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赫文治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
那他就不用辭館了,,一家老小也不用忍饑挨餓。
但是不可能啊,,兩者皆無半點可能,!自己下半生可能都要顛沛流離了,,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數(shù)罷。
念想間,,張牧遙已來到了提督府,。
提督府是城隍街?jǐn)?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宅子。
舊式的石基底座,,外面看去白墻碧瓦,、庭院遞進,、屋脊筆直,、四角勾心。
墻角栽了數(shù)叢青竹,、夾竹桃,、金線蘭,卻是垂頭耷臉的沒了生氣,,枝葉幾近干枯,。
透過墻上青磚砌成的九宮格可以看到幾株梅樁。
為了防人援墻而入,,樹也沒種得一棵,。
張牧遙來到后門,那門柱上漆痕斑駁年久失了修,,倒有些古舊的味道,。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張牧遙嘆了一句,赫大人門庭也不是極盛時候了,。
后院老仆聾得厲害,,做事又拖沓,半天了才摸索著來開門,。
照舊是盯著張牧遙的臉認(rèn)了半天,,才說道“啊,哦,,是張先生啊,,進來吧?!?p> 然后慢慢關(guān)了門,。
從后院角門進到正院,東邊一排便是書房,,院內(nèi)花草倒也茂盛,,中間一棵香樟,掛了幾個空鳥籠,。
書房下三級青石臺階,,中間一排受了多年檐下無根水,滴出了許多淺窩,。
一排菱花木雕扇門,,這個時候兩個學(xué)生應(yīng)該在溫習(xí)。
張先生拭了額上汗水,,推門進去,。
邁進門的時候,恰巧看到男學(xué)生赫文治三下兩下跨過書桌,,跳回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另三個女孩兒坐在那里,最小的是那女學(xué)生赫月人,,另兩個呆頭呆腦的女孩兒則是伴讀的書童,。
小公子身著金紋玄色短綢衫,一條綠絨甲帶系在腰間,,腳蹬皂面窄口厚底靴,,完全就不是讀書人的裝扮,倒有點像是街頭的練家子把式,。
帽子也不戴,,鼻梁似曬過的懸膽,嘴巴像去了喙的鸚哥,。
本來生得是一副好底子,,只是常常悶悶不樂,,大夫說是一種西洋病,叫作‘抑郁癥’的,。
這公子渾身上下都顯得無精打采,。
那小女學(xué)生就十分俊俏了。
真正是櫻桃小嘴,,彎彎柳眉,,膚色白凈,眼神清澈,。生得比哥哥得體大方的多,。
“文治,昨天的字帖可寫完了,?”張牧遙和藹地問道,。
赫文治不搭理他,自顧自地把玩著手中的木劍,,從桌子地下把帽子挑了出來轉(zhuǎn)著圈,。
一旁的女學(xué)生赫月人看了眼赫文治,躊躇著上前,,將一疊撕成兩半的薛濤紙遞到了張先生手里,,眼神怯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赫文治,。
“天哪,,這是我收藏了二十年的字帖啊……”
張先生看了心疼到兩眼發(fā)黑,張先生顫抖著雙手去接道:“你怎的就給我撕成這般模樣,,你這是焚琴煮鶴?。 ?p> “今天我不想聽先生講課,,我要練拳去,。”赫文治聲音悶悶地說道,。
“那……我先去稟了赫大人,?”
赫文治抬頭瞅瞅他,,恨恨地說道:“你是巴不得我爹打死我吧,?”
張牧遙臉色惶惶連忙擺手:“公子何處此言啊,?”
赫文治見這樣就把先生頂?shù)拿婕t耳赤,,無趣的很,難不成你是豆腐做成的,?這么不經(jīng)敲打,!心下這樣想著,,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你別又去外惹事,?!睆埬吝b在后面追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嘆了口氣,。
“你今日都要走了,還要管我么,?”赫文治頭也不回,。
赫提督膝下一對子女,兒子抑郁,,女兒啞巴,。說起來,這自然是有些典故的,。
赫提督前些年帶兵證戰(zhàn)長毛,,三兩年也不能回家一次。
許是家祖習(xí)武的關(guān)系,,兩個孩子都不好讀書,,喜好舞刀弄槍,摔打格斗,。
那一年,,赫家小公子赫文治十五歲,小女赫月人十四歲,,正是頑皮可愛,,一雙壁兒。
“我生平讀書少,,最尊的就是讀書人,。你兩個讀書都給我盡心些,再敢偷懶,,小心打斷你的狗腿,。”
赫提督出門時看著一雙兒女教訓(xùn),,話雖然嚴(yán)厲,,卻是藏不住一絲笑意。
“爹,,讀書哪有格斗來的爽快,?”赫文治臉上帶著不情愿。
赫提督更板起臉說:“你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家伙,!”
