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令狐,我來了(一)
唐朝,開元二十八年,。
大唐的交通中心、商業(yè)都會,,北部的軍事重鎮(zhèn)——范陽郡,正如同一個(gè)熟睡的嬰兒,,沉睡在三月清晨霧氣繚繞的群山之中,。山間有一條蜿蜒幽靜的小道,彎彎曲曲的直通到山峰的頂部,,山上有一座清幽的道觀,,似乎是年久失修的緣故,,斑駁破爛的墻體,有一處竟然已有了一點(diǎn)傾斜,,但仍然頑固的靠在墻邊一棵參天華山松粗壯的枝干上,。
時(shí)值初夏時(shí)節(jié),晨曦初露的道觀仍舊籠罩在濃霧的深處,,偶有幾只山間鳥雀清脆的鳴叫著,,有兩個(gè)一老一少的道士,一動不動的坐在道觀前面的華山松下,。
天氣微寒,,兩人微閉著眼,盡管額頭,、眉毛、鼻子上都撲滿了的寒霜,,但臉卻依然紅彤彤的,。不多時(shí),兩人的頭頂都升起縷縷熱氣,,猶如輕煙一般繚繞散去,。
老道忽然睜開眼,吹了吹兩撇胡須上的霜露,,臉上滿是不耐,,做了收勢,騰得從地上跳了起來,,圍著小道坐著的地方,,一邊跺著腳,一邊嚷道,,“不練了,!不練了!師兄也太小氣了,,讓他把那本破書給我,,他偏不給,還當(dāng)著我的面兒給燒了,,現(xiàn)在又來騙我,,說什么每日早、中,、晚各練一次‘同仁同宗’心法,,就可以參透長生不老的要義,說什么讓你這個(gè)小子來陪我練,,還不是找徒弟看著我,,怕我清虛子偷懶不成,?”
小道聞言皺了皺眉頭,長吁了一口氣,,雙掌平直推出,,力道未至極處,又翻掌收于面頰,,從靈臺壓回丹田內(nèi),。他睜開眼,卻仍舊盤腿而坐,,看著清虛子氣急敗壞的樣子,,知道老頭兒的脾氣又上來了,勸慰道,,“師叔——師父下山云游去了,,要您老看著師侄練完整套‘同仁同宗’心法,以助修行,,哪里是讓師侄看著您呀,?您這一不練,師父回來了,,看到師侄沒有長進(jìn),,會責(zé)怪于我的!”他知道老頭天性如此,,不如給足他師叔的面子,,也不枉師父臨行前交待。
清虛子聞言,,扁扁嘴,,又極不情愿的坐了下來,但仍舊沒有一點(diǎn)練功的意思,,只是揪著自己的花白胡須玩兒,,片刻便又覺得無趣,見旁邊的小道,,一副旁若無人認(rèn)真練功的模樣,,忽然樂巔巔的似乎發(fā)現(xiàn)了新玩意兒一般,猛地扒下自己的一根白發(fā),,道,,“令狐賢侄——令狐賢侄——?jiǎng)e練了,別練了,,我們來玩?zhèn)€更有趣的事兒,。”
令狐行看了師叔清虛子一眼,又閉上了眼睛,,知道老頭兒的瘋勁兒又犯了,,干脆不予理會。忽覺頭頂發(fā)根猛地一痛,,睜眼一看,,竟然是被那老頭拔掉了一縷頭發(fā)。
清虛子手里拽著那又黑又長的頭發(fā),,兩眼放光道,,“令狐賢侄,我們修仙觀的拂塵不是壞了兩把了嗎,?
你師父這一走,,又把唯一的一把好的帶下山了。你說,,做道士哪能沒有拂塵啊,,不如用你我二人的頭發(fā)重做兩把,不過我清虛子年紀(jì)大了,,又是你師叔,,所以這拂塵的事兒,還得令狐賢侄多多出力,,本來我清虛子是一毛都不應(yīng)該拔的,不過看在我是你師叔的份上,,我清虛子也不計(jì)較了,,就吃點(diǎn)虧好了,這樣吧,,我拔一根,,你就拔一縷,反正你頭發(fā)看起來挺多的……”
言畢伸手便又要去拔令狐行的頭發(fā),。令狐行哪里肯依,,雖然清虛子是他的師叔,又經(jīng)常發(fā)瘋,,但如果他陪著一起瘋,,豈不是滿頭的頭發(fā)都要被師叔揪下來做拂塵?
