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期期艾艾的古琴曲,,如汩汩流水一般在華顏宮內(nèi)輕溢而出,,微風(fēng)徐徐,,迎著紗帳吹過,,吹得白紗翻飛漫舞,,白紗后一清麗華美的佳人獨坐琴旁,,期期高唱: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使余悲,,使余悲……”
劉華妃坐在屏風(fēng)前,手指輕撫琴弦,,忽而按在香木琴上,,琴音戛然而止,但見她雖妝容精致,,華服美黛,,卻眼神哀婉,曲畢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世間竟有如此癡心的男子,,若是我能遇到,即便要我放下這華服美冠,,也是心甘情愿,,只可惜……在這百凰朝鳳的深宮中,我只能……做我的劉華妃,,而不能做那卓文君的,。怎生瀟灑?怎生遺憾,?”
繼而嘆息不語,,忽聞一人笑道:“想不到如今已是大禍臨頭,娘娘也好生雅興,,好一首《鳳求凰》?。 ?p> 劉華妃眼神一閃,,深吸一口氣,,急忙挺直了腰背,全然拋卻方才頹靡姿態(tài),,淡淡對那紗帳外的人道:“原來是安大人,。未知大人在此時避開人眼,私自入宮,,所為何事,?難道是擔(dān)心本宮將那件事抖出來,牽涉到大人的前程嗎?”忽而她頓頓道:“若是為了這點,,大人……你大可放心,,本宮就算被那兩個人供出來,也絕不會說出這是大人的主意的,!”
站在紗帳外那人忽而大笑道:“下官既然敢在此刻入宮,,便絕不會落人于柄,娘娘也太過憂慮了,,下官早有良策,,雖此次只是嚇壞了那太真娘娘,不過下官倒有一計,,這招便叫做‘借刀殺人’,。可以替娘娘你除去另一個眼中釘,,即便那位娘娘死不了,,那百凰朝鳳便又少了一只了?!?p> 劉華妃忽而渾身一震,,從琴旁直起身來,對著紗帳外那人道:“大人既然有心助本宮,,那……請移步入內(nèi)說話,。”
那紗帳外的人聞言哈哈大笑,,將頭頂?shù)聂闷ず贝怪列厍暗暮\帶向身后輕輕一拋,,從地上站起來,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去,。
紗帳內(nèi)傳出劉華妃的聲音,輕輕道:“大人如此有把握,,難道就不怕地牢那兩個人供出你我二人刺殺那賤人的事嗎,?”
那人哈哈大笑,一副胡人打扮,,性情也顯得甚是豁朗,,卻答道:“哦~~原來娘娘竟在憂心這等小事?難道不知那地牢兩個人已經(jīng)服毒身亡了嗎,?”
劉華妃神情一震,,很快鎮(zhèn)定下來,淡然道:“安大人果然有些手段,,不過這次大人又想幫本宮除掉誰,?”
但聽那人吐出三個字,,道:“江采萍。
劉華妃神情一滯,,道:“梅妃,?”那人湊到近處耳語一番,劉華妃又恢復(fù)了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樣,,唇角含笑,,道:“好,就依大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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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廳內(nèi),。
一神態(tài)清逸的年輕男子背著個藥箱匆匆而入,伏在大殿上,,向殿上李隆基叩禮問安。
李隆基揮揮手,,不耐煩道:“鐘神醫(yī),,地牢之中那兩個刺客忽而中毒身亡,可知他們是中了何種毒,?”
殿下正中匍匐的那個年輕男子正是宮中御醫(yī)鐘神秀,。他雖然年紀(jì)尚輕,卻精通醫(yī)理,,只因上次劉華妃得了頑疾,,宮中其余御醫(yī)都看不好,獨獨這鐘神秀開了一張方子,,那劉華妃的頑疾便忽而治愈,,故而稱之為神醫(yī)。
鐘神秀眼珠一轉(zhuǎn),,道:“微臣適才到地牢察看過,,那地牢中的兩名刺客,唇齒發(fā)黑,,印堂所現(xiàn)血印,,喉間有黑色沉淀雜物,必定是中了江湖中一種劇毒,,依微臣推測,,應(yīng)該是種叫七步散的毒藥。不過此種毒藥,,只是近兩年由五毒教教中之人帶入中原,,并不常見,相傳,,此毒厲害霸道,,白色粉末中約帶丹砂紅色珠丸,,只消指尖一點,便可令中毒之人走不出七步便命斃當(dāng)場,?!?p> 李隆基駭然,道:“這么厲害,?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毒藥,!”不覺臉色驚懼不已,神色不定,,心道:“幸而沒有人用此種毒藥來對付朕,。”李隆基隨著年事愈來愈高,,對自己的身體康泰甚為注重,。對周遭的人、事,、物也不再輕易相信入眼,,朝堂之上也愈發(fā)傾向于任人唯親了,旁人他實在是不愿相信,。
高力士善于察言觀色,,道:“皇上,但凡毒藥都得經(jīng)過眼耳口鼻方能入體,,皇上的衣食住行都由老奴一一清點負(fù)責(zé),,但凡飲水食物,老奴必定會替皇上先親啖之,。還望皇上切勿多慮擾心,,一切交由老奴即可,老奴必定盡心竭力,,死而后已,。”
高力士曾伺候過則天女皇,,又助李隆基平定了韋后和太平公主之亂,,他對高力士是相當(dāng)放心的。
李隆基聞言稍稍安心,,笑道:“不錯,,就連力士為朕值夜當(dāng)日,朕也可睡得安寢一些,?!?p> 高力士欠身揖禮道:“老奴只是略盡綿力,恪盡職守,,不負(fù)圣恩而已,?!?p> 李隆基點點頭,頗為贊許,,轉(zhuǎn)頭對陳玄禮道:“都尉大人你如何看,?”
