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黑衣男子
第二章
我拽著謝風的胳膊慢慢往前走,,他就著我的步伐也慢下腳步,。我盯著地上相偎依的兩個身影,,心頭微微泛甜,,大著膽子手往下輕輕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溫熱寬大,,和我的手不同,,和秦娘的手也不同,。我的心怦怦亂跳,,猶如小鹿亂撞,,又甜蜜又忐忑。
我咬著唇,,暗下決心:及笄后就恢復女兒身,,再也不做他所謂的蘇賢弟。我,,我要做謝夫子的娘子,!
“蘇陌!”謝風突然喚我的名字,,我嚇得忙松開手,,心虛地,,傻乎乎地,故作鎮(zhèn)定地抬頭看他,。
謝風眼神清亮,。夕陽的余暉鍍在他的輪廓上,五官更加立體,。他眸色清澈,,認真地對我說:“蘇陌,你知道嗎,?有時候便宜并不好占,,以后是要還的?!?p> 一直到臨睡前,,我都認為謝風還在生氣。堂堂一個男子漢竟這般小氣,,生氣要生那么久,。
秦娘自從去年摔壞了腿,便不能做重活,。我回到家要挑好水,,劈好柴才能歇一會。
晚上,,我隨便吃了幾口,,就燒水洗澡。換上寬松的女裝,,恭敬地在娘親的牌位前上香,。
我有些傷感地看著那煙氣裊裊地來回徘徊環(huán)繞,直至變淡,,消散……
這牌位上供的是我的生母,,蘇想容。
娘親應該是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在世時對我要求很嚴格,,甚至是苛刻,。背書,練字,,吹笛,,撫琴……一樣都不許偷懶。稍有懈怠,就用長長的藤條打我的腳心,。
我哭著求她:“娘親不要打了,,錦瑟錯了……”
可我越是求饒,她打得越是厲害,。后來,,她打得再痛,我也咬牙受著,,不再求她,。她打累了,便會停手,。事后,,又會流著淚給我紅腫的腳心上藥:“罷了罷了!女孩子識文斷字又能如何,?”
我一直認為娘親的心是冰涼的,。從小到大,她從未對我親昵過,,很少和我親近,,更多的時候是眼神復雜的盯著我看,。
秦娘是娘親從外面背回來的,。生了兩胎都是死胎的秦娘被夫家折磨得只剩一口氣丟在路邊,愣是被娘親一口粥一口藥救活了,。娘親看著面色蒼白,,滿臉絕望的秦娘冷聲道:“生不出孩子又如何?生的出,,也未必有人歡喜,,”她指了指我,“你愿意,,這個孩子給你,。”
十歲那年,,娘親病逝了,。臨終前,她盯著我直流淚:“錦瑟,,錦瑟,!娘親一輩子愛而不得,虧待了自己,,也虧待了你……你,,別像娘親這般……”
不諳世事的我雙眼哭得通紅,跪在床邊,一聲聲悲泣,。娘親雙目放空,,唇角微動:“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一首詩尚未念完,,撒手而去,。
娘親病時欠下的債,把房子賣了才還上,。秦娘帶著捧著娘親牌位的我來到了流水村,,用剩下的銀子買了這座小小的院落,雖只有兩三間茅草房,,好歹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
秦娘讓我在人前扮上男裝,對外只稱我是她的兒子,。那時的我更喜歡質地輕柔,,色彩鮮艷的衣裙,不愿穿男裝,。秦娘撫著我的臉,,哀聲道:“小姐自小溫書習字,氣質文雅,,長相又這般清麗,,秦娘怕護不住你?!?p> 我的長相不太像娘親,。娘親長相秀麗,瓜子臉上一雙杏目,,好似一汪清水,,沁人心脾。體弱的她身似飄絮,,但心性堅韌,,氣質清冷高貴。而我身材高挑,,鵝蛋臉,,丹鳳眼,只有嘴巴和鼻子隨娘親,。
我雖不明白秦娘說的“護不住”是何意,,但我不想讓她難過流淚。娘親死后,,我只有秦娘了,。我乖巧地把好看的衣裙全放進箱子里,,穿上秦娘縫制的粗布男裝。
想起以前的事,,心里有些悶悶的,,堵得慌。給娘親磕了幾個頭后,,我起身走到院中,。秦娘屋里的燈已經(jīng)熄滅了,她身子不好,,不能熬夜,,每日天一擦黑就服完藥,早早歇下,。
我走到桂樹下手腳并用熟練地爬了上去,,找了個合適的枝杈躺好。
月色如水,,透過枝葉縫隙灑了下來,,映在臉上。微風一拂,,樹葉搖曳,,月光忽明忽暗。涼涼的月色籠罩著一切,,四周靜謐,。我閉上眼,嗅著桂樹的清香,,聽著遠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犬吠聲,,心慢慢靜了下來。
突然,,身下的樹枝一顫。我心一驚,,忙睜眼起身,,旁邊竟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左手拿著一把劍,,劍鞘通體烏黑,。
我剛要張口,身上一麻,,便不能動彈,。我心底直發(fā)慌,這個人怎么如此打扮,?為何深夜來這窮鄉(xiāng)僻壤,?看樣子這個人是會武功的,,我該怎么辦……
斜靠在粗枝旁的蒙面人突然手一伸,把我挽發(fā)的銀簪取下,。滿頭的青絲全散了下來,,遮住我的臉。
這個蒙面人應該是個男子,。露在外面的劍眉濃黑,,眼睛是好看的鳳眼,眼尾略略上揚,,透著幾分風流不羈,。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握著劍的手因用力而青筋隆起,。一身的黑衣與月色下暗綠色的樹葉幾乎混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雙手扶在我的腰間,,雙足一點,便把我從樹上帶了下來,,順勢從大開的窗戶翻進屋里,。
他把我放在椅上坐好,退后一步,,對我微一拱手:“在下多有冒犯,,還望小姐海涵!”說完,,伸手虛點兩下,,我身上一松,手腳便能動彈,。
我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一身黑衣,,裝扮利落,。身材頎長,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眼睛,,雙眉濃黑,斜飛入鬢,,細長的眼角略向上挑,。
我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拿來!”
