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包粗鹽放進壇子里,，加入上好的高粱酒,、冰糖、老姜,、花椒,、蒜……”云陽說,。
“呆會你去帳房支幾兩銀子，三天后照單買齊這些菜,，洗凈瀝干了一層層放進去,，幾日后你們就能吃了?！?p> 云陽把一張單子塞給木兮,，轉(zhuǎn)身把買來的叮叮糖放入壇子，動作輕柔,，如擺放筆墨紙硯一般,。
“我在梁上看來的法子,，后來還親自嘗過，味道很不錯,?！痹脐栒f完舔舔嘴。
廚房里幾個婆婆小聲議論：“現(xiàn)在不吃蟠桃了,，改吃野菜了,。”
“那小姐說是做給咱們下人吃的,?！币粋€驚訝的長大嘴說道。
“那都是什么菜,？能吃,？”一個婆婆掩住鼻子，帶著幾分嫌棄問道,。
一個伸頭過來說，“她說做出來味道好的很,，她那個做法還有些新鮮,，我都沒見過?！?p> “玩鬧花樣多些倒也不麻煩,，由著她便是，如果真能吃我們也可以跟著得些口福,，菩薩保佑她不發(fā)脾氣就好了,。”另一個說,。
“她做的,，你也敢吃？”一個年輕丫鬟驚訝的問,。
“不是她親做的,，你沒見是那木兮在做?！蹦瞧牌庞行┎粷M的說道：“我們這些下人,，每天就得些邊角余料來填肚子，我現(xiàn)在一站起來頭都犯暈,?！?p> “可這菜里能加叮叮糖？那是個什么味兒,？能吃嗎,？”
“能不能吃不好說,，暫且先遂了她的心意罷?！?p> 說起這些婆子丫鬟們也是可憐,，穿的是粗布麻衣，干的是粗使的活兒,，吃的卻是最差的東西,。
木兮踏著小碎步穿過藤廊來到帳房。
帳房門外廊下站著的伙計忙轉(zhuǎn)過身：“快快,，那小姐房里的丫鬟來了,，離遠一些?！?p> “你們林掌柜在嗎,？我家小姐支幾兩銀子來用?！蹦举鈦淼綆し?，拿出一塊牌子來。
“都給我盡心些,，別再神啊鬼的,，明日要再算不出來，就趕你們回去……林掌柜氣惱的呵斥著伙計們,，
聽到外面的問話答了一句：“外面的是誰,？進來罷！”
鬼,？木兮聽得心里一涼,，他們也見鬼了？木兮疑慮著,，掀起簾子進屋,。
伙計們見了木兮就垂下頭去不敢多看，有些怵她,。
屋里林掌柜正在教訓伙計,，滿腦袋的汗，見是木兮,，掌柜不咸不淡的說：“是木姑娘啊,，剛才可不是說你”。
“林掌柜,，你們見鬼了,？”木兮眨著眼問道。
“唔,，昨日夜里,，我們在里邊算賬,，外面有個女鬼說話，把我們這些伙計們嚇得,，今天都不肯進賬房了,，都說帳房被鬼盯上了?！绷终乒裼行┎荒偷恼f,。
木兮愣愣點點頭“哦”了一聲。
又立馬搖頭“呸呸呸”三聲：“那是我家小姐,，哪里是鬼了,。”
林掌柜詫異的抬起頭：“你們小姐,？昨夜算賬的是你們小姐,？”
木兮點點頭，“嗯,，對啊,，她給我說了，故意在那樹上捉弄你們玩的,，我家小姐才不是鬼,，你們休要胡說八道?！?p> 林掌柜眼睛直了。
“對的師父,，我聽說,，那小姐會寫字兒會作詩，還喜歡捉弄人,，昨晚在樹上算題的定是她,，錯不了！”一個伙計伸頭過來說,。
“真是那位小姐么……”林掌柜神情有些不相信,，怎么會？算的這么好,？,？？
“我說呢,，鬼怎么會算賬,，原來是個活人啊，中元節(jié)早已過了,，哪里來的鬼哩,?！币粋€伙計放下心來笑哈哈的說。
“哎呀太好了,，原來沒鬧鬼啊,。”帳房里的伙計們喊了一聲,，“這下可以安心干活了,，干活干活！”
一句話把林掌柜的神思給拽了回來,。