想也不想,,伸出一只手便來擋格,,清虛子越發(fā)來了勁兒,左手被擋住,,便立即伸出右手,,令狐行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清虛子的手肘,哪知清虛子忽然變招,,雙手翻轉(zhuǎn),,變爪為掌向令狐行兩頰拍去,,這兩巴掌如果打中自己的臉還不變成包子?
令狐行頭急往下縮,,只待面頰能從雙掌中間的縫隙處躲過,,豈料剛一低頭,便暗叫不好,,平日對敵,,若用這招“懷中偷珠”不僅可以躲過敵人襲向耳竅的大穴,而且可以變守為攻,,趁勢擊向敵人的丹田的“腰俞”和“命門”兩處大穴,,克敵制勝。
但此時(shí)對招的是自己的師叔,,那兩奪命狠招如何能再用,?更不妙的是,令狐行這一低頭,,已經(jīng)將自己的頭頂暴露給了師叔,,而清虛子的目標(biāo)不正是他的頭發(fā)?
聽見清虛子樂得大笑,,“臭小子,,你這回上當(dāng)了,就把你頭發(fā)送出來做拂塵吧,!”令狐行雖然心知恐怕來不及,,但還是變招右手觸地,翻騰左腳,,向上踢去,,哪知還是晚了一步,只聽“倏——”的一聲,,發(fā)帶應(yīng)聲而斷,,原本修長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師叔的剛勁的掌力削斷。
看著縷縷的青絲,,如柳絮一般片片無聲落下,,令狐行便愣在了當(dāng)場,而自己剩下的頭發(fā)散在兩側(cè),,只及雙肩的位置了,。看著清虛子拿著自己那一長縷黑發(fā),,得意的往道觀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嚷,“哈哈,我那把拂塵有著落了……”令狐行終于崩潰了,,他一邊吼,,“瘋老道,你給我站住,,把頭發(fā)還給我——”一邊發(fā)足奮力向清虛子跑去,。
清虛子見狀,樂得發(fā)顛,,大笑道,,“令狐賢侄,你敢罵我了,,終于敢欺師滅祖了,,你師父神算先生松鶴子在江湖上享附盛名,我只要去告訴李老頭兒,,他教出的好徒弟滿口污言穢語,,他這人死要面子,不氣得半死才怪,,哈哈……哈哈……”
令狐行一聽“欺師滅祖”四個(gè)字,,便放慢了腳步,逐漸停了下來,,看著剩下的那點(diǎn)點(diǎn)頭發(fā),,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唉,,反正被那瘋老頭割斷的頭發(fā)總是還會長出來的,,再說自己奉師父之命,陪他呆在這個(gè)道觀也已經(jīng)一個(gè)多月了,,清虛老頭兒一天發(fā)三次瘋,反正這一次也不是頭一回了,,誰叫他是師叔呢,?”
