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左右望望眾人的表情,，十分尷尬。
二夫人心里的大石突然間就輕了幾兩,，卻硬是忍住了笑意,。
“這說的可不是王侯家的生活么,，我信,，陽陽說什么我都信,?！崩咸烈饕豢?，呵呵的笑,。
“那你還記得什么？說給奶奶聽聽?！崩咸认榈膯?。
“還記得……后來，我就經(jīng)常餓肚子,，去梁上,。”云陽慢慢說道,。
梁上,？什么梁上？眾人面面相覷,。
云陽一指房頂,，“就是那上面啊?！?p> 老太太聽說餓肚子心里就忽的一疼,，望著云陽說：“你去那上面作甚？怪高的,?！?p> “我在上面玩，還看人說話做菜,。”云陽一面努力回憶著,，一面喃喃的說,。
“那梁上……可好玩？”大夫人聲音突然的哽咽,。
老太太眼睛睜得好大：“玩,？”
大夫人重重的一點頭。
“是的,，我什么都明白了,！”她嘆了口氣，向老太太施禮：
“這孩子從小也沒個玩伴,，也沒人教她規(guī)矩,，想是開竅的晚……請娘……以后對她多擔(dān)待些?！?p> “去梁上,，那不就是賊么，偷東西的才去藏那梁上,?！倍蛉诉€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碎嘴。
老太太不大高興了,，對二夫人皺眉道：“陽陽剛醒過來,，記得的都是夢里的事兒,，你們不能用平常的那些規(guī)矩去拴著她?！?p> 外院倒座,，下人住處現(xiàn)在正熱鬧著。
“李婆婆,，你可聽說了,，那啞巴小姐說自己是公主呢……”一個丫鬟低聲說道，聲音里是難以抑制的笑意,。
聽了她的話,，在下房里吃飯的丫鬟婆婆們都停了筷子，互相看著忍著笑,。
“聽說了,，說是剛醒來就鬧著要吃蟠桃，還害那杏兒姐姐被打了,?！币粋€年紀(jì)不大的小丫鬟伸頭說。
“誒,，她是穿成這樣的……”
一個婆子放下筷子,，隨手扯了塊布往身上一圍，來回走了兩遭,，學(xué)著那云陽猛一回頭：“我是公主,，給我上蟠桃……”
眾人忍不住‘嘎嘎’大笑起來。
“大夫人說開竅的晚,，哪里是開竅的晚,，這分明就是沒有開竅?！?p> “老爺,、夫人當(dāng)初都舍不得扔了她，養(yǎng)了這么些年,，醒了也是瘋瘋癲癲的,，好讓人糟心?！?p> “聽王媽說那小姐洗干凈后可好看了,。”
“好看有什么用,，越好看越難伺候,。瞧那錦茵小姐，每個月胭脂水粉錢都夠我家吃一個月了，如果生在窮苦人家,，可不就是個愁腸累贅……”
“這大老爺不比二老爺命好,，二老爺公子雖沒了，卻還有個正常的小姐,，將來招個門當(dāng)戶對的東床在府里,，也算半個兒?！?p> 西廂房里,，二老爺急急的看著二夫人問，“你們剛才去看了,？”
“看了,，那妮子怎么好像變了個樣？我記得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啊,?！倍蛉藫u著扇子，喃喃的嘟囔著,。
當(dāng)初那云陽生來不會說話,，看著還很傻。剛才看那個樣子卻是玲瓏剔透,，清純可人,。
“確認(rèn)了？是不是真的會說話了,？這就真的好了,？”二老爺圓乎乎的臉上滿是不解。
“好什么好,？醒了，又癲了,，會折騰人了,，霸占了茵兒好幾件衣服，還瘋瘋癲癲的嚷著要吃蟠桃,?！?p> 二夫人悶悶的說。
二老爺忙沖她‘噓’一聲,。
“你小聲點,，可別讓娘聽見了?！?p> “我在自己屋里,，還要提防誰怎得？”
