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但是出于職業(yè)習慣,,王惠文依然會說他們一定會回來,。王惠文在騙董翰林,,卻誠懇得連她自己都相信,。本來還有一句“到時候你不許嫌我老”,王惠文說不出來,,因為她沒有勇氣看董翰林的眼睛,。董翰林依然沒有松開王惠文,問她想不想那個人,?但是董翰林感到王惠文的僵硬,,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提到那個人。
這始終是橫亙在他們彼此之間的一道溝壑,,王惠文沒有跨過來的意思,董翰林也沒有主動面對的膽量,。然而現(xiàn)在還是董翰林先說出來,,因為他看到放在窗臺上面的銀質(zhì)煙盒。剛才王惠文一直攥在手里面的就是這個,,董翰林沒有送過她這樣的東西,。平時王惠文沒有使用煙盒的習慣,煙盒上面歲月的痕跡顯而易見,。
看來跟著主人有一段時間,,能夠讓王惠文帶在身邊的東西,想必和那個人脫不了干系,。很奇怪的是,,董翰林沒有感到妒忌,反而是一種無力的暈眩,,他不自覺的閉上眼睛,。那個人先于董翰林遇見王惠文,無論愛恨他們的糾葛都早于董翰林和王惠文,,對此他無能為力,。不是沒有動過念頭,讓人徹底查清楚那個人的底細,,然后神不知鬼不覺讓那個人從這個世界上面徹底消失,,只是這樣董翰林又能夠瞞的了多久?
董翰林無法想象王惠文知道真相之后的樣子,,連設想一下都是刻骨的恐懼,,他怎么爭得過一個死人?仔細想來前世今生,王惠文的感情,,董翰林都沒有辦法確認,。前世,水魅是高高在上的隴西女皇,,朝堂,、宮闈的利欲熏心使她習慣保護自己,習慣喜怒無常,。即使愛自己愛得錦繡河山拱手相讓,,也吝于告訴自己自己。
而作為臣子的自己,,更加是混淆寵和愛的區(qū)別,,鑄成大錯。今生,,對于王惠文的人生,,董翰林是一個蠻橫的闖入者,她的內(nèi)心更加是難以窺探,。原以為,,只要自己深深愛著王惠文就足夠。守著王惠文,,看著王惠文,,照顧王惠文。就這樣過一輩子,,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然而,在一起的日子越久,,董翰林就越貪心,。
期望王惠文愛自己的念頭像是剛剛發(fā)芽的種子,在心底某個角落慢慢滋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小小的幼苗長成參天大樹。強烈而茁壯,,攪得董翰林心神不寧,。每次兩人獨處,董翰林都在苦苦壓抑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想來真是諷刺,,一直以為過去的悲劇是因為自己不夠堅定,現(xiàn)在只要自己心無旁騖愛王惠文就已經(jīng)足夠,,就應該心滿意足,。
但是董翰林卻開始奢望更加難以得到的東西,,想來人真是一種貪得無厭的動物。王惠文的手又一次攀上董翰林的臂膀,,不同的是她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平靜地看著董翰林,波瀾不興的眼神像是兩口井足矣吸走人的魂:“如果我說忘不了,,你會放手嗎,?”董翰林把王惠文的頭狠狠按回懷里,說自己絕對不會放手,。
董翰林害怕王惠文的平靜,,這種平靜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王惠文在董翰林懷里苦笑,,想著如何,,不想又如何:“那還有什么意義呢?我早就不想,?!辈皇遣幌耄遣荒軌蛳?。王惠文辜負過一個人,,又要去辜負另外一個。想起那個人,,他害怕對董翰林心軟。不管心多疼,,懂翰林決定相信王惠文說的話,,她不再想那個人。
然而大腦的意識不受董翰林的控制,,接著問王惠文,,那個人有沒有恨他?兩年的相戀,,王惠文自認了解那個人,,驕傲如那個人,冷酷如那個人,??蠟橥趸菸膾亝s一切,到頭來換的那樣的背叛,,叫那個人怎么不恨,?如果說那個人身在地獄,那引路人就是王惠文,。當然王惠文不知道,,接下來的那句話,,又把身邊的董翰林推向地獄的邊緣。
王惠文堅定地說:“怎么能夠不恨,?毀掉自己一切的人,,誰能夠原諒?”到底是五月底的天氣,,不比初春的一片新綠,。知道明媚青蔥的歲月剛剛開始,稚嫩的招搖著碧翠的明快,。眼下所及之處都是沉甸甸的綠,,深到近乎墨色的綠。遮天蔽日的撲面而來,,空氣之中都帶著這種暈染散逸的綠色,。也許是知道仲夏時節(jié)將近,這種燦若夏花的美就要接近頂峰,。
