(nèi),,少有人見我卻無懼怕之意的,。”
花三瞧她話里間滿是遺憾,,寬慰道:“花三有名聲在外,,那實在也不是個什么好名聲,,死了也是不足惜的,因此向來沒有什么懼怕的東西,。姑娘若是鬼怪類的,,將我殺了,于你也沒得什么好處,,難不成要我也成了鬼,,與你在這破廟里大眼瞪小眼么?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那女子嗤笑一聲,,頗不以為意,,仍舊一下一下梳著頭。
花三看到此時,,突然覺出了一絲怪異的地方,。
花三望向女子的那處,是逆光望過去的,。
燭火光黯,,時不時有風從門縫窗縫里硬擠進來,將燭火撥弄得左右搖晃又明滅不定的,,花三只是勉強能從這弱光中分辨出女子似是執(zhí)了個什么東西梳頭,,但看那在發(fā)里穿行的,明明就是人的五指,,只是纖細瘦弱了許多,。
再一看女子的手,手腕處幾個異常凸起,,像是斷過,,又重新接上了,接得不是很好,,手腕那處并不是平滑直順的,。
一個女子,手上有殘疾,,實在是叫人惋惜,。
花三便很想將劉葵歌介紹給這女子。
劉葵歌的醫(yī)術(shù),,蘇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種斷骨再接的事,應(yīng)不能難倒她,。
未啟口,,突然聽得那個女子問道:
“我聽坊間傳言,,五莊花三手上的斷風里藏著能得天下撼鬼神的秘密?!?p> 這句聽著像問,,但平鋪直述的,恰似篤定了她這斷風里確實藏著能得天下撼鬼神的,,也不像是真心問的樣子,。
花三心里篤定,這是來奪刀的,,不知幾時跟上了她,,一齊進了廟,先裝神弄鬼一番,。只是不知道是哪家門派的,,竟是獨自前來了,看那陣勢,,不知還想要從她這里套到什么東西,。
便偷笑起來,又想會一會她,,瞧一瞧她的真面目,,看是哪家的姑娘,竟是這樣大膽,。
仍先是照例一句老套話,,落落大方道“噫!我竟不知斷風里藏著能得天下撼鬼神的秘密”,,又道:“姑娘若是想要,,花三給你便是?!?p> 說罷看似隨手將斷風拋向了那女子身后,全神貫注盯緊了女子的后腦勺,。
那女子若是轉(zhuǎn)身來接,,面目必能大白。
但花三想得太淺,。
那女子像是背后生眼,,雙臂劃圓一展,極快地轉(zhuǎn)身接妥,,又極快地轉(zhuǎn)回仍舊背對花三,,長袖如旋開的花瓣,將整個人包在其中,,臉面也遮擋住了,。燈火被她這一旋一轉(zhuǎn)生出的風帶得搖曳明滅,,叫人眼花繚亂。
花三見這計不得,,竟未能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摸摸鼻尖,遺憾地輕輕一嘆,,全然不擔心斷風已在他人手上,。
斷風身上有邪氣,外人向來不能輕易碰得,。江離洲被灼傷過,,周生為止也被灼傷過,還曾有些功夫低微的叫斷風的煞氣擾斷過心脈,。
因此外人碰斷風,,花三向來不擔憂,想拿,,任他們拿去,。
但那女子接到斷風,置在膝上,,細細撫摸了一陣,,似是對舊情人般溫柔繾綣,又執(zhí)起了梳子一下一下地慢慢梳頭,。
竟是安然無事樣,!
花三便疑心,斷風的邪煞氣大概只針對男子,,努力回想了一陣,,是否有女子拿斷風時口吐鮮血或是燙手的事情。因是睡中被驚醒的,,腦子仍舊是混混沌沌不得清明的,,想了許久也想不到,只記得周生為止手上被燙出的一層層的符文,。
而那女子,,拿到斷風了,也不說話,,也不走,,仍舊是在梳頭,一下又一下,,緩緩慢慢地從發(fā)根梳到發(fā)尾,,姿勢仍舊怪異得很。
花三正欲與江離洲形容那女子梳發(fā)的怪異姿勢,正巧跑堂的上來添新茶,,便止了口,。
等跑堂的一走,花三迫不及待湊近了江離洲,,以自己的手比劃著,,低聲形容著那怪異之處:“這節(jié)向上,倒像是正常的手,,只是歪斜了些,,手腕這處骨頭斷了,并且像是戳了出來,,自小臂到手指根,,都不似常人一般是直直的,看著還較常人的長上了幾分,,那手指也纖細得不像話,,雞爪子一樣,像是骨頭只包了一層皮,,一點肉感都沒有,。”
這么胡亂比劃了一陣,,蹙眉想了一陣,,到今日也沒能想明白,與江離洲道:“我想了許久,,她這手究竟是如何生的,,到今日也沒能想明白?!?p> 江離洲看著她的比劃,,欲言又止的,幾次開口又閉上了,,大概是想的都不是,,最后只是跟花三道:“大概是手有殘疾罷了?!?p> 正說著的時候,,只聽見一樓有人高聲吵鬧了起來。
爭吵聲本一路要往二樓來,,像是旁人勸阻極力攔了下來,停在一樓了一會兒,,有望茶館外去了,。
茶館這處是自鳴城中最熱鬧的,自然也是三教九流匯集的地方,街口吵架斗毆本就是不鮮見的事,,江湖里日日后起的新秀也愛在各大熱鬧地方比試比試,,以求揚名的。
因此二人當是好事的青年或是新起的江湖人意氣沖突,,約到茶館外空地上刀劍一番罷了,,也并不太在意,仍舊低聲議論著那梳頭女子的手,。
直到江離洲聽到一個聲音穿插在這吵鬧聲中,,驚訝“咦”了一聲,慢條斯理踱到窗邊往下看去,,低聲驚嘆:“果然是她,!”
花三好奇,跟著走到窗邊,,也往下看,,人團在一起,也分不得誰是誰,,不知道江離洲說的是哪個,。
底下的人本是二對一的,打著打著突然亂戰(zhàn)成了一團,,招式都是慘不忍睹的,,并沒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江湖青年。
江離洲看得津津有味,,花三卻是看得索然無味,,正想接著回去吃剛上的消點,眼風突然闖入一個人,,在底下的混戰(zhàn)中猛然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花三看這抓手腕的手,看著這被抓的手腕,,腦中白光一閃,,一拊掌,與江離洲低喊道:“江離洲,,我明白了,,那女子是執(zhí)著一只人手梳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