二老爺心情也不好，到底自己的兒子死了,，那妮子卻活過來了,。在自己房里，有脾氣竟也發(fā)不出來,。
“只是為何單單就她醒過來了,？”二老爺忽的問。
“你忘了,？記得那陽陽出生時有個算命先生便說了,，那女子是天煞孤星，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本來還魂的該是我兒吧,？這個天殺的掃把星急趕著搶，把我給兒克死了,?！?p> 二夫人恨恨的說。
二老爺聽了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樓府有女還陽,，引起了街頭巷尾的熱議：“什么,？樓府那啞巴活過來了？”
“可不是,，還開口說話了……”
“醒是醒了,，不過又顛了，嚷著要吃蟠桃呢……”
早上剛下了一場雨,，紅色檐子下還稀稀拉拉的滴著雨珠,，芭蕉葉還都濕著，避雨的小青蛙一躍而起,，踩著芭蕉跳進(jìn)了草叢,。
棗紅配著新綠，杜府中更添了一分夏意,。
杜家老太爺過兩天就要去京城復(fù)任了,。他樂滋滋兒的看著自家兒子站在臺前筆走龍蛇。
“嗯,，最近字兒有些長進(jìn),，不錯?！币豢谇嗖枞肟?，杜老太爺面露喜色地說道,。
“父親可有聽說，那樓一甫家,，出了一件奇事兒,？”杜承風(fēng)問。
官場上的同僚之運等同于市井中的家長里短,。父子倆私下里談?wù)撈饋硪彩鞘纸蚪驑返馈?p> “滿城都知道了,，爹怎會不知道？家中小輩一個接一個的死,，別人都嫌晦氣對他回避三尺,。你可得離他遠(yuǎn)一些，不要招惹到咱們就好,?！?p> 杜承風(fēng)搖搖頭：“父親，我是說,，他那啞巴女兒又活了,。”
杜老太爺稱勾樣的短眉一揚(yáng),，睜圓了眼睛,，訝然問：“你是說，樓一甫那個死去的女兒嗎,？”
“正是父親,。”杜承風(fēng)答道,。
杜老太爺急急上前一步與杜承風(fēng)對視：“混賬羔子,，怎得說話呢？我是他女兒嗎,，我是你老爹,！”
“是?！倍懦酗L(fēng)急忙點頭,。
就如同別人一般的反應(yīng)，杜老太爺亦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當(dāng)時可是把合府眾人都驚著了，以為是詐尸,，他那傻女兒醒來就嚷著說自己是公主,，要吃蟠桃！又讓全府上下齊聲招那大公子的魂,，估計還想招個皇子回來,。半個南城都聽到了,，現(xiàn)在老百姓都把這事兒拿來當(dāng)做喝茶談樂的消遣?！?p> “公主,？吃蟠桃？嗨呀……”聽聞如此軼事,，杜老太爺不僅笑出了聲,，“那……那個活過來的定是沒死透，還得繼續(xù)死的,，哈哈哈,。”
杜承風(fēng)擱了筆,，側(cè)臉看向老太爺：“不過倒也離奇,，那女兒醒了也就罷了，倒能開口說話了,，以前卻是不會說話的,，這倒挺有意思了?！?p> 樓家女兒不會說話這杜老太爺是知道的,。
杜老太爺忽然睜開眼，扇子猛地一收,，向杜承風(fēng)吩咐道：“這樓一甫畢竟是朝中有人,，關(guān)系也十分的廣闊，你也去他府上走走,。若是倒霉了那便去不得,，免得他以后就掛念上你?！?p> “父親可要一同去瞧瞧,？”杜承風(fēng)問。
“我就不去了,，哪有上官去恭賀下官的道理,，官大一級也是大，就該保持著上官的體面,！”
“對了,，這個月衙門里各項人員銀子那樓一甫可支了？”杜老太爺問,。
