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徐飛公子呢,?”京墨抱著幾包選好的藥材從里屋款步走了出來,,遞到了徐達(dá)手上,,卻未見到徐飛,。
“這呢這呢,!”徐飛一聽到京墨的聲音,,忙從駐足良久的墻邊小步疾走過來,,行禮謝過了京墨贈藥,。
京墨示意徐飛坐下,,屏息凝神地為他復(fù)診號脈后,和煦如春地告誡道:“徐飛公子恢復(fù)甚佳,,回去按時服藥便可,。但是有一點,記著切勿食用魚腥,,否則舊疾復(fù)發(fā),、腸癰化膿,,恐怕京墨也回天乏術(shù)了?!?p> “記下了,,當(dāng)日紅兄也曾轉(zhuǎn)告醫(yī)囑,多謝京藥師,!”徐飛道謝連連,,又面露難色地斜眼問道:“京藥師啊...恕我冒昧...有句話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京墨只當(dāng)他對病情或者用藥上還有什么不明之處,便淺笑柔聲回道:“你問吧,,可是我有哪些未說清之處,?”
徐飛連連擺手,頓了頓后,,神秘兮兮地問道:“京藥師你...與翰林畫苑的周榮周太傅是什么關(guān)系,?”
京墨聽徐飛突然問起周榮,恍然一驚,,暗暗猜測,,莫非他認(rèn)出自己就是在春滿樓周榮面前獻舞的白衣舞姬?
京墨定了定神后,,大大方方地笑著反問道:“既是堂堂翰林畫苑的太傅,,能與我這小小藥師有何干系?不知徐飛公子此言何意,?”
“京藥師哪里只是個小藥師,!”徐飛眼珠子一溜,一臉笑嘻嘻地說著,。
京墨聽了此話心口驟然一縮,,暗道不妙,恐怕自己當(dāng)日假扮舞姬之事就要被徐飛捅破了,,只聽他繼續(xù)說道:
“京藥師乃是妙手回春的神醫(yī)?。【退闶畟€華佗在世也比不上京藥師的高超醫(yī)術(shù),!只是,,在下不知道,京藥師還是個愛畫之人,,屋里竟然掛有周太傅早年的真跡,!”
京墨看見徐飛的目光七轉(zhuǎn)八轉(zhuǎn)地落在了不遠(yuǎn)處墻上的那幅山水畫上,這才明白了什么他意在何處,,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可眉尖卻微微蹙了起來。
她一看到這幅畫,就會想起當(dāng)年救回商陸時他已重傷癱瘓的一幕,,手里只死死攥著這幅畫,,后來商陸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能整日癱在床上,,事情的原委就這么被查封了一般,沒有人告訴京墨一個答案,,商陸到底怎么了,,這一切到底怎么了。只剩下這么一幅不會說話的畫,,在墻上落滿灰塵的同時,,也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去查清楚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幅畫,”京墨眼神微黯,,腦海里又出現(xiàn)了商陸有口難言,、隱痛于心的樣子,她心里一揪,,淡淡回道:“這幅畫,,是我的一個病人,他,、他痊愈了之后,,贈給我的,大概是聊表感激之意,?!?p> 徐飛聽了,倒也覺得合情合理,,又湊到了那幅畫的面前,,眼睛都快粘在了畫紙上,一寸一寸地細(xì)細(xì)打量起來,,神情里透露出莫名其妙的驚喜和詫異,,對這幅畫更加愛不釋手了。他轉(zhuǎn)過頭一臉討好奉承的笑瞇瞇說道:
“京藥師妙手醫(yī)貴人??!這幅畫看來可是周太傅早年巔峰時期的作品啊,而且周太傅畫得最多的乃是宮廷富貴畫,,像這幅描繪山水之作可真是難得一見,!京藥師,既然你并非愛畫之人,可否把這幅畫賣與我,?我學(xué)畫多年,,最愛慕的就是周太傅了,不知京藥師能否體諒我這小小畫癡的切切心愿吶,!”