陳玄禮道:“微臣愚鈍,不過,,從方才那兩名刺客的死狀看來,,先前微臣也已經(jīng)懷疑那兩人中的是,五毒教的特有毒藥——七步散,。只是不知那二人手腳被縛,,如何服毒身亡呢?難道那些毒早就藏在那二人的牙齒之中,?一旦事發(fā),,只需咬破牙齒,便可中毒而亡,?!?p> 鐘神秀眼神狡黠,看了陳玄禮一眼,,道:“都尉大人如此看法,,想必是那些江湖術(shù)士的手段伎倆,,不做檢視,,便下妄斷,未免也太武斷了,!”
陳玄禮被鐘神秀如此一駁,,兀自氣惱,道:“你……”正欲出言相譏,,卻見高力士出來做和事佬,,對兩人擺擺手道:“誒——兩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吾等眾人也當(dāng)集思廣益,,察納百言,,才是我李唐之萬福,皇上之萬福,!”
李隆基頜首道:“不錯,,力士所言極是?!币膊焕黻愋Y氣得滿臉通紅,,便問鐘神秀道:“未知鐘神醫(yī)有何高見?”
陳玄禮見皇上并不理睬自己,,細(xì)細(xì)一想,,也確實不能斷定那二人是如何服毒,,那二人也確實死得蹊蹺,遂也只好兀自氣惱,,默不做聲,。
鐘神秀笑笑,道:“這些人既然膽敢入宮行刺,,必定不是一般的江湖術(shù)士,,微臣適才也做過察看,不過……那二人口齒內(nèi)竟是毒藥白粉丹紅砂粒,,實在看不出是否是咬破齒間機(jī)關(guān),,還是后有人灌入毒藥?微臣斗膽猜測,,想必是宮中有人偷偷將此七步散送入地牢,,強(qiáng)命二人服用的,以絕后患,!除此之外,,微臣實在想不出是何人能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如此恣意妄為,,冒犯龍顏,!”
李隆基大驚,道:“???若是如此朕豈不便整日與如此危險之人相對?這……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見李隆基驚惶不定,,道:“皇上,老奴可與鐘神醫(yī)一道對此宮內(nèi)所有人等進(jìn)行清查,,只是后宮之內(nèi),,但凡奴婢太監(jiān)已是甚多,更不用說是各位妃嬪娘娘了,,要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還望皇上下旨,,臣等才敢如是,,免得娘娘們怪罪!”
李隆基聞言道:“好,,準(zhǔn)奏,,若是查出是宮中何人下毒,朕必定嚴(yán)懲不貸,!竟然還想對朕的愛妃不利之人,,朕決不輕饒,!”
忽聞一小婢慌慌張張跑入內(nèi),跪在殿前,,上氣不接下氣,,對李隆基奏道:“啟稟皇上……不好了,娘娘……娘娘暈倒了,!”
“?。渴裁从駜簳灥沽??”李隆基駭然,,急忙從龍椅上躍了起來,此時此刻,,恐怕他除了擔(dān)憂自己,,最為關(guān)心的也只有這位太真妃了。
前來稟報的小婢,,正是華顏宮的宮婢貴兒,,她聞言臉色尷尬,心道:“怎么如今皇上眼中就只有那位太真妃娘娘,?”便硬著頭皮道:“不是的……是……是華顏宮的劉華妃,,華妃娘娘。還望皇上垂憐移御駕探望,?!?p> 李隆基一聽,心下大石瞬即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臉色稍和,,擺擺手道:“哦……原來是華妃啊,,你下去回稟娘娘,朕議完正事便去看她,!”
那貴兒俯身揖了個禮,,便正身低頭而退,哪知人剛走出政事廳,,她卻多了個心眼,,假意腳底鞋履松脫,躬身穿鞋當(dāng)兒,,卻聽高力士在內(nèi)高聲傳道:“起駕麟趾宮,!”貴兒嘴里輕哼了一聲,不屑地暗想:“這太真妃也不知給皇帝灌了什么迷湯,,我家娘娘稱病了,,也不敵她一分,,皇上還不請自到!真是倒霉,!”便一溜煙往華顏宮而去,。
近得日落時分,劉華妃與一桌冷掉的酒菜冷面相對,。
貴兒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娘娘,,興許皇上一會兒就來了呢!要不奴婢再把菜熱熱,?”
