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沒參加過科考,舉人,、秀才,、童生,,通通都不是,,他原本是想科甲出身的,,不料父親賈代善臨終遺本一上,,皇帝額外加恩賞賜了他一個工部主事,令其入部學習,,現(xiàn)已經(jīng)升為工部員外郎,,這算是幸運了吧?
在封建時代,,這種賜官叫做“恩蔭”或者“難蔭”,。
即便是這樣,沒有功名,,賈政與賈赦還是有所不同,,賈赦、賈珍之輩,,多半時間在于享樂,,胸無點墨,而政老爺不理俗務(wù),,時常與清客相公下棋,、讀書,不外乎經(jīng)史子集,,因此墨水還是有一點的,。
故此由賈政提問并且評判,賈母等人都沒有異議,,便是這個意思,。
念及母親的偏心,再看眼前景象,,賈赦一言不發(fā)地倒了杯酒,,仰頭重重喝了下去。
賈政沉吟半晌,,又裝模作樣地一捋修理得十分飄逸的胡須:“便考你《論語,學而》一篇,,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你可知這是何意,?”
無緣無故的出頭,賈琮也是不想的,,但這一回并非無緣無故,,不展現(xiàn)自己的悟性、好學,,誰會給他投資,?安安靜靜地混吃等死,他也能做到,但是甘心么,?從回答《南柯夢》,,觀察賈府高層的反應(yīng),至少,,賈赦樂見其成,,賈母、賈政也不會阻撓的,。
而他的“性格轉(zhuǎn)變”,,是魂穿之后賈琮一直考慮的,不能被當作“邪魔入侵”,,現(xiàn)在看來,,這不過是小事,不好的變好了,,而且他沒有違反什么規(guī)矩,、禮法,自然不會有事了,,無論他們信不信那個夢,,相比賈寶玉與生俱來就有通靈寶玉,這些委實不值一提,。
只是,,賈政的這句拷問,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么,?賈琮又想,,這具身體才八歲左右,原主人這個時候,,真的可能沒讀過《論語》,。
林黛玉從小就讀過四書的,雖然是版本不同的《女四書》,,但這些真難不倒她,。
三春也在小聲交流,賈惜春道:“琮哥時常與環(huán)哥胡鬧,,怕是答不出來了,。”
賈探春嘀咕幾句,,雖然她是庶女,,卻看不上庶出的賈琮、賈環(huán),,他們沒有賈寶玉那么“雅”,,她討厭別人說她庶出,她采取的是親近嫡母王夫人、遠離生母趙姨娘的策略,。
“答不出來了嗎,?這多簡單哪!”賈迎春失望道,,兩只手仍舊緊張地捏住裙角,,真為這個小弟著急!
卻聽賈琮平和道:“令,,是好,、善之意,色,,乃人之臉色,。圣人的話是說,花言巧語,、裝出一副好臉色討好別人的人,,很少有仁德?!?p> 賈迎春起伏不定的心,,松了下來,眾人聽賈政評判,,賈政不茍言笑:“很是不錯,,能否舉一反三?”
賈琮想了想,,道:“《孟子,,騰文公下》,借用過曾子的話:脅肩讒笑,,病于夏畦,。與孔圣人的話異曲同工,此句之意,,是說聳起肩膀,、強顏歡笑巴結(jié)別人,比在夏日炎炎的田野上開荒還要難受,。”
“妙哉,!鞭辟入里,!”賈政罕見地微露笑意:“母親,大哥說得不錯,,琮兒果然是夢靨之后,,開啟了靈光,正該好學上進,揚我賈氏詩禮之族的門楣,!”
賈政再詢問幾句《論語》,,賈琮都一一發(fā)表了見解,為顯得公正而不厚此薄彼,,也問了賈環(huán),、賈蘭,賈環(huán)也不是一問三不知,,也有說對的地方,,但比起賈琮猶若云泥之別,賈蘭年紀小些,,只問了《聲律啟蒙》,,他好學刻苦,還都答了上來,,卻有些磕磕絆絆,。
賈母頗為大方,但賞賜耐人尋味,,命鴛鴦賞了賈琮,、賈環(huán)、賈蘭開了光的綢緞衣服,,卻賞了寶玉一個刻有“狀元及第”的金裸子,。
“她還是鐘愛她的寶玉,但我的目的達到便可,,今日之后,,我大概能完全取得賈赦的支持了?!辟Z琮想道,。
對于賈母的做法,沒人提出反對的話,,賈赦多飲了幾杯,,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表情掩飾不住,,邢夫人也露出了牽強的笑容,。
王熙鳳不吝惜溢美之詞:“這都是托了老祖宗的福,寶兄弟有一塊玉也就罷了,,今兒個琮兒又才思大進,,合該老祖宗享福!”