京墨只知道徐飛是畫館的畫師,,至于他是真愛慕周榮之畫,還是想要借此畫移作他用,,京墨自然不得而知,,不過她也無須知道,因為不論如何這幅畫她是一定不會交到他人手上的,。
“徐飛公子,,這畫是別人贈與我的心意,我怎能賣與他人,?我體諒公子畫癡的愛畫之心,,但也請公子體諒我對此畫的珍視?!本┠羁钣卸Y地回道,。
徐飛見京墨打定主意不肯轉(zhuǎn)讓此畫,也不好涎皮賴臉地再多勉強,,戀戀不舍地又仔細(xì)賞了一番這幅畫后,,便頗為識趣地攜徐達(dá)帶著京墨所贈的幾包藥材告辭離去了,離去前又是一句一個“神醫(yī)”的千恩萬謝,。
京墨送走徐氏兄弟后,,回到屋里竟發(fā)現(xiàn)桌上的茶盤底下不知什么時候壓了幾張銀票。
京墨的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眼里也盛滿了濃濃的笑意,,不禁感嘆徐飛徐達(dá)這兩兄弟雖看起來不是什么堂堂君子,但卻心腸不壞,,不肯白白地受京墨的恩惠,,沒有只放下幾文錢,而是頗為有心地偷偷放了銀票在此,。京墨笑著搖了搖頭,,抬眸望向了墻上徐飛百般討要的那幅畫。
她思量著,,既然已經(jīng)在春滿樓錯失了接近周榮的機會,,或許也該把掛在墻上這么久的那幅山水畫收起來了。她款款走到墻邊,,伸手摩挲著畫上落款處的時間,,是孝元十年的那個冬天,。
在那之后,沒有人能告訴她那個冬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死的人永遠(yuǎn)緘默,,活的人癱臥在床,如今只剩下這幅畫,,可畫上落款處的名字她又無法接近,,她守著這個沁園到底何用?到底何日才能重回漫山遍野的幽幽藥香里,?
京墨重重地合了合眼皮,,從肺腑深處發(fā)出一聲輕而又輕的嘆息,瘦削的玉肩微微顫了顫,,她眼里黯淡無光地伸手想把墻上的畫揭下來,,卻聽見木門上傳來一陣搖鈴聲。
不多不少,,恰恰七下,。準(zhǔn)是商陸又出了什么事,春滿樓那邊才又遣人過來尋她,,她掃了一眼畫上的山山水水,,便急忙應(yīng)門去了。
“曼曼,?怎么是你?”京墨看門后見不是春滿樓的小婢來請她過去,,而是曼曼親自來找她,,不禁大吃一驚。
“怎么不能是我,?難道春滿樓里的人就只許為那根呆木頭才能登你這沁園的門不成,?我還不能來了么?”曼曼朱唇輕撇,,拋著手上的香帕置氣似的白了京墨一眼,。
“能能能!曼曼姑娘大駕光臨,,直教我這小破院子蓬蓽生輝呢,!”京墨彎著一雙如月笑眼,款語溫言道:“這么說,,你來找我不是為商陸的事,?他一切都還安好?”
曼曼提起纖纖玉手輕輕地掐了一下京墨的小巧鼻尖,,嬌嗔似的責(zé)怪道:“你老操心他做什么,?你也不問問是什么正事,能讓我曼曼紆尊降貴地大駕光臨呢!”
京墨見曼曼故意拿捏出一副傲慢嬌氣的樣子,,臉上柔柔的笑意不禁越化越濃,,她有模有樣地附和道:“是是,請問曼曼姑娘,,何等香風(fēng)把姑娘您大老遠(yuǎn)地吹過來了呢,?墨墨真是受寵若驚啊?!?p> “哼,,我告訴你啊,受寵若驚的可不是墨墨,,”曼曼一臉神秘地對京墨打起了啞謎,,她看著京墨一臉疑惑的樣子,突然鄭重其事地對京墨行了一個大禮,,話語里是藏不住的歡喜說道:“受寵若驚的該是白姑娘,!曼曼特來轉(zhuǎn)告‘京都七艷’之首白姑娘,紅袖姐說了,,周太傅邀請白姑娘三日之后過府一坐,!”
“曼曼,你說的可是真的,?”京墨一雙秋水無痕的美目里漾起了粼粼的波光,,看著曼曼重重點頭的樣子,她沉沉如墜的心總算見到了一些希望,,紅粉如櫻的唇瓣勾起了楚楚飛揚的歡喜,,她想不到,經(jīng)過一番跌宕回轉(zhuǎn),,這第一步終于成功了,。
畫館背后相倚而建的一處富麗府邸中,匾額上寫著小小的二字:周府,。原來,,周榮既是皇家入贅的郡馬,只許與郡主合住在郡主府中,,不準(zhǔn)獨設(shè)宅院,,可周榮又作為翰林畫苑的太傅,地位顯赫,,故而圣上也就允了他在畫館后面獨自占一個小宅邸,,好歹撐撐周太傅的場面。
“交給你的事都辦妥了嗎,?”周榮端起茶盞,,刮了刮茶蓋,,淺啜了一口,對著身邊的羅管家淡淡問道,。
羅管家屏退了屋里的幾個奴才,,湊到了周榮身旁,一邊為其添茶,,一邊憂心忡忡地皺眉回道:“那天郡馬帶去春滿樓的官兵們無功而返后,,我又派人悄悄進去樓里找了一遍,人,,還是沒找到,。”
周榮舉到唇邊的茶忽然凝住了,,他重重地合上了眼皮,,往后靠進了椅背里,微微仰著頭,,凝重而深長地呼了一口氣,,幽幽地問道:“還是沒找到?”
