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秋天早晚雖然有些寒意,,白天卻很有秋高氣爽的感覺。
午后,鄭天歌拿了一本書,坐在窗邊的躺椅上,懶懶地曬著太陽,,看著書。
若是在平常時候,這本書一個鐘頭也就翻過去了,,可是今天卻看了足足兩個鐘頭還沒翻過幾頁去。這書上的每一個字似乎都變成了周凡的臉,,這些臉就像電影似的變換著喜怒哀樂,。
“小姐,今兒看了這么長時間的書,,該出去透透氣兒啦,!”鈴兒看著天歌臉上的神色,一邊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又在想昨天那位漂亮的教書先生,。
鄭天歌沒有留意鈴兒的笑,,緩緩合上書,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也好,,待在屋里悶得慌?!?p> 兩個人慢悠悠地晃到了后院花園的湖邊,,碧綠的湖面被風(fēng)吹著微微泛起漣漪,湖中的涼亭里已經(jīng)坐了兩個人,。
“今兒天氣真好,。可惜這涼亭里已經(jīng)有人了,。咱們到別處逛去吧,!”鄭天歌被這清爽的微風(fēng)一吹,整個人都精神了,,那一腔的憂愁和思慮仿佛都暫時的被吹散了,。
這是個深宅大院,鄭家在北平雖然算不上是顯赫的人家,,但是因為世世代代的積累,,很有些家財,院子也修得十分大,,光是那人工湖的面積就比平常人家的院子大了好幾倍,。
鄭天歌的爺爺鄭敖天當(dāng)年在清朝做過官。到了民國,,雖然他自己沒有再做官,,他的兒子們卻都做官的做官,經(jīng)商的經(jīng)商,,沒讓這鄭家公館沒落下來,。
鄭天歌只知道自己的爺爺有四個兒子,名字取自“齊家治國”四個字,,她自己的父親排行老三,,叫鄭樹治,已經(jīng)在她八歲的那年就病逝了,。
在這大院中,,鄭敖天老爺子為每個兒子建了一個小院,四個小院坐落在這有假山有湖水的花園四周,,再外邊還建了一些客舍和一些仆人住的房舍,。
他自己住在離大門最遠(yuǎn)的地方,那是院里的后山前面,。他平日里喜歡到哪小山上種些花花草草,,于是退休后,,便在那里修了一個小院。周圍種了竹子,,儼然是個隱居的悠然所在,。
鄭天歌不知不覺有來到了爺爺這小世外桃源,推開了那扇大門,,往里走去,。
院里的很多奇花異草早已枯萎,本來一個生氣勃勃的院子,,如今已是死氣沉沉,,鄭天歌一步步往里走去,往事不禁涌上心頭,,加上眼前這蕭索的場景,,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爺爺去世才一年不到,,這里竟變得如此荒涼,,當(dāng)真是世事無常。
她推開堂屋的門,,走了進(jìn)去,。就是在這里,她第一次見到了周凡,。
還記得那是她九歲的時候,父親剛?cè)ナ啦痪?,大伯堅持要讓她纏足,,說是不纏足嫁不到好人家,會讓他這當(dāng)家的為難,。
她見過五妹鄭天悅纏足,,知道那是怎么樣一種痛,所以打死不纏,。
一天,,大伯帶著人來說要給她纏足,她抵死反抗,。
大伯冷著臉說道:“再不纏就來不及了,。一般的小姐都是四五歲開始就纏足了,都怪你父親一直不同意給你纏足,。他若是還活著,,那我不操著個心,就算你到時候嫁不出去也有他養(yǎng)著,,可是現(xiàn)在他拍拍屁股撒手人寰了,,大伯可不能看著你當(dāng)了老姑娘,。”
她雖然還是個九歲的孩子,,可是她知道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一說到纏足,不僅父親反對,,祖父也嘆氣,。
她拼了命般跑了出來,一路沒命往這件屋子跑來,,沖進(jìn)屋后,,像抓救命稻草般抱住爺爺哭著求他:“爺爺,求你不要讓大伯給我纏足,。歌兒以后不嫁人,。”
看到她這堅決又可憐的小表情,,祖父哈哈大笑,,跟著房里另外一個人也跟著哈哈大笑。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除了她的爺爺以外,,還有一個人。囧得將臉埋在了爺爺?shù)膽牙?,不敢轉(zhuǎn)頭看人,。
這時,她的大伯追了來,。
她聽到大伯的聲音,,抱著爺爺?shù)氖植挥X加重了力道,生怕他就將自己從爺爺身上拉去,,將她的腳給掰彎了,。
爺爺感覺到她的反應(yīng),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對她大伯鄭樹齊說道:“不纏就不纏,,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地逼迫孩子?!闭Z氣雖然平靜,,卻不乏威力。
鄭樹齊雖然平日里挺威風(fēng)八面,,見到老爹瞬間就蔫了,,低聲說道:“爹,這女孩子家不纏足怎么行,,到時候給人家挑三揀四的嫁不出去,,她能開心嗎,?你說我還不是為了她好?!?p> 老爺子雖然疼惜孫女,,終究也被大兒子這一頓苦口婆心給說動了,他看看孫女,,說道:“歌兒乖,,大伯說的也有道理,咱們?nèi)桃蝗叹瓦^去啦,?!?p> 鄭天歌聽到爺爺這樣說了之后,頓時臉色慘白,,險些暈了過去,,她像一個溺水的人拉斷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這時,,一個非常好聽的聲音在耳中想起,,正是剛剛和爺爺一起笑她的那個聲音,“請恕我直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民國十四年,,怎么還給小姐纏腳,國民政府早已下令禁止纏足,?!?p> 本已經(jīng)絕望的她驚喜地往那人看去,只見他修長的身子站在大廳中央,,剪得十分漂亮的頭發(fā)一根根豎著,,他的臉龐在秋日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他就像佛祖一樣發(fā)著光進(jìn)入了她的世界,。
鄭傲天還沒來得及說話,被他的長子,,如今的鄭家當(dāng)家的鄭樹齊搶了先,,“這位先生說著話可就輕松了,這政府像過家家似的,,今天這家明天那家,,這禁令下了,到時候孩子們長大了若是又恢復(fù)了可怎么辦,?到時候沒人娶了我家歌兒,,難道你娶嗎?”
鄭樹齊大大小小也是混官場的,,可是說起這改朝換代也是口沒遮攔,,不過他說的道理卻深得他老爹鄭敖天的贊同,。
那人聲音如金珠落玉盤,清晰有力:“嫁不出去我周凡娶她,!”
這氣勢瞬間壓得鄭樹齊沒了那囂張氣焰,,他訕訕地看看老爹,似乎是想要他幫自己說話,。
鄭敖天看看孫女,,又看看周凡,笑著說道:“周凡小老弟,,你年紀(jì)輕輕倒是豪氣干云,,老夫佩服,這小孫女就托付給你啦,!哈哈,,哈哈!”
周凡笑笑,,走過來彎下腰,,捏了一下小天歌的臉,說道:“好啦,,爺爺都答應(yīng)你不纏足了,,別再哭鼻子啦!”
小天歌呆呆地看著他,,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那一雙明亮的漂亮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