杜承風(fēng)慢吞吞的答道：“支是支了,，不過有些拿不出手，所以一直不值得跟父親說,?！薄?p> “怎么了,？可是給的少了？你才多大的官就嫌起少來了,？我告訴你,，這做官就跟農(nóng)人種地一般，東開三分地,，南開半畝園,，四下里摟多了，錢自然就多起來了,?！?p> 杜承風(fēng)也不說話，從袖子里里拿出一張銀票遞過去,。
杜老太爺笑著接過,，飲了兩口茶，仔細(xì)將銀票看了半天說道：“這樓一甫倒也很會順勢而為,，甚好,，雖只區(qū)區(qū)二百兩，這百里長堤潰于蟻穴,，只要他肯上船,，遲早與咱們同舟共濟(jì)，休戚與共,?！?p> “怎么會，他才不會上咱們的船呢,，這人會裝兩袖清風(fēng)的很”,，杜承風(fēng)道，“他這人是最講究清政明治的,，我從中間扣這點銀子,，他卻是不知道的?！?p> “切,，當(dāng)官的誰不貪？他是唱給你聽的呢,。怕甚,，一個小小縣官而已，也罷,，等改日我替你鋪排一下,，認(rèn)識一個大人物，不過這門路走起來難得很,，如有幸成了,，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了,?！?p> 杜老太爺說道又停了下來：“都說這人稀罕人間珍寶……我卻是一直未有拿的手的?！?p> “父親,，誰？京里還有父親走不到的門路,？”
“你爹也有走不順的門路,。”杜老太爺搖搖頭,。
“那這人是……,？”
“太子，當(dāng)今儲君,?！?p> “啊……那父親你是……太子一黨？”
“問這么多作甚,？這還未到時機(jī)呢,。還不快去準(zhǔn)備？”
“知道了父親,，我備了禮即刻便去,。”杜承風(fēng)垂首侍立,，畢恭畢敬,。
“老太爺該吃藥了?！币粋€丫鬟進(jìn)來福身施禮,。
“好，這就去,，這外面又出太陽咯,，走動走動，不要扶我,?！?p> 杜老太爺望了眼天，半個天已經(jīng)晴了,，剩東北一抹靛青,。
“好，好……咳”待要吟詩一首,，一張口又想不出好句子來,。
杜老太爺圓滾滾的身子壓過臺階,，慢慢走了出去。
藤廊下的蟬鳴漸漸聒噪了起來,。
到了傍晚時候,，憋悶的燥熱還沒有散去。夕陽落在了林梢處,，霞光染透了整個南城,。
四個轎夫抬著杜老太爺藍(lán)色的官轎送杜大人出門，杜承風(fēng)端坐于轎內(nèi),，好不威風(fēng),！
轎子一顛兒一顛兒，上下輕微的搖晃著,，朝著樓府的方向而去,。
樓大老爺親自站在大門口迎客，樓府門口白色的帳幔已撤了大半,。
因為尚有白事,，死而復(fù)生的小姐自是不能當(dāng)喜事辦的，只能少掛些白布,。
這叫‘死者為大’,。
饒是如此，奔喪的賓客有的途中得知小姐活過來了,，臉上就帶了三分笑,。
那些沒得到消息的卻裝了一副哭喪臉，兩下里一碰面,，便互相暗自譏笑對方不識時務(wù),，卻又故意都不說破。
大家紛紛圍在樓老爺身邊拱手作揖,，有的說“節(jié)哀順變”,，有的則說“可喜可賀”，有那一等的好友則說“東翁此番,，幸何如之,。”
樓老爺一律団揖回禮,。
綠轎一停,，隨行的一個捕快高聲叫道“縣丞杜老爺?shù)剑 鼻懊鎯蓚€轎夫便蹲了下來,，壓低了轎杠,。
一只玄色官靴踏將出來，杜承風(fēng)鉆出轎子。
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杜承風(fēng)杜大人一身簇新的官服,，又越制坐了杜老太爺?shù)墓俎I子，氣度好不威風(fēng),。
正是春秋鼎盛大展宏圖的年紀(jì),，那滿街的樸素百姓更襯的他衣冠楚楚，一表的人才,。