三天前,清虛子燒了他的道袍,,害得他要穿補(bǔ)了洞的,;六天前,把道觀屋頂?shù)耐呷伊?,說是要壘煉丹用的灶,,害他們看了六晚的星星,今日上午才補(bǔ)完,;八天前,,又把武德仙君的神像抱到了自個(gè)兒床上……
“霹靂——嘩嘩——”
忽然,晴天一聲驚雷過后,令狐行的思緒被天上一個(gè)突然而至的聲音給打斷了,。
他抬起頭,,卻見一個(gè)衣著暴露、滿身是血的女人一路驚叫著,,從高處往下落,。
女人衣著已甚是不雅,被群玉峰吹起的山中風(fēng),,刮得向上翻飛,,身上各處還帶著血跡,她顯是被嚇壞了,,竟然還手足無措,,一路驚惶的模樣。
令狐行不覺想起師父臨行前“忌女色——”的交待,,但他還是運(yùn)氣足下,,使出那套駕輕就熟的“騰云訣”上乘輕功,飛了上去抱住她,。
只因他別無選擇,,不救那個(gè)女人的話,她會摔死的,。
趙小玉穿著那件超短的護(hù)士裙,,一路往下掉,高空的寒氣凍得她直哆嗦,。
她剛一張嘴驚叫,,強(qiáng)勁的冷風(fēng)便一股腦的灌將進(jìn)來,害得她從高八度直接到了低八度,。
天,!剛才明明還在巷子里,看著那李威廉追來,,她無從選擇,,撲向了那塊火紅的隕石,跌進(jìn)萬丈虛空中,,怎么這會兒竟然到了半空中,?她環(huán)顧四周,不禁轉(zhuǎn)瞬哭了起來,。
“難道,,我這是掛了?還是說我就快要掛了,?還是從天而降的方式,?”她微瞇了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的地面,隔著薄薄的迷霧,,竟能看見一座古式風(fēng)格的小房子,,還有一棵華山松參天的聳立著。
這樣摔下去,,不跌成“肉餅”嗎,?
她逐漸慌了神,在空中拼命一陣亂撲騰,,可無論如何,,都還是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斷往下落,無奈,,她不再折騰,,只得大叫,“救命——”
她的視力……忽然之間已經(jīng)變得極好了,。這是怎么回事,?
忽然,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長長的眉毛,,修長的眼瞼,筆挺的鼻梁,,薄而柔軟的雙唇,,似乎帶著她所熟悉的溫度……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頭發(fā)。
令狐……,?
他一定是神仙,,是男天使?不然怎會飛上來抱住她,?
趙小玉像抓救命稻草一樣,,一把反將他抱住,心想,,“難不成,,我趙小玉被那隕石的高熱量一下子便燒得灰飛煙滅了?要不怎么會又見到早已過世的人,?”
想到這里,她傷心的抱著那個(gè)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便大哭出聲,,寒冷的空氣,讓她差點(diǎn)氣結(jié):“嗚嗚——我……也來……陪你了……好久不見,,咦,?你……頭發(fā)……怎么……長了,?”
令狐行本只是想拎著她的后頸算了,沒想到手剛一觸到這個(gè)女人,,女人便像一只猴子一樣整個(gè)兒纏在了他身上,。
想起師父“忌女色”的警告,但又無法忽略掉那緊貼在他身上強(qiáng)烈的觸感,,盡管很冰冷,,但還是讓他走了神,“莫非她認(rèn)識我,?她是不是嚇糊涂了,?要不怎么我的頭發(fā)明明被師叔切短了,她偏還說我頭發(fā)長了,?”
這一失神,,快要接近地面的時(shí)候,他來不及收回功力,,一個(gè)沒站穩(wěn),,兩個(gè)人一起落在了道觀前面的山坡上,一路滾下去,。
好不容易抓住了手邊的草根,,停了下來,但他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因?yàn)椤莻€(gè)女人正趴在他身上,,暈了。
“姑娘,,姑娘,?”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了她的臉:細(xì)長淡淡的柳月娥眉,修長微翹的睫毛,,白里透紅如水般柔嫩的肌膚,,還有那張微啟盈紅的朱唇……
她香甜的氣息噴在他臉上,暖暖的一陣酥麻,,令狐行心頭一陣慌亂,,急忙將女人掀了開去,不安道:“適才得罪了,,得罪了姑娘,。”
他一用力,,女人翻過身子,,頭磕在了一旁的小石子上,醒了,,可又哭了,。
令狐行一看她哭,,又一陣慌亂,畢竟從小到大,,記憶中唯一的女人便是已經(jīng)過世了的綠萼師娘,,還從沒見過女人哭過,忙道,,“方才在下一時(shí)情急,,失禮之處,還望姑娘莫怪,,姑娘……何以又哭了,?”