“原來竟是你家小姐,，木兮姑娘……還請幫幫我?！绷终乒衩偷卮蠛?，“要不我就見不上我娘了?！?p> “林掌柜這是做什么,？”木兮被這大喊嚇的一愣，“我只是來支幾兩銀子,?！?p> “行，行,，那誰,，快接牌子。木兮姑娘,，我家中老娘病了,，我趕著回去，想請云陽小姐來幫著我算一算帳,，請姑娘幫幫忙傳個話,，看那小姐是否愿意屈尊，林某感激不盡,?！?p> 林掌柜臉上堆起了笑，如果有那小姐算賬的速度,，他早見上自己的親娘了,。
“算賬？你說我家小姐會算賬,？”木兮掩住了口,，有些發(fā)呆。
“哎呀,，木兮姑娘你不知道,，那是算得又快又好啊,，林某在財務(wù)界幾十年了，都不曾見過這么快的算法,?！?p> “小姐會算賬？她以前都未曾摸過算盤……”木兮有些失神,。
“木兮姑娘,？”林掌柜在一旁叫醒了她。
“這……我可不好說,，我家小姐性子……”木兮本想說有些古怪的,，此時卻說不出口。
也確實夠古怪的,，會寫字是巧合,，會作詩也是巧合，這會算賬……哪能這么齊全的,？還有什么不會的,？
突然就想起那日小姐說的話：木兮，你說,，我以前……會不會就是個神仙,？
還有剛才在林子里那靈巧的一飛，不,，靈巧的一躍,。
我的小姐是個神仙？……木兮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蹬蹬蹬跑著去了,。
“木兮姑娘，這件事還請你幫忙……”林掌柜在后面跟著追了上去,。
木兮一陣風似的跑回房間。
“小姐,，小姐,，”木兮小跑著進了云陽房間，“噗通”一聲跪下就大聲的哭,，“小姐,，小姐你真是個神仙，太好了,?！?p> 樓云陽回頭望著木兮：“你哭什么？這是怎么了,？”
“我……我知道你是個神仙,，心里就十分的激動,，十分的想哭?！?p> 云陽頓了一頓,。
“你看，我是個神仙倒把你哭成這樣,，好吧,，我不是神仙?！痹脐栒f道,。
“小姐，門外林掌柜求見,?！蓖鯆層滞蝗慌苓M來說，“小姐,，林掌柜風風火火的,，他來找小姐做什么？”
“……哪個林掌柜,？”云陽正因這木兮突然的下跪有些懵,，陡然聽見婆婆這樣說，“林掌柜是誰,？”云陽問,。
“林掌柜就是帳房里的大先生?！蹦举庹酒鹕韥韺π〗阏f,。
“他找我做甚呢？”云陽疑慮的看向木兮,。
“我知道,，小姐，他來找你幫忙算賬,?！蹦举庹f。
“算賬,？”云陽輕蹙了下眉,，“請他進來吧?！?p> 林掌柜匆匆進來施了禮,，看著眼前的小女子就愣了一下。
這小女子好似天上的仙女兒，不對,，哪有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仙女兒,？
“你找我？何事,？”云陽看著林掌柜,，打斷了他的遐思。
“哦……是,，云陽小姐,，當日夜里，小姐在帳房外幫我算賬,，小姐可還記得,？”林掌柜巴巴的問道。
“請小姐幫幫我,，再晚,，我怕是見不上老娘一面了?！绷终乒裾f著掀起袍子,，竟要下跪。
“你別跪,，我能幫你什么呢,？”云陽又問。
“家中老娘病重,，托人帶了書信來,，可是我……還有半個月的賬務(wù)沒算出來?！绷终乒窦鼻械恼f,。
“你拿來罷，別下跪,?！?p> “這就去，這就去,?！绷终乒裥老膊灰眩D(zhuǎn)身就要去,。
“等等，我有個條件,?！痹脐柦凶×肆终乒瘢粗f道。
“什么條件,？小姐請說,。”林掌柜惶惶然,。
“我?guī)湍闼愠鰜砹?，掌故……能否把我剛支的銀兩劃掉？”云陽說著轉(zhuǎn)過了身去,，垂下了頭,。
“這個容易，小姐放心,，別說十兩,，二十兩也行的?！绷终乒窦拥念嶎崈旱囊宦沸∨苤鋈?。
云陽回過頭，看著林掌柜歡快的背影……
林掌柜返回來,，手中便多了些賬簿,，又解下了自己腰間的一個精致小算盤，擦了擦遞給云陽,。