樓大老爺迎上前來：“之明老弟可是稀客，前日聽說府尊修養(yǎng)在家正要登門拜訪,，不想?yún)s勞動了老弟先來,。快請,?！?p> “城東好運來綢緞莊王掌柜到！”
“李通判李大人到,！”
又有好幾撥賓客進(jìn)樓府里來,。果然是朝中有人的樓家，來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樓大老爺吩咐管家一聲自己有客要陪,，讓管家自去安排，并吩咐丫鬟等會子去扶小姐出來親自謝客,，一來讓小姐走動走動,，二來也去了別人的嫌疑，少說些閑話,。
樓二夫人在后院聽著這一聲聲的高喊,，木木的呆坐著，眼里終于顯出了怒意：
“喜事兒,？這也叫喜事兒,？憑什么就把我兒的白幔子扯下了許多！”
那就是個掃把星,。那就是我兒的克星啊,。
想到這里，樓二夫人不由地猛捶胸口,。
云陽在閨房里斜坐著,，丫鬟把她的頭發(fā)散開，重新綰起來,。
“娘,，我說的是真的，你怎的就不信我？我都說了,，阿爹還是阿爹的樣子,，你也是你的樣子，奶奶也是奶奶的樣子,，我們以前好像住在大海里,，現(xiàn)在家不是以前的樣子了，除了你們一樣,，別的都不一樣了,，阿爹好像還和人打架了，他為什么和人打架,？”
“你阿爹和人打架了,？”
“就是不記得了，我這不是問你嘛……”
這孩子胡話連篇,，說的都是什么嘛,？
你阿爹生為縣令，德才兼?zhèn)?，是個謙謙君子,，怎得會和人打架？
剛剛沐浴后的云陽,，白嫩的臉像極了那剛剝了殼的煮雞蛋,，沒有了剛醒來的木然，爭了半天,，面龐上已經(jīng)微微泛起了紅暈,。
她望著母親，撅起的小嘴兒粉紅紅肉嘟嘟,。
樓夫人是越看越歡喜,，這真是我的小心肝兒啊，愛死你了,。
怎得以前就沒發(fā)現(xiàn)我的女兒長的這般好看,？因為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觸景傷情,。
打生了這孩子出來,，就看她木木呆呆的，話都不會說,，打扮起來也不像樣,，新衣服一上身，轉(zhuǎn)眼就弄的臟兮兮的,。
時間一久,，丫頭們也就不上心服侍了。和她一般大小的孩子要么取笑她，要么就避著她,。唯一的玩處就是那府后院的林子里,。
想到這里樓夫人心尖兒一疼，伸手便將云陽攬進(jìn)了懷里,，柔聲說道：
“陽陽,，你奶奶說得對，你許是被什么東西給魘住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場驚夢罷,。你可不能對外人說這番胡話，樓家是這里的大族,，傳出去那可是要惹人笑話的,，族里也不會答應(yīng)?！?p> 云陽怔了怔，那是夢嗎,？只是一場夢,？
“快打扮打扮，你爹還要你去謝客呢,，快看看這耳環(huán)子,，銅鈕子，都鑲了寶石的,，你看著可喜歡,？”
樓夫人說著從檀木梳妝臺上拿起一個彩緞錦盒打開來，“這些珍珠可都是上品,，特別是這串東珠手鐲,，一直壓著箱底兒的?！?p> 云陽悻悻地：這些珠子哪里好了,，哪有我以前的漂亮？
“不好,，還沒我掛的這個好看,。”樓云陽說著,，掏出脖子上掛的一串項鏈,。
“咦，這個項鏈誰給你的呢,？還真是好看,。”樓夫人說著，拿起那項鏈仔細(xì)的看,，雙層的,，亦可分開，像是串子母鏈,。
“不是娘給我?guī)系膯?？我?guī)е@鏈子，蚊蟲都不會咬我的呢,?！痹脐柭恼f道。
樓大夫人蹙眉搖搖頭,，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