“嗚嗚~~怎么我都死了,還會覺得疼???”趙小玉揉了揉吃痛的后腦勺自言自語,可憐巴巴的抽泣,,心想,,姑奶奶我還真是倒霉到家了,連死了都死得不安樂,!
令狐行一聽笑了笑,,“原來姑娘是為了這個(gè)哭啊,?姑娘既然知道疼,,那自然是活著的,何故咒自己死了的道理,?”他頓了頓,,“何以姑娘會從高處落下?”
他心中暗自慶幸,,幸好這女人沒有因?yàn)榉讲拧凹∧w相親”的緣故,,怪他輕薄,要不然,,師父知道了,,又怎么會饒了他?
趙小玉聽得有些納悶,,“咦,,未婚夫因那場車禍都走了三年了,可現(xiàn)在怎么連說話也變成古代人了,?”
不僅如此,,連他的衣著也是古人的裝扮。
她忽然瞟到他居然穿了一件道袍,,袍子上還補(bǔ)了一個(gè)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大洞,,轉(zhuǎn)瞬又哭開了,“老公,,敢情我不在你身邊,,連袍子破成這樣了啊……是你自己補(bǔ)的嗎?怎么好端端的……穿了這破爛衣服,,地藏王怎么說也是個(gè)大菩薩,,怎么這里待遇這么差?你混得不好嗎,?”
令狐行哭笑不得,,這個(gè)女人以為自己死了,也就罷了,,興許是摔暈了頭,,他雖然不太明白何以此女子稱他為“老公”,難道是老公公的意思,?自己不過大她幾歲的模樣?。∵@點(diǎn)倒也罷了,,可她居然說他穿的是破爛袍子,!
他故意忽略掉她對他的稱呼,淡淡回道,,“姑娘真會說笑,,在下是個(gè)道士,自然穿這樣的道袍,?!?p> “咦?怎么姑娘,、姑娘的一直叫我,?難道這家伙喝過了孟婆湯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趙小玉的未婚夫雖然已經(jīng)過世了三年,,可她還一直想著他,。
如今忽然又見面,還是一樣的容貌,,但卻不想已經(jīng)恍若隔世,,她好像重拾一件多年不見的寶貝一般,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生怕他又突然消失一般,,就算是他不記得她了,她還是想重拾舊歡,,嬌聲嗔怪道,,“死鬼,!你真沒良心!怎么才分別三年,,就忘記我了,,你是喝了多少孟婆湯啊,我是趙小玉啊,,小玉啊,,你的未婚妻!”
令狐行不由愣了,,從她古怪的只言片語中,,他算是聽明白了,方才為了救這位姑娘,,的確與她有著太多不遵禮法的肌膚相親,,原本他以為姑娘寬宏大量,放過了他了,,可沒想到還是說她是他未婚妻了,,好像叫什么趙小玉來著。
他一心只為修行,,早已立下宏愿,,絕不背棄師門又如何能娶她?
師父當(dāng)年也是在綠萼師娘走后才做得道士,,至今未再娶,。
難怪師父臨行一再交待他要“忌女色”了?
算了,,這姑娘鐵了心要他負(fù)責(zé),,唯今之計(jì)只有等師父回來作主了,人他是一定不會娶,,但禮數(shù)還是應(yīng)該遵循的,。
想到這里,他拂了拂衣角,,“哦,,小玉姑娘,有禮了,,此地甚是寒冷,,姑娘穿成這樣,恐怕會邪寒入體生病的,,不如隨在下去前面的‘修仙觀’稍息若何,?”
趙小玉一聽“修仙觀”,又聽他叫“小玉姑娘”,頓覺奇怪,,他是在這里修仙呢,,這會兒居然還要帶她去。
嘿嘿,,居然還會擔(dān)心她生?。磕撬娴臎]死,,她還活著?那可真是“哈利路亞”了,!只不過她不明白,,難道在這里呆久了,說話就非得那樣“之乎者也”嗎,?還有禮了,,嘖嘖……
“誒~等等我!”
她來不及多想,,她的“未婚夫”已經(jīng)前面帶路走出好遠(yuǎn),,她立即大叫一聲,屁顛屁顛的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