荼靡花事之后將是每況愈下,,繁華不再。所以才有現(xiàn)在這種拼盡全力的綠意,,這恐怕就是生命最絢爛的華彩,。想到這些,無端的煩悶突然襲來,。天氣也是陰煞煞,,灰蒙蒙的云低低地壓在那里??諝庵刑N含著悶熱的水汽,,看來真的要下雨。好在手里面那一把玉石棋子的沁涼抵消周遭的煩熱,,心思總歸還在眼前的棋盤上面,。
抬眼望去,對面的董翰林也比金正中好不了多少,。眉心微蹙,,菱角形狀的紅唇緊抿成一條嫩紅。不停來回倒弄著手里面的棋子,,勢均力敵的博弈,,對雙方而言都是一場持久而巨大的心力消耗。和田玉石溫潤滑膩的觸覺在指端縈繞成一種錯覺,,仿佛這時候王惠文的手指正纏繞在自己的掌心,。
面前紫檀棋盤上面縱橫交錯著黑白相間的糾葛,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千軍萬馬的殺氣騰騰蘊藏其中,。董翰林躊躇著從檀木棋盒中拾起一子,,端詳許久卻又無從落子,最終無奈把棋子丟回去,。上等墨玉琳瑯作響,,倒也清脆悅耳。眼下的局勢只能夠用詭異來形容,,按理說白子的中央大龍已然被黑棋牢牢釘死在棋盤中央,。四周的黑子形成合圍之勢,金正中十拿九穩(wěn),。
然而白棋在右下角卻又暗藏著一股蠢蠢欲動的龍頭,,一時間令董翰林摸不著頭緒,不敢輕舉妄動,。迂回幾招之后就成這種膠著糾纏的局面,,頗有些進退兩難的境地。旁邊的侍從很是時機端上加冰的酒水,,總算讓董翰林有喘息的機會,。董翰林長出一口氣把棋子一股腦丟進盒子,頓時靜謐的房間一片玲瓏叮鈴,,說要休息一下,。金正中起來拿過一杯威士忌遞過去,董翰林似笑非笑看著金正中,,順便打量房間四周垂手侍立的侍從,、保鏢。
“你這邊的人果然都很有眼力,,也夠機靈,,只是還欠一點火候?!苯鹫腥粲兴虻靥粢幌旅挤濉6擦帜眠^一個白子在手指間翻轉(zhuǎn),,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隨后熟練一翻,棋子穩(wěn)穩(wěn)停留在大拇指上面,。一旁的侍從不覺得看呆,,董翰林不以為意一笑:“那群老家伙都很挑剔,就像現(xiàn)在下棋怎么能夠配洋酒呢,,又不是玩sohand,?!?p> 金正中揶揄著,隨即揮手遣走身邊的侍從:“所以你就拿幾千萬的圍棋當籌碼秀給我看,,明天晚上人就會到,,你得有所準備?!倍擦终酒饋?,空氣之中的濕度越來越大,窗外的天空就像黎明的樹林無端的蒙著一層霧氣:“準備什么,?要興師問罪嗎,?他們沒有那個本事?!毕噍^于董翰林的低氣壓,,金正中反而冷靜下來。
窩進沙發(fā),,打開空調(diào)好整以暇看著,,一只稍嫌焦躁的董翰林在屋子來回踱步:“但是他們絕對有那個資格,因為他們都是姓董,?!倍擦值穆曇魶]有明顯的起伏,但是臉上面的肌肉瞬間僵硬依然顯而易見,。這個“他們”指的董家現(xiàn)在的兩位長老,,也就是董翰林爸爸的兩位異母兄弟,董翰林的親叔叔,。
就算受的是全然的西方教育,,骨子里面還是一個中國人,深入骨髓的東方觀念使董翰林不得不有所顧忌,。公司的元老搬出兩位長輩級的人物來,,看來是到亮底牌的時候。同時也證明他們這段時間的動作,,已經(jīng)被人察覺到些許端倪,。董翰林無奈坐回去,思量一陣子之后,,終于落下一子:“都一把年紀,,就不想過幾天清靜日子嗎?最近惠文在公司怎么樣,?”
隨口一問,,其中的分量只有金正中明白:“幾個資產(chǎn)重組的案子我全都交給Mandy,這么聰明的人,,不會看不出破綻,?!彪[隱之間,董翰林的棋路不復剛才的試探猶豫,,殺伐決斷的明快漸漸顯露出來,。董翰林問金正中,王惠文知不知道南美那邊的途徑,?金正中并不急于迎戰(zhàn),,只是全力避開黑子咄咄逼人的鋒芒,說王惠文差不多都知道,。
金正中問董翰林,,歐洲的幾家公司和瑞士的賬戶怎么辦?董翰林緊追不舍,,想把白棋的大龍攔腰截斷,。“急功近利,,適得其反”是他們少年初學就必須牢記的準則,,中庸這門學問在圍棋這個同樣古老的技藝之中,發(fā)揮到淋漓盡致的境界,。隨著金正中一語雙關的落子,,棋盤上面的形勢逐漸明朗起來。黑白混戰(zhàn)之中,,白子棄去半壁江山,,隨后話鋒突然一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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