“云陽小姐請用這個,。”
那算盤巴掌大小,，褐色的陰陽二子,，黃色的五行五子。
珠子上的木紋清晰明亮,，褐黃交替的紋路似水波蕩漾一般,，觸手溫和，發(fā)出綢緞般的光芒,，此木喚作金絲楠,。
特別是那陰陽二子，更是金絲楠中之極品,，叫作‘陰沉金絲楠’,，古有‘寸楠寸金’之說，此種木料別說大件,，便是小物件也值得許多金銀,。
平常百姓家用的算盤只是些榆木疙瘩、柳瘤子,、槐疤瘌,，楠木算盤誰用得起！
云陽抬頭看他一眼，嘴角一彎：“要這花架子作甚,，這么小,，珠子比紅豆也差不多大，擺譜的物件而已,，我撥著都費勁,，更別說林掌柜了，你還是掛回去吧,。我只要紙和筆,。”
林掌柜臉一紅,，打定主意,，回去再不會掛出來顯擺了,。
說完云陽走進了內(nèi)室,，只叫掌柜在外面等著,。
八月的江南還很炎熱,，空氣中弱水空濛,，石臺上幾株汀蘭搖曳著身姿,，重重交疊在翠色的葉子下,。
林掌柜看的有些發(fā)呆,，快過去一刻鐘了,。里面一點動靜也無,。
“師傅，她怎得沒叫你進去,？”一個帳房的伙計問,。
林掌柜郁悶的搖搖頭。
另一個湊過來低聲對林掌柜說：“怎么沒聽見打算盤的聲音啊,?！?p> 是啊，沒有算盤的聲音啊,，難道就這樣干算,？那一晚好像也是這么算出來的，怎么回事呢,？林掌柜搓著手,，踮起腳來不停向屋內(nèi)張望。
房內(nèi),，云陽看著賬冊,，兩個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有節(jié)奏的敲動著。
“木兮,?！彼龁镜?。
木兮正要出門兒，聞聲放下籃子,，應了一聲走進去。
“二夫人伙房里的帳,，也是林掌柜在管嗎,？”云陽盯著那賬簿，卷翹的睫毛低垂著,。
“好像是的,，每次月底都見二夫人要和林掌柜一起攏帳的?！蹦举饣卮鹫f,。
云陽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繼續(xù)翻看著賬簿,，用筆記下了一些數(shù)字。
“小姐為何這般問,，是很難算嗎,？要不我叫林掌柜進來一起幫你?！蹦举廪D(zhuǎn)身又倒了一杯水說道,，“小姐不急，先喝點水,，我這就去叫他,。”
“別讓他進來,?！痹脐栴D了頓，“叫他進來反而會算不明白了,?！?p> 木兮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云陽屋子里傳來隱隱約約的低聲對話,，林掌柜在外面支起了耳朵仔細的聽,。
“咯吱”一聲房門突然打開了。
“林掌柜,，我們小姐說了,，錢莊明年所得大概是這個數(shù)，讓我來問你”,，木兮遞過去紙上寫下的一串數(shù)字,，“可對,？”
林掌柜忙接過來看。
木兮又說：“算好的都在這里,?！彼诌f過去一疊紙，上面各用蠅頭小楷寫清楚了,，“小姐讓你仔細對對,。”
林掌柜看著那娟秀的字體愣了愣,，撥了幾下算盤……林掌柜驚喜的握緊了拳頭,。
“木兮姑娘，你家小姐這是什么算法,？從哪里學的,？”林掌柜此刻站在臺階下，抬頭望著木兮問,。
“算術(shù)的方法很多種,，梁上看來的?！痹脐柭龔奈堇镒叱鰜?，素凈如白玉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林掌柜看著臺階上的云陽,，也就是個小女子,，穿著月白色罩裙。與別人不同的是那張臉,，素雅到極致,，只是她的表情此刻很是冷漠，林掌柜突然心底就生出了些寒意,，難道……
哎,，如果有什么差錯讓她發(fā)覺了，那也都是二夫人給逼得,。