劉華妃呆坐半晌,,默然不語,見貴兒伸手來拿眼前桌上的冷菜盤羹,,她忽而憤然而起,,大叫一聲,拂袖將桌上酒菜統(tǒng)統(tǒng)一掀而下,,盤碟噼哩哐啷落了一地,,酒菜皆灑。
貴兒嚇得半晌不敢動,,拼命跪下,,一個勁兒的喊著:“娘娘,娘娘……”手足無措的模樣,,也實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讓她的主子不生氣,。
劉華妃發(fā)完牢騷,整個人已經(jīng)氣得滿臉通紅,,大口喘息,,咬牙切齒地指著地上的貴兒,恨恨道:“賤婢宮讓你去請皇上,,你如何請不來,?如何請不來?你難道沒有告訴皇上,,本宮病了,?”說著還不解氣,便舞動雙手拼命捶打在那貴兒身上,。
那貴兒只得大叫:“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貴兒完全按照娘娘的吩咐稟報皇上的,,不過……不過……”
那劉華妃聞言忽而停住了捶打,,渾身顫抖,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踉蹌著腳步,,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沉香椅上,神色黯然,,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接口道:“不過還是去看那楊玉環(huán)肥女人去了!而且還是不請自到,!”
貴兒聞言,,低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娘娘,那太真娘娘頂多只是豐腴一點,,一點也不肥?。《医袢张驹谀档@見她的時候,,總覺得太真娘娘瘦了不少呢,!”
劉華妃對那貴兒怒目而視,忽而伸腳往那貴兒的腰上一踹,,將她踹倒坐在地上,,怒道:“賤婢,你說什么,?本宮說她肥,,她就是肥!本宮說她丑,,她便是丑,!”貴兒不敢再多言,忽見窗外明月高照,,清白月光如華,,直瀉華顏宮宮內(nèi),不覺出神呆看,。
劉華妃罵得累了,,明知請不來皇上是怪不了她,卻還是忍不住要將氣灑在這奴婢身上,,忽而見貴兒眼神呆滯,,望著窗外明月,,兀自一聲長嘆道:“是了,,今夜乃七夕之夜,長夜漫漫,,那肥妃定然是使勁渾身解數(shù),,纏住皇上不放了!”她望著天際的月光,,忽而灑淚哭泣,,兀自心苦不已:“皇上,,難道在此百花叢中,臣妾根本就不值得你眷戀一眼嗎,?”
◆◆◆◆
李隆基獨坐在御花園沉香亭前,,望月輕嘆不已:“力士,你說,,怎么玉兒就舍得把朕推給其它妃嬪呢,?今夜可是七夕啊,?她甚至還好像挺怕朕,!難道……朕對她如此愛憐有加,都還是得不到她半點真心,?”
高力士侍立一旁,,呵呵一笑道:“皇上,娘娘昨夜剛剛受了驚嚇,,更何況各位御醫(yī)也說,,娘娘此番種種不適的舉止言行,皆因驚嚇過度,,暫時失了記憶而已,,皇上待娘娘一片癡心,老奴相信,,不出幾日,,娘娘必定會康健如初的!”
李隆基點點頭,,半晌又嘆了口氣,,道:“今夜該當(dāng)找哪位娘娘為朕侍寢?”
高力士微微一想,,道:“皇上,,今日華顏宮的宮婢好像來稟報過,說華妃娘娘病了……”他說到此處,,故意欲言又止不再說下去,,他深知,作為臣子奴才的,,只能點到即止,,萬事還得皇上自己拿主意。
李隆基輕輕抬手,,一拍頭道:“好在力士提醒,,朕差點忘記了。”他沉吟片刻,,便道:“好……今夜就擺駕華顏宮吧,!”
高力士微微笑道:“遵旨?!奔纯虒m婢太監(jiān),,一干人等即刻隨李隆基擺駕華顏宮而去。
劉華妃正望月長嘆,,忽聞外面太監(jiān)高叫:“皇上駕到,!”她忽而回過神來,急得手腳慌亂,,口中不住道:“皇上……皇上……皇上怎么會來呢,?那肥妃怎肯錯過七夕如此良辰美景便宜本宮呢?”眼見貴兒還兀自跪著,,便一把拉起她,,怒不可遏道:“還跪著干什么?還不快快命人將這些打掃干凈,,你即刻為本宮梳妝,,本宮要見皇上!”
貴兒聞言急忙喚來其它宮婢太監(jiān)收拾,,又急急忙忙隨劉華妃入內(nèi)梳妝,。
劉華妃忙手忙腳一邊往頭上插花,一邊喜形于色,,不住道:“貴兒,,你說,你說……皇上怎會來呢,?”
貴兒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娘娘,今夜可是七夕,,皇上將牛郎織女相會之夜留給娘娘,,娘娘在皇上心目中必定便如那天上織女一般美艷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