“啪”地一聲,,周榮突然狠狠地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濺,一旁的羅管家應(yīng)聲抖了抖,,緊緊瞇起眼睛,,擰著眉頭,只聽周榮又壓著怒火沉沉地說道:“找了他這么多年,,終于有了點蛛絲馬跡,,怎么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嗯,?”
“郡馬放心,,這么多年不都相安無事地過來了嗎,?而且既然已經(jīng)有了他的消息,,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绷_管家看著一地破碎的茶杯渣子垂著頭對周榮回道,。
周榮瞥了管家一眼,鼻里發(fā)出低沉的一聲悶哼,,從牙齒間擠出了幾個字:“只有死人才能讓我放心,,你明不明白?”
羅管家沉沉地點了點頭,,周榮緩緩吸了一口氣,,神色和悅許多,,又問道:“看來,找人的事是沒辦妥,。請人的事呢,?”
羅管家忙笑盈盈地回道:“辦好了、辦好了,。已經(jīng)差人帶著厚禮去春滿樓請過了,,老鴇興高采烈地收下了,答應(yīng)三日之后,,人必過府,。”
周榮聽罷,,眉梢一揚,,滿意地抿了抿嘴,看了看剛才被他砸了一地的茶水,,想起了什么似的,,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淺淡笑意,斜著腦袋對管家問道:“哎,,你說,,是我珍藏的那套百釉琉璃茶具好些,還是那套玉曇冰裂瓷茶具好些,?”
羅管家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問道:“郡馬,‘好些’的意思是指,?老奴只知道,,郡主更喜歡那套琉璃的?!?p> 周榮突然十分掃興地長舒了一口氣,,不滿地斜了管家一眼,砸了砸嘴,,頗不耐煩地道:“老家伙,,明知故問?!眯囊馑季褪?,白姑娘會更喜歡哪一套。好端端的,,提夫人做什么,?她喜歡琉璃的?好,,三日之后,,就把琉璃的那一套拿來,。”
“郡馬,,這恐怕...不妥吧...”管家面露難色地勸阻道,,“郡主若是知道,郡馬爺不但邀請春滿樓的舞姬來府里跳舞,,竟然還用她最喜歡的......”
“要你個老家伙多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誰的人,?是不是忘了,,你掐死你家老婆子的事是誰給壓下來的?”周榮盯著羅管家一字一句地威脅著,,又眼珠微轉(zhuǎn),,摩挲著腰際的小茶筒,語氣閑閑地說道,,“男人嘛,,三妻四妾又有什么?即便周郡馬不行,,那堂堂的周太傅也不行么,?”
羅管家溫馴地點頭稱是,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奴只是在為郡馬爺著想罷了,,郡主雖平日待您千般溫柔,,可她生性善妒,連郡馬爺此處府邸里的侍女丫鬟們都被郡主換成了奴才小廝,,她若撒起潑來,,那恐怕......”
“怕什么?我一個大男人怕她作甚,?”周榮瞪著眼睛,,氣勢凜然地喝道,轉(zhuǎn)念細(xì)想,,郡主鬧騰起來確實難纏,,就連有一次周榮在洗腳時因為太過疲倦睡著了,導(dǎo)致洗腳的時間稍長了些,,郡主就對洗腳婢疑心大起,,甚至還鬧到了裘皇后那里去,,此后,,連給周榮洗腳的下人都換成了粗手粗腳的奴才。
周榮想著想著,,有些無可奈何地微微抿了抿嘴,,對管家一臉嚴(yán)肅地正色吩咐道:“啊,,那個,府上的口風(fēng)把控地嚴(yán)實些,,明白么,?”
羅管家垂著頭抿嘴偷笑了下,點頭不迭地回道:“明白,、明白,。”
周榮“嗯”了一聲,,又皺了皺眉,,清了清嗓子,裝作滿不在乎地淡淡說道:“還有,,那個,,三日后就選冰裂瓷的茶具擺出來就行了,琉璃的,,就給郡主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