當初二夫人叫自己一同攏帳,，自己也是知道她那意思的，只是這二夫人,，還有整個樓府的老爺,、太太、大小管事的,，哪一個他惹得起,？
“我林某走南闖北，也就這樓家的二夫人,，也太貪了些,?！绷终乒癜櫭荚谛睦镎f道，看來以后不能由著她胡來了,，大不了我不在這里干,，我有這門技藝，到哪里謀不到營生,？免得弄的我掌柜的名聲晚節(jié)不保,。
樓府還不時有人來討字探望的，氣氛歡快的很,，百姓見這樓府熱鬧不斷也少不得湊上前打聽，待聽說是樓家女兒寫的好詩,，眾人便都覺得匪夷所思,。
“閣臺罷楫賞白荷，荷葉含露不堪折,。折游深處雙錦鯉,，鯉去無瀾映樓閣。哎,，你們看,，這字兒，濃淡枯濕,，斷連輾轉(zhuǎn),，多么散遠和閑適，林家女兒的字,，如她的詩一般,，書香自帶，愈發(fā)的清芬了,?！?p> 幾個客人圍著一幅字兒交口稱贊。
“諸位只覺得字兒好,，卻并未看出這詩的妙處”其中一人說道,。
“這詩故意把句子排成長行，第二句首尾斷開不在一行,，且看,，這每一句的首尾二字相連，這便是首尾相連詩,，等閑人是做不出來的,。”
“閣,、荷,、折,、鯉，四字開句,，又四字做尾,，高明，妙哉,！”眾人又是一陣驚嘆,。
聽得客人的這些交口稱贊，老太太坐在那里笑得合不攏嘴,，眉眼都笑成了豌豆角,。
“老太太，這是錢莊里的賬本,，折扣和利息的細枝末節(jié)都已經(jīng)算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卞X莊的林掌柜來告假了,。
“哦？這就算出來了,？我還以為要等上幾天呢,，唔，不錯,?！崩咸珴M意的笑了，“該賞的,?！?p> 林掌柜勉強的笑了笑：“老夫人，這都多虧了云陽小姐,，是她幫著我算完的,。”
“云陽,？你說陽陽嗎,？”老太太奇怪了，“她幫著你算的,？幾時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林掌柜頓了頓,，只是感慨的說了一句：“老夫人,，您這孫女兒，會寫會算，真是個寶啊,，您是沒看見,，小姐算的可快了，還能提前算出一年所入幾何,?！?p> “是嘛？林掌柜,，你說稀奇不稀奇,？我那孫女，真的是神仙托身么,？”老太太看著他,，眉宇間皆是喜色，哈哈的拍著巴掌樂,。
這確實是……非常稀奇啊,。林掌柜重重的點點頭。
“掌柜的何時走,？給二夫人道辭了沒？”老太太問,。
“這個……就不用了吧,，我得趕著回去看我娘?！绷终乒裼执炅舜晔终f,。
“哦，應該的,，那你快快去吧”,。老太太一面點頭一面安撫林掌柜說道，“快些趕路去吧,，以免誤了你娘的病,。”
林掌柜松口氣,，告辭轉(zhuǎn)身,。
“春兒，明兒叫上你們大夫人來我這院子里吃飯,，還有二老爺和夫人,，這林掌柜也告假了，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哪里再去尋個管賬的人呢,？明兒啊，我得說說這錢莊的事兒,?！?p> 老太太站起身回房,，兩個丫鬟立馬過去扶住老太太。
春兒來到了沫染的丫鬟房里,，“沫染妹妹,，明兒老太太要請二老爺和二夫人吃宴，你記得告訴哦,?！?p> “是嗎？有什么好事兒,？”沫染轉(zhuǎn)過頭問,。
“老太太說錢莊掌柜告假了，說要說說錢莊的事兒,?！?p> 望著春兒離去的背影，這似乎……是有好事要發(fā)生??！沫染跑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