“就是,,老太太福氣大,!”王夫人,、薛姨媽連連恭賀,贊美不已,。
賈政不滿道:“母親,,寶玉也該多學學琮兒,不能由他胡鬧了,?!?p> 賈寶玉恐懼地往賈母懷里一縮,賈母慈愛地撫摸他,,我的寶玉啊,,我的心肝啊,被他老子嚇壞了,!臉色陰沉了下來:“好了,,你們爺們在著,孩子們都放不開,,大過節(jié)的,,還怎么樂?下去,!下去,!都下去!用不著你們伺候了,?!?p> “是,母親,?!辟Z政怎敢違抗,賈赦,、賈珍,、賈蓉、賈璉都離坐起身,,一一退出去,,唯獨留下女眷。
賈琮也跟著賈環(huán),、賈蘭退出去,,賈母只想留下賈寶玉一個男的,這點眼色他還是有的,,到了三春身邊,,卻見賈惜春摸著迎春的手腕,悄悄道:“二姐姐,,怎么不見了你的那對銀鐲子,?那可是老太太賞的?!?p> “噢……一大早冒冒失失的,,那對蝦須鐲,我竟忘了,?!辟Z迎春解釋,輕咬嘴唇,,眸中有一絲無奈之色,。
賈琮腳步微微停滯,忘了,?怎么可能,?賈家的這三位小姐,年齡雖然不大,,規(guī)矩,、禮法,可是從來沒有差錯的,,賈迎春還是三春中年齡最大的,,賈母賞的東西,誰敢忘,?一定是她乳母王嬤嬤拿去賭博了……他走出了花廳,,思量計策。
……
賈母花廳的熱鬧持續(xù)到了辰末巳初,,賈母上了年紀的人,,要歇中覺,眾人便各自散開,,賤籍卑微的戲班子也默默退下,,尤氏、秦可卿是寧國府的人,,早上過來榮國府團聚,,下午回府還有得樂,畢竟賈珍是會享樂的人,,出了西府,,要上轎之時,秦可卿蛾眉微蹙:“婆婆相信琮叔說的話么,?那夢靨有這么神奇,?”
“世間有很多事本就說不通的,那藥王廟馬道婆的施法,、我們婦道人家的打蘸祈福,、寶兄弟的通靈寶玉,,還不神奇嗎?”尤氏笑道:“走了,,我們東府也該樂一場,。”
秦可卿默默坐上兩人抬的轎子,,近來有一件煩心事堵在她心口,,事關(guān)身家性命,卻有口難言,,只有自己黯然神傷,。
……
王熙鳳吩咐丫頭、婆子們撤掉宴席,,安排得井井有條,、一絲不亂,回到自家院子堂屋,,靠在軟榻上,,一身緊致的大紅洋緞?wù)y襖把她的身體勾勒出一道曼妙玲瓏的曲線,下擺銀鼠皮裙,,被她里面看不見的鞋子輕輕踢著……
“那個小石榴怎么還不請過來,?”她不耐煩道。
平兒說叫了豐兒去請,,借口也很簡單,,說是賈琮病了,璉奶奶這里有些藥叫她來拿,,片刻石榴果然來了,,這么大老遠的路,腳都走酸了,,她卻不敢抱怨,,低頭進來,王熙鳳笑吟吟的:“你家琮爺怎么樣了,?有什么事就來回我,,省得別人說我當嫂子的不盡心?!?p> “不好,,璉奶奶是要把我當作報信的……”石榴聽出了言外之意,又驚又怕,,趕忙眼珠子一轉(zhuǎn),,跪下來:“奶奶饒了奴才吧,奴才知無不言,?!?p> 王熙鳳發(fā)揮了她的口才,,盤問幾句,平時奴才的事情處理得多了,,知道下人刁鉆,,便信不過,拔下頭上的金簪,,對準石榴雪白的俏臉戳過去:“你要是不瞞我還好,若瞞著我兩邊討好,,不說真的,,我先戳爛你的臉,再找個由頭,,把你攆出去,!”
平兒忽然過來一拉王熙鳳的手,輕聲道:“奶奶,,仔細手疼,,再說戳爛了她的臉,琮爺不就疑心了,?”
“說的對,,那我就戳她的手!”王熙鳳冷笑一聲,,兩彎柳葉吊梢眉倒豎,,不由分說拉起石榴的手袖,金簪子戳了下去,。
“奶奶饒命,,奶奶饒命……”石榴哭喊,疼得淚珠兒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奶奶……”平兒看了心有不忍,。
“那奴才輩生的賈琮,說花言巧語的人,,沒有仁德,,不是罵我又罵誰?口口聲聲說圣人的話,,我如何反駁,?圣人的話,錯的,,也是對的,。二太太是我娘家的姑媽、夫家的嬸子,,雖幫她當家,,我終究是大太太的兒媳婦,。他一個奴才生的庶子想出頭,癡心妄想,!”
王熙鳳看石榴,,就像看貓兒狗兒的眼神,狠狠地白了一眼,,突然,,她笑了,笑得極為美艷養(yǎng)眼:“好了,,小石榴,,跟著那個庶子,有什么出息,?聽我的,,好多著呢!呵呵……”
石榴愈發(fā)嚇得面色慘白,,“哇”的一聲退后,,小手還在瑟瑟發(fā)抖。
“平兒,,到后樓庫房拿點藥,,別用上好的人參,兩年前過了藥性的藥末就夠了……別讓人說我當嫂子的沒良心,,叫豐兒替我去看看吧,,小孩子家家的,病壞了可不好,,你可別偷梁換柱,,我倒想見識見識他會怎樣?!?p> “哎呀……得知琮兒那小子病了,,我都擔心了好幾天呢,心里也不快活,,不都是一家子骨肉么,?”王熙鳳站起來,在穿衣鏡前走動,,摸摸頭上的金釵,,看自己的臉,美得像朵鳳凰花,,優(yōu)雅高貴,。
平兒拿了鑰匙,到樓房開鎖取藥出來,一包交給豐兒,,一包交給石榴,,溫言道:“奶奶就是脾氣不好,心還是好的,,你看,,我給你帶了一包藥粉,待會敷上就好了,?!?p> “謝謝平兒姐姐?!笔癖庾?,心想:“這一定是平兒姐姐自作主張帶出來的,璉奶奶才不會這么好心……”
摸摸左手,,刺疼的要命,真的不想被攆出去啊,,該怎么辦呢,?老子娘的藥錢就快湊夠了,不能功虧一簣,,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