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大軍出谷之后,，秦軍兵分三路,，第一路沿西北向取屈遼城，再順著涑河南岸進攻至安邑城上游,，第二路沿正東向取虞城,，穩(wěn)固秦軍糧道,，第三路行進平原闊地,，直指安邑重鎮(zhèn),。
秦軍迅速逼近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邑城守將養(yǎng)烈的耳朵里，另一方面，魏無忌率十二萬援軍正奔赴而來的消息也同時到來,。
對于養(yǎng)烈來說,，安邑城已經(jīng)失去了外圍的屏障，而以如今秦軍的鋒芒之盛,，恐怕屈遼城和虞城也將很快陷落,。
屆時安邑無犄角可依，將成為平原之上一座無險可守的危城,，僅憑安邑三萬守軍,，又能夠抵擋得了多少時日?
養(yǎng)烈站在城頭，一身戰(zhàn)甲锃亮如銀,，秋風瑟瑟而來,，將他黑色的披風揚起，為這個年輕的將軍平添一股悲愴勇決之意,。
“將軍,！”一個士兵從城樓下很快地跑上來，向養(yǎng)烈稟道,，“君上傳來信件,，令將軍親啟！”
聽聞是君上的來信,，養(yǎng)烈忽然覺得渾身一震,，心中也多了幾分底氣。
養(yǎng)烈一把接過信件,，急匆匆地打開來看,。
竹簡上的字句很簡練，只有寥寥數(shù)語:“空舍清野,，拒淶水之敵,，增修城壘溝壕，以挫敵銳,。若城危,，則退避于淶水之北，勿失大堤,，方可伺機而動,。”
養(yǎng)烈閱完信件,，很快領(lǐng)會魏無忌之意,，他轉(zhuǎn)身走下城樓，向麾下的幾個禆將下達了一個命令,。
“今秋收成極好,，安邑城附近幾十個村子的農(nóng)戶交完糧稅之后，所余頗豐。若暴秦犯近,，這些農(nóng)戶定遭劫掠,，現(xiàn)命爾等將糧食運會城中，并收編農(nóng)戶之中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者,，配發(fā)兵器，做好抗敵的準備,?！?p> “末將領(lǐng)命！”幾個禆將回答得鏗鏘有力,，旋即帶上人馬往城外奔去,。
至于城防之事，養(yǎng)烈已于數(shù)日前開始加緊增造,，現(xiàn)在,，他只希望那護城河、拒馬,、箭樓能夠再寬再多一點,，然而...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行軍的隊列里,，趙菲正在和甘羅發(fā)火,，自從這兩日她從秦兵的交談中知道了盧延城的殘忍之事，她滿肚子的怒氣便一股腦地撒向了甘羅,。
“你是大王欽點的都尉,，既有督點大軍之責，為什么要縱容這等暴虐之事,！”
趙菲說得沒有錯,，甘羅或許能夠阻止屠城的發(fā)生，或許不能,。
甘羅有時想起“都尉”這兩字,，都會覺得如夢一場，就和自己的上卿之位一樣,，難道蒙驁四朝元老,、百戰(zhàn)之勛，還會聽自己這么個毛頭小子的話么,。
甘羅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知道答案，他能和趙菲說的,，也只是一些蒼白無力的安慰而已,。
所幸的是,，他們兩個人離其他人有一段距離，其他人應(yīng)該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甘羅回頭看了一眼大軍,，每一個秦兵的眼神中都透著森冷的殺意,，此起彼伏的步伐聲,、甲胄相磕的金屬聲不斷地刺激甘羅的耳膜，幾乎快要將他的心聲湮沒殆盡,。
大軍走了幾個時,，進入平原之后一路暢通，很快就看到了安邑城附近的零散村落,，前方的士兵來報,，前鋒營離安邑城已經(jīng)只剩下二十里的距離。
蒙驁下達了扎營的命令,，各營兵卒忙活了一個時辰左右,，便是在安邑城西面結(jié)下了一望無際的連營，營盤之勢密切依倚,，所結(jié)的營陣形成一個半圓弧形,，就像餓虎張開了血盆大口，隨時要撲向安邑城這座魏國重鎮(zhèn),。
及至申時,，幾個營盤的兵卒都已生炊進食完畢，甘羅便帶上一隊人馬奔出駐地,，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
輜重營需要補充投石機的石彈，以作明日攻打安邑城之用,。不巧的是,，投石機這種攻城利器在平原上暢通無阻，卻又難尋石料,，若在山地之中,，石料取之不竭，卻又行路艱難,。
但無論如何,，攻打安邑這樣的堅城，若沒有投石機輔助強攻,，那實在是有些困難,。
“大人，前方有村子,！”一個百將奔馳過來,，在隊伍面前拉停戰(zhàn)馬,，如是高喊到。
甘羅聞聲望去,，遠處原野中只見零星幾處殘垣斷壁,，不見村落所在，心中不免疑問,。
“那里竟有村子么?為何一眼看去,，連個完整的屋子或是院墻都沒有?”