他微微一怔,,隨即把手中的簪子遞給我,。稍傾,,又道:“月光清亮,銀簪反光,,這才冒昧取走,。”
我接過簪子利落的綰好頭發(fā),,走到燈前,,挑亮燈芯,抬頭看向他,。
他也在打量我,,雙眉微蹙,略有所思:“還未請教小姐芳名,?”
“怎么,?是想殺人滅口立碑用?還是知恩圖報立長生牌用,?”我挨著桌子坐下,,瞅著他。
他愣了一下,,壓低的聲音中帶著笑意:“解危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定不會恩將仇報,,還望小姐放心,!”
他轉身關好窗戶,斜靠在窗前,,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
我見他沒有做打算走得意思,指了指窗戶一旁的小榻:“待在那兒,,不許動,!”那張小榻只是我閑在家,歪在那看書,,平日都是空著,。
“雞鳴必須走!”我又很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小姐倒是膽大!”他略挑了挑眉,,盯著我看,。
“那讓你走,你走嗎,?”我嘴上說得輕松,,心里卻是沒底,。長這么大,頭一回和一個陌生男人睡在同一間屋里,。平時里雖總愛和謝風玩笑,,但終究是進退有度,就連今日拉他的手也是鼓足勇氣才碰了一下,。我之所以敢留他也是看他對我沒有惡意,。他會武功,又手握利器,,要解決我,,只是抬手之間的事。
我臨上床,,把針線筐里的剪刀揣到懷里,。
他斜靠在小榻上瞧見了,露在黑巾外的眼睛微微彎起,。
我瞪了他一眼,,把床上的帷帳一拉,躲開他的似笑未笑,。
忙了一整天,,身子很是乏累。硬撐了一會,,仍是抵不住困意,,不知不覺睡著了。
迷糊間聽到秦娘叩門:“囡囡,,起床啦,!”
我含糊應了一聲。突然一激靈,,忙坐起身,,拉開帷帳往小榻看去。
那個蒙面的男子也坐起身,,一臉戒備,。我瞅了瞅他握在手里的劍,沖他搖搖頭,,示意沒有危險,。
“小姐,你醒了沒有???”
我急得忙走到小榻旁,沖他指了指我的床,,讓他躲進去,。讓秦娘看到我屋里有一個陌生男人,,她還不得嚇瘋!
他微一怔,,身形未動,,深深地看著我。
我羞紅了臉,,瞪著他,。見他一閃身,掀開帷帳,,匿了身形,。我才打開門,裝作睡眼惺忪的模樣:“秦娘,,今日不必去學堂了,。我要與謝風去趟縣城?!?p> 秦娘見我還穿著昨天的衣裙,,心疼地忙把我往床邊推了推:“那你再睡一會,我去煮兩個雞蛋,?!?p> 我應了兩聲,秦娘這才走出去,。
關上門,,我輕吁一口氣。我走到床邊,,把帷帳猛地一拉,。他一身黑衣,躺在素白的被褥上,。我的臉“噌”地一下紅了,,壓下心頭“砰砰”的慌亂心跳,“天,,天快亮了,,你快走吧!”
他坐直身子,,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往床里一拽。我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他身子一動,,靠近我,,眼睛緊緊盯著我。
“你,,你不可以卸磨殺驢,!”我慌亂地壓低聲音叫道。
黑衣男人笑出聲:“卸磨殺驢,?這是什么比喻,?”
我被他笑得心底直發(fā)慌,不敢說話,。
“南南,?你叫南南?孔雀東南飛的南么,?”男子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
我緊張得直冒汗。
他突然往旁邊一挪,,拉下黑巾,,露出真面目。細長的鳳眼下,,鼻子高挺,,唇角微揚,額頭散下的發(fā)絲垂了下來,,一下一下拂著我的額頭,,心頭酥酥的,慌亂地我不知所措,,只是傻傻看著他,。
“告訴我,你叫什么,?”他又追問了一句,。
我下意識地回答他的話:“我叫蘇陌?!彪S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忙閉上眼,“我什么都沒有看見,!我也從未見過你,!”
“蘇陌。真是好名字,!”他低聲說了一句,,便四下靜默,再無聲響。
緇衣韓九
少女情懷,,情竇初開時,,心里總會有個莫名心動之人,就算后來深愛的人,,攜手一生的人不是他,,卻一生難以忘記。那時的喜歡是單純的,,只是喜歡著這個人,,無關其他。謝風就是蘇陌的少女情懷,,眼神清澈,,溫和干凈,一如雨后的青松,。