他說道,,“平生長戎旅,,手不能書,以后連個奏章都不能寫那還成何體統(tǒng),?不學(xué)認(rèn)字兒怎么行,,你老子我就是因為讀書少,寫個奏章都要勞煩他人,。你要再成天在外去野,,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爹,?!焙瘴闹毋f道。
“這字兒非常難寫,?!焙瘴闹握诜笇懽郑荒蜔┑乃ち斯P:“這筆桿子又輕又滑,,哪有刀槍棍棒拿的穩(wěn)當(dāng),!”
“噓,你小聲些,?!焙赵氯丝s頭回身瞄一眼,仿佛那個故意板著臉的父親就在身后,。
哥哥的字寫得雖然笨拙,,卻是大開大闔,不拖泥帶水,,月人臉上帶著幾分贊賞的表情,。
“紅燒田雞,哥哥可曾吃過,?”赫月人手撐著下巴問道,。
“吃過,索家那廚娘燒的不好吃,,那田雞做出來總是缺胳膊少腿兒的,。木哥哥做的倒還可以?!焙瘴闹握f道,。
“那是她偷了些給她家兒子解饞呢??旖o我說說好吃的是個怎樣的品相,?!焙赵氯撕透绺缍际翘焐某载?。
“田雞燒出來后肉質(zhì)白嫩細(xì)膩,,上面飄著一層紅油,青紅辣椒搭配甚是好看,?!?p> 赫文治‘吧嗒吧嗒’嘴巴,想起云南那木哥哥的手藝,,仿佛剛嚼了一口田雞腿,。
“哥哥在外可還吃過什么好吃的?細(xì)細(xì)說與我聽聽,?!焙赵氯寺牭淖彀桶l(fā)酸,干脆放下了筆,,湊了過去,。
“那,東大街‘客來香’有道拿手的招牌菜,,‘粉蒸肉’,。”
赫文治想起那一方綠葉上襯托的油色光亮的美味,,不由得陶醉起來,,回味的閉上了眼睛。
窗外傳來一陣‘悉索’聲,。赫文治伸頭看去,,赫然便見小伙伴索阿勇,索都統(tǒng)家的公子,。
“文治,、小玉,出來玩啊,?!?p> 哥哥和妹妹對視了一眼,回頭往屋內(nèi)一看,,還好娘親不在,。
“可我家里老仆等下會出來尋我,雖然他又聾又慢,,卻是啰嗦的很,,你又是趁他不注意溜進來的罷?”
赫文治神情糾結(jié),,“除非去九層塔,,他們找不著。順便去打了鳥,,烤來吃,?!焙瘴闹魏兔妹孟嘁曇恍Γ靡獾暮?。
“行,。”索阿勇興奮地咧嘴一笑,。
“你去廚房偷些調(diào)味來,,我去馬廄牽馬?!焙瘴闹畏愿懒嗣妹?,自己急急忙忙出了門去牽馬。
索阿勇蹲在后院轉(zhuǎn)角,,學(xué)了一聲狗叫,,老仆正在那里侍弄花草,卻沒有聽到聲音,。
“你忘記了他是聾的了,?”赫文治一手拉著韁繩跟在后面說。
“哦對,?!彼靼⒂?lián)炱鹨粔K小石子,瞄準(zhǔn)了,,扔向老仆身旁一個破碎的瓦罐,,“嘩啦”的一聲,瓦罐里的土都掉了出來,,老仆聽到動靜,,左右望了望,有些慌神的問:“誰家的毛賊,?”
他的話音未落,,索阿勇已經(jīng)跳了出去,“老不死的,!”他喊道,,將手里的石塊狠狠的扔出來,跺腳喊道,,“竟敢說我是賊,,打死你個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