百將回答道:“末將適才前去查探過，那里的確是一個村子,，根據(jù)附近的田地來看,，應(yīng)該有不少村民才對。只是末將查探時,，發(fā)現(xiàn)人跡全消,，房屋院墻也也已成了廢墟?！?p> 甘羅微微皺了下眉頭,，隨揚鞭一指喊了聲:“待我前去看看?！?p> 騎兵隊伍蹄聲陣陣,，揚起滾滾黃塵，很快,，甘羅便來到了百將所說的村落所在,。
甘羅四下環(huán)顧一番，看見的是滿地碎土和雜亂的草屑,，再瞧那民房地基之處,，竟然也被破壞得一片狼藉。
甘羅跳下馬來,，往前走了幾十步,，照眼前這地基的深淺大小來看，此處民房應(yīng)算得上大戶,，然而此刻連筑就地基的基石也不見了,。
一番查探過后，甘羅在不遠處的土地上看到了幾道車轍印子,，那印子足有寸深,，說明車上運載之物應(yīng)該很重，印子起初亂做一團,，但很快都指向了安邑城的方向,，答案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魏軍把這里的物資都提前弄走了,?！备柿_嘆了口氣,，向身邊的兵卒說到。
“弄走了?”百將皺了皺眉頭,，朝四周的殘垣斷壁看了幾眼,，便明白了甘羅言中之意。
兵卒們開始碎言碎語起來,，赤裸裸地大罵安邑城的守將為了守城,，連鄉(xiāng)民們的家院都給拆得干干凈凈。
甘羅聽著兵卒們的話,，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如果是自己守城的話,，自己應(yīng)該也會這么做吧,。
與其糧食、石料,、夯土留給敵人,，倒不如先自己先拿了去，何況敵人是“暴秦”,、是一支弒殺至極的“虎狼之師”,。
只是這樣以來，即便打勝了,，老百姓們的家園也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
甘羅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過的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甘羅翻身上馬,，帶著那百將和麾下的一隊秦兵在附近十里都看了看，果不其然的是,，所有的村落甚至小型城郭都被拆得干干凈凈,，沒有人，也沒有糧食,，那些可用于攻城的木粱,、銅鐵、夯土,、石料也沒有留下,。
安邑城之外方圓二十里的所有資源，都已經(jīng)被搶先收集到了安邑城守軍的囊中,，他們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城在人在的必死決心,。
“大人,！”百將見甘羅有些怔忡，便是喊了一句,，“大人勿憂,，前鋒營既有兩千戰(zhàn)車，我們從那谷中運些山石來便是,?！?p> 甘羅搖了搖頭，說道:“山谷距我軍三四十里,，我們負重而行,，一個來回便要消去五六個時辰。若魏軍出城來戰(zhàn),，彼時我軍沒了戰(zhàn)車充當頭陣,，又是人馬疲憊，實難抵擋,?！?p> “那...這...這...”百將知道甘羅話中的利害，支支吾吾地不知再說些什么的好,。
甘羅兀自沉吟一陣,，似也難尋他法，身旁的一眾兵卒也隨之愈發(fā)失落,。
未幾,，甘羅望向天邊漸漸變紅的晚霞，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隨揚鞭策馬,，朝秦軍大營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